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落 两生约》凉风习

19、莺槐之血迹

　　“笙儿，你可终于回来了，柳三自方才没找着你就板着一张脸，你去看看他怎么了。”梁迆然见到竹笙就将她拉到一边，指了指前边正和李班主说话的柳思凡。
　　“啊哈，为什么要我去？思凡板起脸来还是很可怕的。”
　　梁迆然完全无视竹笙的反对，带着九命去后台找洛容川。
　　竹笙大概能猜到自己怎么惹到柳思凡了，傍晚来这化梦台的路上柳思凡曾再三叮嘱竹笙好好地看这戏，那时她还奇怪他怎么这么热心，不过也没多想，随便应了声，之后也就忘了。她这般中途离开，柳思凡很可能误认为自己是在轻视这出戏，他这人虽有些吊儿郎当、油嘴滑舌，与那大才子的形象不符，可他对于自己的创作却很是宝贝。竹笙记得一次柳思凡请她去留仙楼，旁桌恰巧坐了一书生，那书生是邻镇有名的书法家，等待小二上菜的间隙，在众人的撺掇下他硬要跟柳思凡切磋书法，结果那书生败了。那人恼羞成怒把柳思凡的字给撕了，当是时柳思凡只是笑了笑。以往的他的笑都是带有三分痞气，两分不羁，而那次他把那三分痞气给收了去，笑得那叫一个正经，虽然比以前顺眼，但竹笙却感到了一阵恶寒。
　　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柳思凡时不时便去邻镇跑一趟。
　　那书生难得做了首好诗想要在姑娘面前小秀一下，柳思凡却恰巧路过对这诗一番品评，后来那姑娘放话非柳三公子不嫁。再后来邻镇办个书法比赛，那书生去参加了，可没想柳思凡这花神镇的人也去凑了个热闹，结果自不用多说。此事直到那书生登门道歉且做了柳思凡好几日的小跟班才算完。所以竹笙觉得得罪柳思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他不是一下子爆发而是慢慢地折磨你。

　　“思凡你在这啊。”竹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上前打招呼。
　　柳思凡只是拿眼睛将竹笙看了两眼，继续和李班主交谈。
　　竹笙自知有错在先，便静静地在旁候着，眼看人都走得差不多，她也有些犯困了。
　　李班主看了眼连连打哈欠的竹笙，说道“柳三啊，你也累了，先回去吧，修改的事我们改日再谈。”
　　“也好。”
　　见二人说完话了，竹笙拍了拍柳思凡的肩“思凡，以后你的戏我肯定一场不落，今晚他们赌这戏是谁写的，我押你赢了不少银子，走，请你吃饭去。”
　　“你当真押了我？”柳思凡绷着的脸缓和了下来。
　　“那当然。”

　　不多时，竹柳二人便走到了闹市，街旁的店铺里人头攒动，卖吃食的铺子里尤甚。竹笙想到刚才那出戏，问了句“柳大才子，你怎么想到要写这么一个故事？”
　　柳思凡白了竹笙一眼“你忘了，这可是你告诉我的，还记得《莺槐梦》吗？”
　　这么一说，竹笙倒是想起来了。
　　那是去年年底，竹笙自梁府书房翻出一本《莺槐梦》，翻了几页发现这原来是一本戏剧集，闲来无事，她便在院子里找了处晒得着阳光的地看了起来。看了没多久，柳思凡便来了。
　　“小术士，在看什么？”
　　竹笙将书在柳思凡面前晃了晃。
　　“《莺槐梦》，你喜欢戏剧？”柳思凡喃喃道“要么今年的莺槐节我也···”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觉得这些戏剧如何？”柳思凡在竹笙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竹笙合上书“挺好，只是这书中写的都是些小姐、书生、将军、女贼的故事，看多了也有些乏味，若是能加入些仙妖魔倒是不错。”
　　听了这话，柳思凡来了兴致，缠着竹笙讲她捉妖的所见所闻，竹笙也提了几句阮宝，可不过寥寥数语，竟被他补成了这么一出戏。

　　“竹笙，柳兄。”
　　竹柳二人各自拿着个糖画吃得正欢，忽听得有人喊自己，转身便见九命站在身后。
　　“九命，你怎么在这，洛公子呢？”
　　“洛兄还未回客栈，我一人也无事，便来这街上走走。”
　　“那就和我们一道吧”竹笙拿着钱袋晃了晃“我今个赢了不少银子，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请客。”
　　柳思凡用扇子托着竹笙的钱袋掂了掂“得了吧，就你那点钱，我要吃留仙楼的八仙宴你也请？”
　　“我说柳思凡，你这是故意拆台，八仙宴不就是些鲍鱼，燕窝，食物可不是越珍贵就越美味。”
　　“柳兄，竹笙所言极是，古人箪食瓢饮，不亦说乎。”
　　“得得得，别跟我绉什么古人，今天我请你们。”柳思凡手一挥丢给竹笙一物。
　　竹笙看着手中的物件，这是她给柳思凡的桃木牌，上面刻着的是远古流传下来的复杂到将近绝迹的祈福符文，虽没什么威力却蕴含了美好的祝愿。木牌上还挂着一块柳叶状的玉佩，玉佩上有个思字，凭着这玉佩便可在柳家任何一家钱庄任意支取银钱。
　　看到这玉佩，竹笙嬉笑道“柳大才子当真大方，那我们就去吃那八仙宴吧。”

　　沿着三人所在的街道再往前走，不多时便能到留仙楼。
　　街旁忽然传来一浓郁的香气。
　　“玄女酥！”竹笙丢下柳九二人，朝一个小摊跑了过去。
　　“姑娘，要不要来几个？不是我夸口，我李老汉的百香酥可是花神镇有名的，咬一口皮酥馅嫩，齿颊留香。”那老板见竹笙有些动心，马上拿了一个用纸包着递了过去“您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竹笙咬了一口，确是皮酥馅嫩，就是味道比天界的差了那么点。
　　“给我来一些。”
　　竹笙接过纸袋，袖口绣着的一圈红色小鱼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鲜红。胳膊忽的被人拽了去。
　　“竹笙，方才你离开看台发生什么事了吗？”九命眉目微沉。
　　“没有啊。” 竹笙有些不解。
　　“那你袖口的血迹···”
　　“什么？”柳思凡抓过竹笙的手，只见小鱼之间的间隙中确有血迹。再看竹笙身上，前襟和裙摆上也有血迹，只因着她今日穿着的长裙上本就绣有大小不一的红色鲤鱼，街上光线又太暗才没被发现。
　　竹笙仔细回想，这裙上多处沾染血迹，要说是从谁那沾染的，那只能是方才抱过自己的慕辰。回想当时的场景，她越发觉得可疑。那时她只觉得慕辰的手过于冰冷，脸色也有些发白，现在想来他不管是坐是立一直都靠着那棵柳树，那身黑衣也有些遮掩的嫌疑，那句如你所愿是什么意思，还有执灯临走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他难道受了重伤！想到这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上的纸袋掉落，滚了一地的百香酥。
　　“小术士、小术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吓我，说句话啊！”看着竹笙的脸色由红到青再到白，柳思凡心下一惊，双手扶着她的肩来回摇晃。
　　不，也可能是慕辰从其他地方沾染了血迹，受伤的不是他。

　　几个时辰前。
　　当慕辰受完刑罚回到落辰殿，只见一只青鸟立于门前。
　　“青笺，怎么了？”青笺被慕辰派往下界照看竹笙，并不知天界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慕辰步履沉重，很是疲惫的模样，不知该不该将方才见着的事情告诉他。
　　“无需顾虑，但说无妨。”
　　“殿下，竹笙姑娘似乎有些不对。”青笺将竹笙这日所见所闻简略说了一遍。
　　“小妖和仙人。”慕辰目光微沉，转身便要离开落辰殿。走了几步，忽见袖上隐约透出些红色，慕辰衣袖一挥，手中便多了件黑衣“青笺，借你羽毛一用。”
　　当执灯来到落辰殿时慕辰早已去了人界，便赶忙去寻他。之后，慕辰让他先行离开，他嘴上虽应了，实则在一旁候着，他知道以慕辰现在这状况断是没有能力自行回天界的。
　　竹笙走后不久，慕辰便晕了过去，执灯想要将他背回天界，手触到他的衣衫却觉得一片湿漉。脱去慕辰的黑衣，发现底下已是一片血红，而自己手上亦是沾满鲜血。

　　“竹笙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小姐她···”
　　“你怎么才回来，你这身衣服···”绿衣的话还没说完，梁迆然便来到了竹笙面前，拉过她左看看右看看。梁迆然仍是衣着整齐的样子，想来是担心自己，一直没合眼，竹笙心中一暖。
　　“噢，刚才在街上不小心被人泼了一身水，就换了身。”
　　“迆然你也不要怪小术士，是我硬拉着她庆祝才会这么晚。”方才竹笙随便扯了个谎将血迹一事带了过去，可她也没心思再去留仙楼，便要先回梁府。柳思凡放心不下，要送她回去，九命也就回了客栈，竹笙担心梁迆然看到血迹便去布庄换了身衣裳，耽搁了些时间。
　　“柳三，竹笙毕竟是姑娘家，这么三更半夜的你也不怕毁人清誉。。”
　　柳思凡心想，迆然怕是不知道小术士经常半夜溜出梁府去捉妖，嘴上却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有人说闲话，我娶她便是。”
　　“那我还是孤独终老吧。”

　　在回房间的路上梁迆然讲了这日她和洛容川遇到的一些趣事，竹笙却一路无话。回房后梁迆然越想越觉得竹笙不对劲，便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睡着了，连外衣也没脱，她只得替她盖了层被子，悄悄地退出房间。

　　睡梦中，竹笙又来到了天界。
　　不远处立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绑着个人，那人雪白的衣衫上开了大片大片的梅花，红得诡异。“哗”一道紫色的闪电带着咆哮劈在了那人身上，声音之大，震得竹笙有些恍惚，黑云在头顶聚集，雷声越来越响，眼看着另一道闪电就要落下，那人的神情却仍旧淡淡的，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霎时，九道闪电一齐劈下，发出龙啸般的嘶吼，强光将那人如墨的长发和风中翻飞的衣袂瞬间吞没。待强光褪去，黑云已没了踪影，一切恢复如初，远处仍是一人一架。那人转过头来对竹笙微微扯了扯嘴角，这笑意还未达眼底，一阵风吹过便化成了灰。
　　不过一瞬，竹笙却看清了，那张脸···是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