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穿的彼端》蛸螳蜻

4、终章

　　“不愿意用梦来形容刚过去的那个冷得出奇的冬天。安排好的结局在善意的阴谋里来临。
　　白菜汤上腾起来的雾气被夏天的大太阳抹掉，我却被晒出一身冷汗。
　　原来走出那扇门，他就不属于‘我们’。”

　　我去过城东贺卿的公寓，被告知那栋建筑将会在十天之后拆除。住在一楼的老大爷几天前哮喘发作死了，有小孩子听见了他死前的呼喊，然后看到七楼的哥哥把他埋在墓地里。
　　“那七楼的哥哥去了哪里？”我问那个留着南瓜头的小男孩。
　　“不知道。妈妈说他不是好人，他给我们买过饼干，结果我们回家都被爸爸妈妈打，他们说不准再要他的东西，他是坏人。”小男孩很认真地说，他显然相信我是个好人。
　　“谢谢你咯，小弟弟。”
　　我走到贺卿的房间，里面也已经空空如也。他没有告诉过我他要搬家。我站在门口，仿佛看到了他，脸色苍白的他的白色身影，在拖动那张长沙发。用来煮白菜的那只锅被倒扣在地上，贺卿小心地避开以免踩到它。他在房间里忙来忙去，好不容易才把这间屋子清空了。他站在门口——就是我旁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家。可是他手上什么也没有拿。他转身走了，消失在我身后灰暗的空气里。
　　贺卿。
　　我带上门要走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地上一个破碎的相框。它躺在一堆破桌破椅旁边，已经堆满了灰。我把它捡起来，吹开上面一层灰，看到了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小孩子。他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张得很大，牙齿几乎全都露了出来。似曾相识的一脸纯真。
　　街边的小孩子又叫又跳，玩着奇怪的游戏。贺卿小时侯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所以他笑得那么高兴，笑得连大牙也露出来了。
　　“看呐，流血的僵尸！”一个小孩子惊呼。
　　“呀！真的！快跑啊，僵尸要吃人啦！”
　　一群小孩子一哄而散。我连忙走到那边一看，松了一口气，不是贺卿。只是一堆沾满血的布。布上的血迹看来挺旧了，已经变成了红褐色。
　　倒是这块布，有些眼熟呢。
　　“这块窗帘的颜色也很像白菜的颜色呢！”我以前这么惊呼过吧？
　　贺卿！

　　“请告诉他，我会等，一直很耐心地等。但是请他绝对不要忘记，他许诺过的礼物。”

　　我终于还是考上本科，并且执意留在本地念大学。城东已经建设得很不错，那片没人管理的墓地变成了花园，我想贺卿看到了也许会不高兴。室友很惊奇地问我你钱包里为什么有一个小男孩的相片？是你弟弟吗？我摇摇头说是我的王子，我只有这一张他的照片。
　　她们笑了，问，那王子送过你什么礼物？
　　白菜汤。
　　还有呢？
　　我还在等，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我踮起脚尖望，望着远方的彼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望得见。
　　我知道我想要等到的东西就在那边，说不定被藏在一棵白菜的下面。
　　白菜像裹起裙摆的公主，矜持地守护着我的宝藏。
　　阳光会照在她身上，那么快乐，那么快乐。

　　但也许，我已经身在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