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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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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之后,颜东歇回到自己房间,看了会儿书,却怎么都不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到那些方块字上。
吃饭的时候,顾林泽秉承良好的家教,没说一个字,带着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咀嚼吞咽。既然主人不说话,颜东歇自然也不方便开口。刚才勿闯的事顾林泽没有提起,这让他心里毛毛的。看他的反应,虽然不至于生多大的气,但是也让人无法放松。还有,关于任务的事,那位顾城主到现在都只字未提。
饭桌上沉闷的气氛,让颜东歇有点不适应,草草吃完,起身离开。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种严谨得毫无意义的小子呢。靠在桌边,颜东歇现在就连眼神都不能落到那本书上了,视线没有方向。
那幅画。
没有落款的画。
没有被复制到越知堂的画。
直觉告诉他那幅画有什么被隐藏起来的内容,画画的人也许是要给人某种提示。
但是,到底是什么呢?它在暗示地点,还是时间,或者,人?如果是暗示地点,那么就需得照着那副画四处寻觅,现在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暗示时间则说不通,银杏叶的颜色一层层变化,显然是没有固定在某一个时间点上;人的话……一个女子?
刚想到这里,颜东歇便嘲笑起自己的牵强来。只是白雾而已,不同的人看到相同的白雾,理解的形状也可能不同,别人看来兴许是匹马也说不定,作画的人也不可能出这种完全不定向的暗示。
思路暂时中断,颜东歇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心烦气躁。这种状况,恐怕是没法再思考下去了。从前的师父就一再强调过,心静则目明,躁则拙。
他决定上街走走,或许外面能给他什么灵感。
这天天气还不错,太阳露了个脸,头顶上的天也是清新的水蓝色。刚一跨出顾府大门,颜东歇瞬间就精神抖擞起来。回头看看身后死气沉沉的宅院,他忽然有些同情顾林泽。
顾林泽是顾家独子,不用说,肯定是从小时候开始就被当成城主继承人培养了。
难怪小小年纪就那么一副老成样。
街上比昨天更热闹,人来人往,虽然说不上熙熙攘攘,但总也是相当热闹了。
颜东歇露出一个有些放肆的笑容。
然后,这个笑在他脸上定住了。
记得昨天来的时候,天气不像今天这样好,有点阴沉。所以,他只是觉得异样,但没有发现到底异样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衣服啊,衣服。
韶江城里的人似乎都喜欢穿灰色调的衣服,色彩偏暗淡。视线中没有出现鲜明的亮点,或者说,没有已经被习惯的鲜明,他会觉得奇怪也是自然。
颜东歇之前去过几个别的城池,也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大概是风俗吧,除了奇怪一下,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走到韶江最繁华的崇北街上,颜东歇坐进了街边一间看上去生意不错的小吃摊。摊主是个满面红光的胖子,看年纪大概也有四十了。他一见到颜东歇,一张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贵客临门啊,真是小店的福气!呵呵,少君想来点什么?”
颜东歇微微抬了抬嘴角,问道:“你这里什么最有名就来什么吧。”没想到才一天,自己在这城中就已经这样有名。他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他身上了,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右侧几个女子还在兴奋地窃窃私语着。
“要说本店特色,那当然就是谭式牛肉丸子了,来,芬儿,给少君上一份牛肉丸子!”摊主的吆喝有些刺耳,那被唤作芬儿的女子连忙端来一只大汤碗,搁到颜东歇面前。
芬儿大概是摊主的女儿,她看了颜东歇一眼,又急忙转身跑去给颜东歇拿了一双筷子,再回来时已是满脸通红。她埋着头,眼睛却像是长在了他身上。颜东歇朝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她却一个激灵,调头跑开了。
颜东歇摇摇头,低头看着那只汤碗中浮在酱色汤汁上的几只大肉丸子。
这副样子,让人很难不想到汤圆啊。
事实上,颜东歇不是特别喜欢吃肉,倒像个女人一样喜欢小甜点,尤其是小巧精致的那种。幽泉居膳房里原来有个叫祝熙的,他只比颜东晨大三岁,一双手却异常灵巧,能做出各种花样的小甜点。但后来那人突然消失了,为此颜东歇还伤心了好些日子,直到有一天,颜东晨为他做了一碗小白兔汤圆……
颜东晨,为什么每次想到他都要联想起食物呢?
小白兔形状的汤圆,他又不是女孩子,还拿小白兔来哄他。颜东歇脸上滑过一丝笑意,具体来说是嘲讽的笑意。
沐儿倒是一直很喜欢肉丸子,有时候他不开心或者不太听话,颜东歇用一碗肉丸子就能轻易地收买他。
怎么就那麽容易满足呢?单纯的孩子。
无视周围的目光,颜东歇优雅地吃完了牛肉丸子。味道还不错,以后有机会带沐儿来,他肯定会乐得跳起来。
颜东歇走后,那间小吃摊的生意火爆了整整一年。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
很快地,颜东歇又把韶江城逛了个遍。果然是很小啊。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青楼还是有的。
春香楼。颜东歇看了一眼那恶俗的名字,脚步尚未停下,就直接离开了。
无聊的城池,无聊的回忆。
他终于还是回到了顾府。
刚要走进自己的房间,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三少君。”
回头一看,顾管家正站在他右侧的走廊上。颜东歇回头道:“城主有什么吩咐么?”
顾德全点头,说:“城主请少君到赤露斋。”
赤露斋是顾府最大的书房,顾林泽处理城中事务也主要是在这里。
顾林泽坐在一张案几旁,身后是一排书架。他见颜东歇进来了,抬手指了指窗边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少君做客顾府,顾某唯恐招呼不周,因此……”说着他便拍了拍手。
一个青衣侍女走了进来。
“今后就由她服侍三少君。少君想做什么都可以,任何事,只要少君愿意。”顾林泽刚说完,那女子便走到颜东歇面前,屈膝道:“贱婢兰竹见过少君。”
话已说得如此直白,颜东歇不会不明白。他抬头打量那女子,只见一双似水般柔美的凤眼,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吹弹可破。相貌也算是不俗。
“多谢城主好意。”
道谢之后,颜东歇便起身离开。兰竹也随后跟出来。
看来,那副画是不能再去看了,颜东歇颇有些遗憾地心想。
夜里颜东歇被月光照醒了。他一向睡得浅,睡前又忘了拉下帐子。
又是一个圆月夜。
颜东歇带着些期许地推开门,却发现那石桌边空无一人。皎洁的月光徒劳地洒在桌面,冷冷清清。
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独自赏月,与明月相伴度过漫漫长夜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坐到昨夜顾林泽坐的那张石凳上,一不小心,脚却被什么东西磕到了。颜东歇低头一看,发现石凳脚有一个蚕豆大小的小凸起,大概就是这东西了。桌面凳面都这么光滑,凳脚却……他想起了“顾府”那两个斑驳的金字。
抬头望,却见那轮圆月,静若止水。
孤月凝空,落寂萧萧。
韶华寂寂,曼舞若蝶。
刹那芳华,舞起狂澜。
尘埃落定,飞鸟绝痕。
一个人赏月,竟会得到这样的心绪。
不知前一任的顾城主,又是怎么想的呢?颜东歇轻笑,坐在这个位置,自己竟然也像顾林泽一样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了。
清风徐徐,像温柔的手滑过他的耳际,冰凉的指尖留下叫人哀伤的触感;亦幻亦真,喃喃低语,清溪旁的白衣少年又说了什么话……
他睡着了。
月亮没有躲藏,月光也不因此而黯淡。
颜东歇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虽然这边的天幕还是一片灰蓝,但鹅黄色的初阳已经在东边露出了半个头顶。
他站起身,趁着四下无人,伸了个懒腰。这种动作,总么说都算不雅吧。脚上似乎也痒痒的,低头一看,一只虫子正爬在他左脚的鞋面上。反正今天都不雅了,再不雅到极点又何妨?颜东歇抬起脚,奋力一甩,脚背却又打在了石凳脚上。
他蹲下来,疼得龇牙咧嘴。昨夜这边的石凳磕他一下,今天一大早这边的石凳又……他怨愤地瞪了那石凳一眼,意外地又看到一个小凸起。
做工粗糙也要对称的么?
正疑惑着,颜东歇身后传来了拉动石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