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华凉》云光淡兮

17、凤仪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也微微哽咽着，“皇兄，我是为你感到不值。既然如今你已经位登九五，又何必再去顾忌什么昔日情分，本来就是他们对不起你！”
　　我的嘴边微微透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伸出手来拂过她的碎发，柔声道，“承宁，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得那么简单，哪能那么武断的决定，要懂得筹谋布局。”
　　她微愣地点了点头，靠在我的手臂边上喃喃说着，“我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皇兄，在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我心中不禁涌起来阵阵的酸涩，于是侧过头去平息了内心的感动，突然听她声音沙哑地开口，“皇兄今日陪我在宫中走走好吗？”
　　我低眉颔首，声音温和地应道，“好。”
　　或许是许久未曾仔细注意过这宫中的一草一木，此刻与承宁漫步在幽深的小径中，凉爽的轻风吹过，别有一番清新的气息，我屏退了身后跟随的众多内侍，只与承宁缓步走在脚下青石板上，听着她略带回忆的口吻，“皇兄，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在这里被皇姐推过一次。”
　　我顺着往昔时光想起来，她口中的皇姐是当年婉妃所出的大公主。
　　她忽然嘲讽地一笑，幽幽开口，“你知道吗？昨天她对我说，想要我求你将她赐婚给华相的长子。”
　　“什么？”我皱眉间缓缓思索，这沁阳公主什么时候与雅儿的弟弟有了纠缠？虽说以前她在宫中一直颇为高傲，但也不至于在先帝丧期未满便请求出嫁吧。她将皇族的规矩置于何地，真是令人耻笑！
　　“你回去告诉她，让她自己来跟朕说！”我冷眸低语，这个沁阳公主也该是时候好好教训她了。“皇兄，今天我让你出来，可不是为了惹你生气的。”她娇笑着将手臂拢在我的手臂上，声音转为了欢快，“皇兄整日操劳国事，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散散步也是好的啊。”
　　我刚想开口说话，便听到远处隐约约约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仔细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不禁让我眼眸微蹙，我抬起手来，示意承宁不要开口，随即缓缓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透过眼前几根干枯的树杈，缝隙间我能清楚地看到那一幕……
　　“皇后娘娘，妾身身为贵妃，惩罚个小妃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那是一袭水碧色宫装的董清语迎视着华雅，朱唇轻启间说出的话语竟然毫无对皇后之尊的敬意，眉眼间仍带着冷淡与慵懒让我不得再次审视起这个女人。
　　她董清语现在对我而言早已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是哪里来的自信敢与皇后如此说话？
　　“董贵妃，之前你要惩罚她自然是可以，那若是现在，身为皇后的本宫不许呢？”华雅眉眼冷凝，与董清语的目光交错间尽显一国之母的风范与尊贵。她身边站立着一言不发的温顺女子正是我现在最为宠爱的常在衣环。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竟然就这样纵容妃嫔不知礼数，恐怕也是有所不妥吧。”董清语嘴角微微一笑，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给人留下了话柄。
　　果然，华雅的唇角轻勾，声音虽然清亮悦耳，但说出口的话不知又有几人欢喜几人愁呢？“不错，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当严加规范后宫妃嫔的礼数，那你身为贵妃，总该身先士卒了。”
　　华雅虽然一脸微笑，但说完刚才那几句话随即便冷了语气，“来人，董贵妃不知礼数，冒犯本宫，自然该有人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身在远处的我无声的笑了，华雅果然配得上一国之母的威严与尊贵，只是这董清语，她实在是让我看不懂。
　　她面对着我时，总是一脸温顺柔婉，今日对着华雅，竟可以如此放肆？难道真的是我高估了她的心计吗？本以为既然她心思深沉，借着她除掉衣环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如今看来，她董清语会的就只有像刚才那样的莽撞无知吗？还是……这也是她算计的一步？
　　我揉了揉眼角，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到了承宁的身边，低声道，“去别处转转吧。”承宁点了点头，跟着我渐行渐远的时候，我突然开口，“承宁，你觉得……董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承宁微微一愣，很快眼眸中闪过厌恶之色，“那个女人不守妇道，背叛了皇兄，将皇兄置于险境之下。哼，看她一副温顺的样子，既然是董清画的妹妹，早该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我并未再开口，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角，心里有了几分主意。
　　所以这一夜，当敬事房的人再次询问我，是否还是召幸常在的时候，我选择了栖霞宫。栖霞宫，自我登基后便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是董清语的寝宫……
　　我示意侍婢不要通传，一个人无声地踏入了栖霞宫，入眼处的殿内熏香萦绕，纱幔翠帐间红烛燃燃，映得满殿璀璨光华，却是十分空寂冷清……
　　“你们主子呢？”我低声询问身边的侍婢，那侍婢福身行礼，眼眸中掩藏着惊喜，恭敬地答道，“陛下今日突然驾临，敬事房未有通知，所以……贵妃娘娘此刻已经歇息了。”
　　我颔首，缓缓抬步穿过重重帷幔来到了榻前，垂眸看那榻上的女子睡容安静祥和，青丝如瀑披散在枕间，面上不施粉黛将她的眉目如画映衬的别样美丽。我微微叹息一声，这个女人，若是没有往日种种纠缠牵绊，或许我会好好待她……
　　我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栖霞宫，秋夜寒凉，我依然斜靠在御花园的庭院之中，摆上一壶酒，月下酌饮，想起今日在紫宸宫中清画的言语和神态，我微微冷笑，眼角却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湿意，她那样算什么？难道她还指望着无怨无悔的爱着她，即使是以前，我也会诸多顾虑，更何况现在我已是九五之尊？
　　晨光微曦下，露水沾湿了我的锦袍，感觉到身上瑟瑟发冷的我才朦胧的睁开双眼，发现我仍然靠在昨晚的庭院之中，石桌上的酒壶随意地跌倒在那里，壶口流出的酒顺着小流蜿蜒在石桌边，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来人。”我刚一开口，便发觉自己嗓音的沙哑，头脑亦是有些眩晕，看着那内侍走来的步伐却已形成了朦胧的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