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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隐泉之后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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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木床旁,一白衣男子静坐着,那男子气质超群,状如谪仙,与四周的环境十分不搭,但那黑眸中的柔光却硬是让人忽略了所有的突兀,只愿在那目光中沉溺。
“慕辰?”床上的女子醒了过来,声音低低的露出一丝不确定。
慕辰还未来得及给出任何回应,竹笙就扑了过去,双手环着他的腰,头抵着他的胸膛,声音带了点哽咽“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前以为死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可现在却觉得很可怕。”
“爱而生怖,因心中所爱所惜而惧怕生死并没什么不妥。”慕辰轻抚竹笙的背以示安慰,他的声音平静又柔和,缓缓道来却又充满了力量,竹笙觉得先前心中的悸怕消散了不少,可他忽而又道“况且我还好好地在你面前你又哭什么呢。”
慕辰的话让竹笙一愣,顿时连哭都忘了,她白了慕辰一眼,心想,这人回炉改造了一番怎么还是这般自恋!
“你们、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声音···
“思凡?你怎么在这?”
竹笙这才发现房门口层层叠叠地站了好些人,多是些少女、少妇还有老婆婆,柳思凡就站在她们的最前面,手指着自己和慕辰,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小鱼他娘,你说他们哪个是竹姑娘的相公啊?”
“我说是这个拿着扇子的,瞧他的神情,就是一副‘捉/奸在床’模样。”
“小鱼他娘,你也太没眼力劲,你看那白衣公子跟小白有那么七八分相像,他肯定是小白的爹。”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王婶,竹姑娘还真是好福气,这两位公子都俊得很,不管是哪位她都不吃亏。”
躲在慕辰怀里,竹笙的脸红得越发肆无忌惮了,那两位大婶,麻烦你们八卦的时候把音量放低,难道你们没发现四周的人都在认真地听你们讲话还时不时地点点头嘛!而且这场景摆明了这位白衣公子才是小白他爹啊,怎么会跟思凡扯上关系!
“都别在这凑热闹了,不就是两男争一女有什么好看,你们在这让竹姑娘多尴尬。”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吆喝。
竹笙深以为他这吆喝才算是尴尬。
两日前。
在隐泉村村民的印象中,每当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燕梦呓的屋子里便开始飘出药草煎制时淡淡的苦味,而当夜晚的第一颗星亮起,她便睡下了,这样的作息从未改变,可今日都日上三竿了,燕大夫的屋子仍旧门窗紧闭,她似是还未醒来。
临近正午,自村外来了一男子,这男子戴个银光闪闪的面具,遮了半张脸,他双手端在胸前,宽大的袖子盖住了怀里的东西,只露出一根细长的尾巴,无力地垂着。这人自称是燕梦呓的师兄,得知村人的怪病特地送来了新炼制的药丸,说是服下药丸后过几个时辰村人便会醒来。那男子的声音带着点愉悦,听着总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过须臾,林中又走出一白衣男子,绿松衬着白衣,清雅至极,他手中似乎还抱着一人。
“竹姑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村人这才发现他怀中那人正是竹笙。
这男子自称是竹笙的夫君、小白他爹,此次是专程来接他们母子二人回家,正巧在林中遇上了被野兽袭击的二人,小白受了点惊吓他便让仆人先带他回去了,而竹笙久病突发不宜远行,他便想在这再叨扰几日。
竹笙昏睡的第二日,村外又来了一男子,这男子手执一块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柳叶形玉佩,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也自称是竹笙的夫君。
此刻,窄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柳竹慕三人,柳思凡一直保持着方才那个“你们被我捉/奸在床了”的动作,死死地盯着慕辰,好像能盯出个美人似的。
“笙儿,睡了两日你也该饿了,先起来吃点东西吧。”慕辰说着还将竹笙睡乱的头发拢了拢,场面甚是温情。
虽说自己和慕辰已有了夫妻之名,但在别人面前这般秀恩爱竹笙有些不太自在,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还真是有点饿了,思凡你也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吧。”
三人坐在桌旁,慕辰是一派自在的模样,柳思凡则安静得不像话,竹笙默默地低头啃馒头,她恨不得把方才自己那句“坐下一起吃吧”磨碎了,捣烂了就着这馒头吃了。
当初竹笙离开梁府,梁迆然和柳思凡都以为她不过是参加个喜宴,即使算上路上的时间顶多十天半月也就回来了,可没想她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而且音信全无。梁柳二人有些担心她,而梁迆然也因着某些原因急着找她回来柳思凡便毛遂自荐地出来寻她。虽说竹笙走前只说要去桃邑,但梁柳两家的生意遍及各地要找个人还是方便的。
柳思凡寻到孙府时竹笙已离开了半月有余,当他看到孙府的五夫人拿出一柳叶形的玉坠且称自己为妹夫时,心中又惊又喜,不过面上总是要装作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可就他在隐泉村这一日了解的情况来看,只怕眼前这人才是五夫人口中的妹夫。谁能告诉他不过这么短短几十天竹笙怎么就有了个夫君,而且她这夫君看着很是眼熟。
“小术士,你几时成的亲,可曾收了彩礼,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柳思凡想着,若竹笙跟这白衣男子真成了亲又怎会一人飘荡在外,再看他这身贵气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公子,竹笙一跑江湖的又怎么会嫁进官家,难道是私奔?若是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又怎么能算是夫妻,自己或许还有机会。
“咳咳、咳,洞、洞··”竹笙听到洞房二字,又被馒头给噎住了。
慕辰给竹笙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轻抚她的背给她顺气,说道“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害羞。”
“哐当”柳思凡突地站了起来,带翻了凳子“什、什么,你们有孩子了?”
“笙儿,你没和柳兄提过,还是···你又忘了”慕辰的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失落,他面带悔恨,双拳紧握“都怪我,若知你会如此,就算你怪我我也不会让你去玩雪。那是除夕的雪夜,你半夜发热,待大夫来时你已经不省人事,虽说最后这命是救了回了,却留下了个忘事的毛病。”
竹笙目瞪口呆地看着慕辰,眸中泪意点点。目瞪口呆是因她从未发觉慕辰有这般的说谎的天赋,眸中含泪是因她入戏太深。
“你的意思是小术士的脑袋烧坏了?”
“你的脑子才烧坏了!”竹笙对于柳思凡的人身攻击很是不满。
“小术士,你是不是完全不记得这人了?上次是烧坏了脑子,若是跟他回去,下回不知还会烧坏些什么。”柳思凡说着便要把竹笙拉到自己身边,不料却让慕辰抢先了。
慕辰把竹笙拉到身后,挡住柳思凡的目光,说道“柳兄这话说得有些奇怪,笙儿连脑子都烧坏了还有什么可烧的?”
“······”
听了这话,柳思凡顿住了,好像···是没什么可烧的了。
是夜,慕辰和柳思凡挤在一张小木板床上,衣袖还被柳思凡紧紧地攥着,一副提防他半夜溜去他人房里的样子。不过此时,小木板床上只剩下了柳思凡和一件白色的袍子。
“慕辰,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竹笙坐在村口一块光滑的大石块上,做了个深呼吸。
“虽然这夜晚还是很安静,可是有了生气,不再像是坟地了,若是将五感集中到耳朵,我还能听到村人翻身、呓语、呼吸的声音。”
“幻术解了,这村里的死气自然就消散了。”沉睡的村人醒来,竹笙应该是开心的,可慕辰瞧她的脸色却有些沉重,想到那日之事,心下有些担忧,遂问道“笙儿,你可觉得身体有何不妥?”
竹笙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若是燕大夫,也是会想要替族人讨个公道的。这事本就是人类错在先,可我却帮着他们对付她,我有些明白天帝为什么这般容不下我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笙儿,你倒是越来越会讲大道理了。”慕辰在竹笙一旁坐下,拉过她的手细细把玩,这双手痩而不干,白中透粉,掌中还生了薄茧,与在天界时那白嫩的模样大不相同,他忽而开口“世间之事并无对错之分,只是各凭本事罢了。”
竹笙虽未说明梦貘和人类之间有何过往,但慕辰却清楚得很,因为那日他也在场。对于竹笙的事他一向秉承参与但不过多干预的原则,一般只在一旁稍加提点。
那日,当竹笙与燕梦呓打斗时他便藏在不远处的树上。他隐约觉得燕梦呓有些怪异,竹笙的法器虽算不上名器却也不差,尤其是她手上的清月剑,可竟不能伤其分毫。思索间,他只觉身上一重,差点从树上掉了下去,而竹笙却已跪在了地上。
看着燕梦呓头顶的黑焰,慕辰神色一凛。恐惧,自那年父亲去世后他便再没感受过,可如今这火焰竟让他心生恐惧,他虽未如竹笙那般瑟瑟发抖,却也是丝毫动弹不得。待这压迫感消失,身体脱离束缚,慕辰瞬移至竹笙身边,还好只是脱力晕了过去,他松了口气,只是那黑焰究竟是什么?
慕辰拔起半数入地的清月剑,剑身与土地摩擦发出“哐”的一声,听到这声响燕梦呓浑身一颤。慕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剑对妖物确有威慑,可她方才明明不怕这剑现下怎么又怕了,难道与那黑焰有关?
“等等。”只听有人喊了一声,一穿粉底白花的袍子,面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忽然出现,扶起了倒在一旁的燕梦呓。
慕辰提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这花衣男子身上仙气浓郁,再看他这装扮,自己若是没记错,海上有一名为霁的仙洲,这仙洲的主人为千靥神君。千靥神君终日以面具掩面且偏爱花衣,还从未有谁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从未见他穿过颜色清爽的衣裳。
“我会将昏迷的人救醒,并且守护隐泉村五百年以弥补梦呓犯下的错,这事就作罢了,如何?”那男子略施仙法将燕梦呓化了原形,小心地抱在怀里,然后看向慕辰,声中含笑。
这剑是竹笙师傅留给她的,自不能随意丢这,慕辰不过是想将它与竹笙一道带回去,而不是用它处置燕梦呓,不过既然这千靥神君误会了倒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你可知她体内有一强大的力量?”
“的确,若不是方才她用了这力量,我也不会找到这。”
那男子的声音中依旧带了点点笑意,可他眼中的情绪明明担忧得很,这时慕辰才意识到这男子并没有半点笑的意思,只是这声音本身就像是含笑的。
据那男子所言,那黑焰中蕴含的力量是他偶然于一山洞中发现的。他当时就觉这力量不祥便暂时在洞口设了封印,待日后找到方法再将其直接封印。
彼时,他离开霁洲前往人界游历,恰巧遇上受伤的燕梦呓遂将其带回了仙洲,可没想她误打误撞解开了洞口的封印并将这力量吞了下去。这力量进入她的身体后便完全没了那股慑人的气息,他原以为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渐渐的,燕梦呓的情绪变得不稳定,容易受到刺激,她对人类本来只有些怨言,可后来竟生出了杀人的念头。他见情况不妙便限制了她的行动,在仙洲上设了结界,谁知她还是逃了出去。
这力量会加重心中所怨,让人变得暴戾吗?那只要避开她所怨恨的事物就没事了吧。这样想着,慕辰看向怀里的竹笙,神色却比方才更阴沉,因为竹笙似乎并没有什么怨恨的事,尤其是在除了银杏报了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