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坛野兽]谁杀死了知更鸟》林之书

3、03 鱼

　　T.J的毅力有点出乎乔伊斯意料之外，或许因为他真想试着拯救自己一下，或者因为乔伊斯把他照料的还算舒服，连接一个星期，晨跑和作息都保持了下来，T.J每天早上乖乖地被叫醒，晚上到点就趴床上等乔伊斯按摩入睡。
　　日夜颠倒很容易觉得白天短暂日子昏昏糊糊就过去，作息一正常白天就漫长了，不过T.J也没有觉得无聊，白天他都在东奔西跑试图挽救他的生意。
　　住院前他刚刚开始参与期货交易，基本上是一边学一边操作，住院再加戒毒所两个月隔绝世人下来，已经基本赔定了，不过T.J还想试着努力一下，尽可能地捞回本钱，至少多学点东西，这样下次就有经验了。
　　虽然乔伊斯对T.J信心满满的“下次”不太抱希望。
　　关注娱乐版的人少有知道T.J除了花天酒地外还经常去做点生意，在一个特定的圈子里却清楚T.J是个肥羊，他总是冒冒失失地一头冲进看起来前景良好的生意里，然后很快丢开不管直到事情一团糟。
　　T.J投资过餐饮、服装、新兴电子、软件工程、环保节能、证劵交易，也投资过他看好的小公司或者行业新秀，还想过买一家报社，只是不了了之。
　　赔多赚少都是客气的说法，每次资金回笼之后少有能赚回本钱的时候。T.J实在没什么经济头脑，即使有时候跟风能赚上一小笔，下次做生意就又赔进去了。

　　这种茫然完全在T.J的努力里体现出来，和他商谈的人看重的都是他的名字，他的新闻影响力，和他会面的人看重的都是他父母的名字，他家庭的政治影响力。
　　所以T.J的生意还是毫无起色，以乔伊斯的眼光都看出T.J有不少错误决策。
　　乔伊斯虽然不是商人，却对这一套流程非常熟悉，他用寇里·乔利德这个名字报道过一起华尔街大型商业诈骗，环环相扣，覆盖各州，震动整个美国的金融格局。
　　事实上，这就是乔伊斯在道格拉斯面前作假的原因，康戒陪护的确是兼职，他的本职却不是网络小说家，而是记者。
　　乔伊斯并不是某个特定领域的记者，而是觉得什么有价值就报道什么，不断开辟新领域的作法看起来狂妄，但这种自傲是被成功堆积起来的。
　　他每次投身一个领域，都能挖出该领域深层侧的内|幕，从业的六年里，他报道过医疗弊案、商业骗局、政治交易、军事秘闻，就这么几篇新闻，每一次都能轰动全国。
　　他没有得过普利策，因为他没写过什么言辞犀利发人深省的文章，他只是把事实摊出来给大家看。
　　有很多人私下里称呼寇里·乔利德为新闻界的无冕之王，也有得过普利策奖的名记者非常讨厌他，完全不承认他，认为他只是在发消息，不是在写新闻，作为故事背后的记者毫无贡献，他的报道里没有一点他自己的东西，完全体现不出身为一个记者的价值。
　　乔伊斯都无所谓，记者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工作，而他只要认真做一份工作就能做好。

　　不管怎么说，作为政要的儿子、媒体的常客，T.J很有一些人脉积累，交际手腕也挺不错，每次奔波之后徒劳无获，当着人还能笑容满面，转过身，T.J才会流露疲惫沮丧，但他也已经很习惯这种打击了，在失落之后又很快露出近乎自暴自弃的满不在乎。
　　身为康戒陪护乔伊斯要陪着T.J一起工作，T.J也并没有避讳他。
　　这两种表情乔伊斯都很熟悉。
　　T.J是很情绪化的人，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会突然陷入消极，无法自拔，然后就跑去吸毒，逼出来的高昂消退后，再度满腔颓唐。
　　乔伊斯无数从镜头中看到他的样子，挥霍地虚掷光阴、荒唐地糟蹋自己，让人恨铁不成钢都恨得咬牙切齿无比灰心。
　　但他也有努力让自己开心的时候，一点小事就可以让他振奋又快乐，热热切切地奔赴新希望，对这个世界信心十足的样子甜蜜又纯真，直到生活又一次骗了他。
　　他从来就不懂得学乖，从小面对的非议和视线太多，让他总以为自己已经看尽了、看透了，其实他傻的要命。
　　看着T.J是一件幸福又痛苦的事情，他的笑容那么可爱动人，忧愁那么令人揪心。整整六年，只要看着他的时候，乔伊斯就会为了他的每一点情绪变动魂牵梦萦、辗转反侧。
　　最初乔伊斯接触到这个行业的时候，其实没想过自己做康戒陪护，他对自己做这一行并没什么信心，虽然他不吸毒也不酗酒，但他也是有瘾症的。
　　让他不可自拔的瘾就是T.J。
　　而接触这个行业的成果，那个大型制毒贩毒组织的内|幕，是他买下如今这个三流网络小说家笔名之前的最后一桩报道。

　　彻底放弃这次失败的生意，T.J把自己关在盥洗室十几分钟，乔伊斯天天跟着他，知道他身上没□□品，所以也没非贴身盯着他不可。
　　T.J不知道乔伊斯对自己眼力的自信，还当他识趣，很满意地表扬了他。
　　乔伊斯稍微走了下神，看到T.J泛红的眼眶，他就知道T.J哭过了。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来说，T.J其实爱哭了点，这么大的人哭起来也跟孩子一样，让人又心痛又疼惜。而他不哭的时候，瞪大眼睛泪水含在眼眶里拼命不让它掉下来的时候，让人心碎。
　　他几乎想伸手去抚摸T.J眼睛下的泪痕。
　　但就像这六年乔伊斯都没有走到T.J面前，这一次他也没有伸出手。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T.J都在房间里打游戏，当然是叫乔伊斯陪他一起玩。乔伊斯上次玩游戏还是九年级的时候，如今再碰生疏得很，不过从第一把被T.J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到反过来把T.J杀得一败涂地，只花了十局。
　　乔伊斯连着三次完胜之后，T.J就撅着嘴扔下游戏机，开电脑刷网页去了。
　　乔伊斯就坐在T.J对面，也开了自己的电脑，写他的小说。
　　做什么事情都做到最好已经是乔伊斯的习惯，虽然这个笔名是买来的，不过既然有了这个职业，乔伊斯就认真地开始写网络小说。
　　然后晚饭之前T.J宣布：“今天晚上我有事。”
　　乔伊斯曾经说过“晚上没有事情就十一点睡觉”，明显T.J还没忘，乔伊斯疑惑地抬头看向他，T.J稍嫌得意地戳戳乔伊斯的胸口：“我有个约会。”
　　在医院一个月戒毒所一个月，他都快憋死了。
　　乔伊斯下意识瞥向T.J的电脑，T.J毫不羞赧，大大方方地把电脑转过来给他看，果不其然是Grindr，那个著名的男同志交友网站。
　　乔伊斯对性生活导致晚睡没什么意见，何况按照时间算，如果T.J没有在医院勾搭过医生也没在戒毒所勾搭过看管和护工，他就已经禁欲两个月了，从这点来看他先忙了一个星期生意，已经算自制力很不错。
　　所以乔伊斯只是点点头，说：“我跟你一起去。”
　　T.J瞪大眼睛。
　　乔伊斯补充：“在附近等你。”
　　T.J这才松了口气，他有点想打趣一句乔伊斯一板一眼的认真，可自觉底气不足，两种高潮一起来他还真有过不少次唉。

　　晚上乔伊斯充当司机，开T.J的车送他去约定好的酒店，在底下停车场停好车，“哈蒙德先生，到了。”
　　这些天T.J跑生意，需要身边的人对他有个比较正式的称呼，所以一直没纠正，此时见乔伊斯一直没有换称呼的打算，
　　“现在又不是去谈生意，我们好歹认识一个星期啦，叫我名字不行吗？”
　　乔伊斯说：“好，托马斯。”
　　T.J皱了皱眉，还是嫌这个称呼太正式，但他对接下来的约会，或者说约炮已经跃跃欲试，懒得再说什么，关上车门就走了。

　　乔伊斯注视着T.J走进电梯，才低头摸出手机，翻到他买来那个笔名下过去的小说，继续阅读，已经做好等一晚上的准备。
　　虽然乔伊斯在写作这行也是刚刚起步，但至少他有正常的审美眼光，稍微看看就明白为什么这个笔名的前拥有者一直赚不到钱了。
　　想到钱，乔伊斯又想到抚养费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菲依娜自己换了工作。
　　他发的新闻虽然名头大，但数量少所以挣钱也不多，很多在他看来不太够轰动的消息他都没有发，而是拿来卖，比如那个毒品组织的消息，报道出来之前他前前后后就卖给警方过几次。给菲依娜的抚养费都是从这方面来的。
　　现在他倒总算是有个薪酬固定的工作了。
　　最开始他没信心做康戒陪护，是菲依娜帮他搜集资料的时候，查到大多数康戒陪护其实自己的瘾都没戒干净，乔伊斯才决定试一试。
　　菲依娜当时很惊讶，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自信的样子。
　　其实是他不自信的时候她没见过，他并不是勇气可嘉的人，越是真正放在心上的事情，他越是不敢去碰，除非不做就没有办法，他只能硬顶上去，做到哪一步自己也没有概念。
　　妈妈那时候也是，菲依娜那时候也是，托马斯这次也是。

　　才过了一个多小时，乔伊斯就听到敲车窗玻璃的声音，他抬头就看见T.J站在外面俯身看着他。
　　乔伊斯吃惊地打开车锁，T.J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坐进来，啧啧道：“你还真等着呢。”
　　见他没系安全带的意思，乔伊斯俯身给他扣好，一边回答：“我既然送你来，就要接你回去。”
　　T.J乖乖让他系好安全带，费解又稀奇地问：“哥们儿，你真等我到这么晚，有必要吗？”
　　乔伊斯平静说：“你可以尽情的使唤我，既然我是被雇来照顾你的。”
　　没等T.J说什么，乔伊斯就从口袋中掏出唾液搜集器递给他：“检查唾液。”
　　T.J一边接过去一边翘起嘴唇抱怨：“我是去High的不过不是那个High啊。”
　　乔伊斯无动于衷地说：“我知道你没带毒品，不过你炮|友不确定，所以得检查。”
　　T.J虽然嘴上抱怨也很配合，沾取唾液后递给乔伊斯，乔伊斯把搜集器放进检测杯里，颜色没有变化，乔伊斯松了口气，把一次性的检测器装进密封袋，等拿回去扔掉。
　　他抬头看见T.J的表情，烦躁里混着很深的自我厌恶、茫然和倔强。
　　T.J是个感情复杂、敏感又脆弱的人，这点乔伊斯早就知道了，他几乎想伸手揉揉T.J的头发，安慰他哄哄他。
　　最后乔伊斯只是认真地说：“干得好，谢谢。”
　　T.J一下就被逗乐了，“你谢我干什么啊？”
　　乔伊斯说：“我的工作就是确保你不再吸毒，你让我的工作有意义。”
　　T.J抿了抿嘴唇，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情绪却显得轻松不少，笑问：“我明天还需要晨跑吗？”
　　乔伊斯镇定地回答：“我可以等你睡足八个小时，再一起出去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