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穿的彼端》蛸螳蜻

3、第二章

　　“热腾腾的水雾在空气中短暂地停留，然后凝结在厨房的玻璃窗上。很冷的冬天，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温暖。我从围巾里露出两只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贺卿。他会弯下腰，递给我一碗白菜汤。”

　　妈妈说水晶棺其实就是冰做的，所以我认定白雪公主是在冬天被狩猎的王子找到的。我想过公主醒了之后王子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其实答案很简单，他会脱下自己的披风替公主穿上。因为公主穿的是露肩公主裙啊。
　　我也一直在期待着王子的披风，可是，现在已经没人穿披风了呢。
　　“我们有围巾啊。”贺卿回答说。他对我的幼稚想法相当不屑，还开始喊我小蠢货。他说披风什么的都没有用，冬天很冷的时候，只要喝一口刚煮好的白菜汤，全身都会变暖和的。说着，他就起身去煮了一锅白菜汤。望着贺卿喝白菜汤时心满意足的表情，我觉得我完全没办法理解他对白菜的热爱，可能就像他也没法理解我的披风情结一样吧。
　　“可是王子不会送给公主这样俗气可笑的东西。”喝着贺卿的汤，我还是想为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的披风辩解。
　　“很抱歉啊，我不是你的王子，所以只有白菜汤。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不要喝啊。”他斜着眼看我，一脸不屑。
　　我低头喝汤，小声嘟囔说：“也没有人要你当王子啊。谁会要连窗帘都弄成白菜颜色的怪趣王子啊，。”
　　我从来都固执得很，还是认定我的王子一定会准备好披风送给我。贺卿冷嘲热讽说，他送超人的披风给你怎么样？还可以飞来飞去到处玩，再顺便做一点拯救世界的事儿。
　　我生气地说贺卿你去死吧，要是我收到那样的披风一定立马就为民除害把你扔到外太空去！他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说：“好啊，公主，那你一定要赶在别人前面杀掉我哦。”
　　我赌气放下那碗汤走了，尽管贺卿煮的白菜汤真的很好喝。

　　“春天到的时候，学校里不知名的矮树才开始掉叶子。小蚊子漫天都是，老爱往人的眼睛里跑，落得个被眼泪淹死的可笑下场。初中部的一个小弟弟练跑步给跑死了，学校试图封锁消息，却让事情传得更快。笑着说不关自己的事，可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边的人也会死掉。也许就在这个哀伤的春天。”

　　到了高二下期才开始慌乱起来的我，星期六也没有时间再去城东那么远的地方。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也只能望着我说话的小个子班主任那一次又一次语重心长的教诲终于有了效果。我开始拼命去想一个球碰上另一个球会发生什么事，光反应和暗反应有什么不同，还有为什么我学的是理科而不是文科。
　　“理科生过了高二就定型了啊，文科生倒是可以在高三拼一把劲就能考好的。你们不要以为还早。”矮个子班主任又占用下课时间作思想工作。“其实我为什么要这么担心你们？你们又不是我的娃娃，我跟你们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各人晓得留到……”
　　“口水养牙齿。”有人小声地接了她正要脱口的话。
　　“那真的是这样的啊。我说你们这样下去不行啊……”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完全不介意自己说的话有多恶心。
　　我玩着手里的笔，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陈词滥调。同桌的桌上飞来一只小瓢虫，她用修正液把那可怜的小东西围在一个小圈里。它无望地转着圈子，走不出去，竟也忘了自己还有翅膀。我有些同情地看着它，伸手把它从那个小圈子里解救出来。大概是吸收了太多有毒气体的缘故，它在我的手心里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还是倒下死掉了。
　　“死了呢。”同桌面无表情。
　　我忽然想到了贺卿，他经常像这样面无表情，他也曾经在我面前就像要死掉了一样，而我用我一点点的同情心去救他，我以为我能救他。
　　可是，贺卿，还是会死吗？
　　瓢虫的尸体很亮，亮得好像贺卿的眼睛。但如果是红色的眼睛就太过血腥，装载了太多杀意。贺卿的眼睛不是这样，它们清明如水，从来都没有一点恶意。纯净的白和纯粹的黑，他的眼睛里装不下邪恶的意念。那么干净的。
　　我手捧着一只瓢虫的尸体想着贺卿，不知原由地悲哀。泪水开始肆虐。

　　“梦里的贺卿给了我一把枪，可他说这是一朵世上最美的花。我们站在灰色的水泥庭院里，四周冰冷灰暗的色调让我很不安心。贺卿把那把枪捧在手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小舞，王子没有披风，只拿着一朵花，你还是会接受他的吧？’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很害怕，但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那把枪，那朵花。贺卿变得很高兴，他笑了，笑得像个小孩子，一脸纯真。”

　　我变得心神不宁，很担心贺卿现在的状况。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他，我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抽时间去看看他了。没当过姐姐的我现在有了一种奇怪的当姐姐的责任感，尽管年纪更小的人是我。
　　开门的时候贺卿有些惊讶，但又马上换上一副厌恶的神色说：“怎么又是你这个小蠢货啊。”我发现他脸色有点苍白，就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摆摆手说没有，只是没睡好觉吧。
　　“怎么觉得这儿有点不一样啊。”我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四周，问他。
　　“换了窗帘。”他也坐下，又是面无表情。
　　我说你终于换掉了你的白菜窗帘了啊，是不是心理又变正常了啊。
　　“我送你一件东西你要不要？”他突然问我。
　　“是什么？”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我会寄给你。”
　　“你知道我家的地址吗？”
　　“不知道，但我会知道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好了……”
　　“不用。你就耐心地等吧。”
　　贺卿从来没有送过我什么东西，我有一点点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