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落 两生约》凉风习

18、莺槐之化梦

　　天色渐渐暗下去，五人随着人群走向化梦台。
　　莺槐节的习俗除了赏花交友，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那便是看戏，这演戏的场所便是化梦台。其实化梦台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戏台子，化梦即是让人在这台上演戏折子，所谓浮生一梦，戏如人生。
　　“过会戏就开演了，大家赶紧下注。”台下，一人站在凳子上，大声吆喝。
　　“两文，买李儒。”
　　听了这话，台下一阵哄笑，一屠夫打扮的人从腰间掏出银子拍在桌上“我说馄饨张，两文钱，你这也忒小气了，我出三两，买刘二。”
　　“吴仁，一两。”
　　“十文，刘二。”
　　······
　　竹笙见前边一群人下注下得热闹，有些奇怪“姐姐，他们这是在赌什么？”
　　“笙儿，你可知这刘二、李儒是什么人？”见竹笙摇头，梁迤然接着道“他们可是花神镇有名的才子，这每年莺槐节的戏都是请镇上某位才子新写的，只是在开戏前，除了戏班子，没人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他们这是在赌这次请的是谁呢。”
　　听了这话，竹笙暗想，柳思凡这花神镇第一大才子莫不是他自封的，不然怎么没一个人押他。这么说来，他方才离开是怕见了这场景尴尬吧。
　　“姐姐先跟洛公子他们去找座位，我去去就来。”竹笙说完便挤到前边下注的人群中去了。
　　“十两，柳思凡。”
　　竹笙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静，又突然哄笑起来。
　　“我说小姑娘，你不是花神镇人吧，快把银子拿回去吧，不然就打水漂了。”
　　凳子上收钱那人忙抢过竹笙手里的钱“都已经下注了这钱怎么能拿回去！罗大爷，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个儿吧，看这小姑娘的穿着也不像寻常人家，不过十两银子而已。”
　　竹笙正想问那罗大爷此话何意，只见幕帘后走出一人。
　　“大家静一静，本次的新剧叫《落花流水》，出自···”班主故意拖长了尾音，环顾台下“柳思，咳咳，柳三公子。”
　　台下顿时一片哀嚎，竹笙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心道，思凡啊思凡，真不枉我为你舍了银子，空了钱袋。

　　竹笙去找梁迤然，听到台下的人在小声议论。
　　“李班主年年都请柳家那小子写戏，他不是嫌麻烦从来不答应，怎么突然转性了？”
　　“我听闻这次是柳三去找的李班主。”
　　“啊？那我倒要看看这戏有什么不同。”
　　笛声幽幽，一女子甩着水袖出场，台下顿时静了下来，竹笙也不好再走动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戏终于接近尾声，台上，那最先出场的女子一会哭一会笑，一副疯癫的模样，只是这哭声未免听得太清楚了吧。竹笙环顾四周，只见众人脸上满是泪水，更有女子哭出了声。她不由纳闷了，这戏不就是讲一个小妖爱上了一位仙人，这仙人是个好人，不，是好仙，他对小妖没什么偏见，甚至还助她修仙。可惜天界向来自命清高，天帝知道了这仙人与妖怪有瓜葛自然不干，于是派人除去小妖。当仙人找到小妖时她已奄奄一息，为了救她仙人将她带到了天界，小妖无意间听几个仙娥说天界要有喜事了，喜事的主角是北极之尊紫薇大帝。她还听那些仙娥说紫薇大帝前些日子遇到了一小妖，那小妖体内封印着强大的力量，不久紫薇大帝便会取出那力量，小妖呢，则会因为承受不了力量被取出所带来的痛苦魂飞魄散。再然后···再然后就不知道了，这戏不还没演完嘛。
　　竹笙觉得，扮演小妖那人演得真是不错，初遇仙人时的表情那叫一个天真烂漫，后来躲避天界追兵时那小身板抖得也很到位，想到仙人时脸上那抹掺着苦涩的幸福也表现得很好，至于那仙人，从扮相到气质竟和慕辰有八分相像，竹笙甚至怀疑柳思凡见过慕辰，可这怎么可能。
　　“你也觉得小妖很可怜吧。”坐在竹笙旁边的女子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没有。”
　　“那你哭什么？”

　　忽的，乐声停了下来，帷幕被拉上，台下看客一阵莫名。原是那吹笛子的乐师前两天受了凉，实在坚持不下去，只见洛容川和梁迤然说了几句话便向后台走去。不久，帷幕拉开，首先响起的仍旧是笛声，但似是比先前多了份悠扬。
　　“这些曲子都是新写的，洛公子竟能吹得如此流利。”梁迤然有些惊讶。
　　“洛兄的族人向来擅长音律，而他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这自然难不倒他。”九命的语气带了些骄傲。
　　“九命，你夸起洛公子还真是不谦虚。”
　　自然，这些变故竹笙并不知道，自被身旁的女子搭话后她便出了看台。

　　街道两旁房子的屋檐下都挂着明亮的灯，屋前摆着的各种花也带着节日里的喜庆，只是这街道上冷冷清清，想必大家都去看那新戏了吧。竹笙木然地走在这空荡的街上，只觉得这明亮的灯光如此刺眼，渐渐地一切景象便像浸在水中那般晕了开来。竹笙抬手触摸到了眼角那湿润，台上那小妖欣喜、惊恐或是愤怒的表情一遍遍显现，仙妖殊途，本就不该有任何幻想。竹笙一直以旁观者的姿态对待过往，却不知自己早已深陷其中，那小妖与她并不相同，只不过都被所爱所信之人所骗，这足以戳中她深埋的感情。也许，于旁人，她一直以来不过是在与过去徒劳地挣扎。

　　“嘿，哪来的小姑娘，长得还挺水灵的，哥哥带你去玩好玩的。”冷不防几个小混混突然出现，说着便动手要去拉竹笙，可竹笙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唉哟”
　　一道白光闪过，一颗光亮的珠子在地上滴溜溜地滚了段距离。
　　混混头子吃痛地收回手，却见那水灵的姑娘已到了一黑衣公子怀里。那黑衣公子面色微微发青，嘴唇发白，一副久病不治的模样，可漆黑的双眸中满是凌厉，仍旧吓得那几个混混退了几步。
　　“哥几个，不过是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怕的，揍他。”
　　混混们刚欲上前，适才还在眼前的二人突然没影了，吓得他们以为见鬼了撒腿就跑。

　　慕辰出现的那一刻，竹笙失神的眸子豁然明朗起来，是了，自从记忆恢复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就已和阮宝重合，说什么不愿与天界再有牵扯，说什么后会无期，不过是在逃避，逃避自己不恨慕辰的事实，逃避自己又一次对慕辰的在意，逃避对失去愈演愈烈的害怕。
　　“笙儿，你再这般看下去，我的脸怕是要被你看出个窟窿了。”嘴上虽这么说，但慕辰却是一副很享用的表情。
　　竹笙从慕辰怀里站起来，俯视背靠柳树而坐的慕辰。慕辰以为她又要说什么殿下，后会无期的话，却见她伸出食指挑起自己的下巴。
　　“不过几个窟窿，你就不让我看了？”
　　慕辰，我以为从前为了喜欢你，荒芜了勇气，却不曾察觉它又已漫山遍野。
　　“请君自便。”
　　慕辰笑得过于美好，美好到竹笙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不管我在你眼里是谁，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来到我身边，我只知道，慕辰，我有些喜欢你。
　　竹笙手上突然有一种冰冷的触感，原是慕辰抓住了她调戏他的那只手，借力站了起来，倚着树干，一副随意自在的模样。
　　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冷？竹笙这才发现慕辰此次穿了件黑衣，或是因此他的脸色较往时苍白不少。
　　“除夕夜你的那番话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原来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一直陪着你，如你所愿。”
　　竹笙扶额，你这重点不对吧！

　　“你刚刚用什么珠子打的那混混头子，怪好看的。”
　　“那珠子吗？我随手从天帝的珠帘上拽的，你若喜欢我将那珠帘拆了给你如何？”
　　“殿下，再不回去，您身体···”
　　执灯忽的出现，吓得竹笙忙推了慕辰一把，害得他一个踉跄。竹笙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看天，心里却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不经推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执灯走的时候看了竹笙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笙儿，我在人界还有要事要办，你先回去，路上小心。”

　　竹笙离开慕辰后，在回化梦台的路上遇到了前来寻她的九命，待二人回到化梦台下，正碰上了戏剧的最后一幕。
　　那小妖正欲跳下诛仙台。
　　“不要！”仙人忙上前阻拦，神色慌张，毫无出场时那种淡然之气，最终，一个踉跄跌倒地。
　　众人都瞪着眼睛，揪着心等待这结局，帷幕却忽的合上了。众人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等到大幕重新拉开大家才回过神来，哦，这戏算是结束了？
　　“哇，这是个什么结局，柳三也太忽悠人了！”
　　“你懂个什么，我看明年还会出个续集。”
　　“听这《落花流水》的名字我还以为是武戏，感情是个言情戏，还是个女追男的悲剧，谁说女追男隔层纱的。”
　　“这就是你不懂了，起初小妖对那仙人心心念念，而那仙人却毫不知晓。后来误会深种，那仙人始觉自己原来爱那小妖，可同时也放不下那股力量，鱼和熊掌焉能兼得？至于小妖，也不能说不爱那仙人了，只是灰了心，只盼了结这一段情劫。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剧名便是来自于此吧。”
　　“噢，原来是这样。”
　　“蔡兄高见。”
　　······
　　听到台下众人的议论，竹笙觉得自己比这小妖可是幸运多了，虽都是利用，慕辰却尽力保了自己这条小命。要说有什么难以释怀的，那便是他从未向自己解释些什么，而她确需要一个理由来完全说服自己。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慕辰，若天帝执意除去我，你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