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4、大哥

　　还没进屋，就听见好敏好勤兴奋不已的声音：“哥，这次给我们带什么好玩的啦？”
　　“你们两个只惦记这些，别缠着大哥了，快让他坐下歇歇吧！赶了这些天的路，怪累的。”是云姨的声音。
　　“娘，我不累。好勤，好敏，这是给你们的！娘，这是给您的。”
　　“景儿啊，娘不要这些虚的，只要你心里惦记着就好。”难得云姨口气这么温柔，还是自己孩子亲，孰不知别人的孩子也是宝啊！
　　“孩儿明白，只是……”
　　“娘也明白，林家就你一个儿子能担当，他们都指望着你了！”云姨说这话时语气竟是充满着怨恨。
　　“娘……”林景然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姨身边的王妈打断：“吆，这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吗？怎么站在门口啊？”语气满是嘲讽。
　　“云姨，大哥。”姐姐进门缓身行礼。
　　“这是汝惠妹妹吧？半年不见越发俊俏了。”林景然朗声笑道。
　　姐姐脸微红：“大哥过奖了！”
　　“俊俏是俊俏，可现在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王妈站在云姨旁讥讽道。
　　“但总比某人现在都没嫁不出去的好！”我站到姐姐旁边说道。笨蛋都知道我说是谁，王妈是云姨的陪嫁丫鬟，至今没有人家，不过我不知道元家姐妹和她有什么过节，总找我们的茬。
　　“你……”王妈气得脸都绿了。
　　“没规矩！”云姨站起喝道，“来了也不叫人，小小年纪竟会学着挖苦人了！”
　　“那年纪大就可以挖苦人吗？”我反诘道。
　　“你这个丫头，真没教养！秀宁！”那意思是又要罚我了。
　　姐姐连忙护住我：“云姨，孝儿她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您就饶了她吧！”
　　“娘，您跟小孩子呕什么气啊？！”林景然适时制止了这场争吵。
　　“好，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景然，你坐。早饭还没吃吧？想吃什么跟娘说，娘给你做！”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这样把我们晾在一边，自顾自的跟自己的儿子说得高兴。
　　我不知道林景然下面说了什么，只知道我的肺快要气炸了，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气！
　　我不高兴见他们母子叙旧，转脸盯着好勤看她玩她的布娃娃。好勤大概是觉察到有人在盯着她看，便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我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布娃娃，然后怯生生地向我走来，将布娃娃举到我面前说：“孝姐姐，给你玩。”
　　“不要。”我别扭地扭过头去回绝了她。
　　“要不我们一起玩？”
　　“不要！”
　　“我……”好勤被我弄懵了，手还举着布娃娃，不知如何是好，那表情像是要哭了。
　　“好勤啊，谢谢你了，我是真的不喜欢布娃娃，好勤特别喜欢布娃娃吗？我会做哦！”我蹲下身来哄道。
　　我虽然讨厌云姨，可好勤好敏两个人天真烂漫，对我也不错，所以我不想见好勤哭。
　　“嗯？”好勤睁大了眼睛看我。
　　“不骗你！比这个还要卡哇依叻！”我一得意，鸟语就出来了。
　　“啊？”好勤显然不能理解“卡哇依叻”是什么意思。
　　“嗯……我给好勤做个卡哇依叻好不好？”
　　“卡哇……依叻？”
　　“是啊！我做的布娃娃就叫做卡哇依叻！”得，得注册商标了。
　　“真的吗？”好勤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只是小学手工课做过一个很丑的布袋熊，不知道现在手工进步了没有，话已出口自然不能收回，只盼望我能做出一个比好勤手上强的布娃娃来。

　　“小姐，您看这绸缎，多漂亮啊！不愧是苏州……”茹妈对林景然“赏”的苏州丝绸赞不绝口，却被我打断了：“茹妈喜欢吗？我那几匹给茹妈做衣服好喽！”
　　“二小姐……”
　　“没跟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您拿好！”我把丝绸塞到茹妈怀里，“我看着来气。”
　　“孝儿还生气么？”姐姐拉我坐下来说，“爹爹不在家，难免要受些她的气，不过她最多罚你一顿，真闹起来，爹问起，她也不好交代，特别是上次的事，她也吓坏了，但你脾气太倔，嘴也不饶人，孝儿啊，别跟她顶嘴了，你讨不了好的。”
　　“姐，干吗要这样忍气吞声的啊？”
　　茹妈放下丝绸劝道：“二小姐啊，大小姐这样是为您好，像您刚才那样，要是没大小姐和大少爷在中间拦着，您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现在是夫人当家，您何苦跟她过不去，自讨苦吃呢？”
　　“知道了，以后我见着她躲着还不行？”
　　“你啊！汝孝，我觉得……你大病之后，像是换了一个人，虽说脾气还是一样倔，但总觉和以前不同了！”姐姐说完，茹妈也说道：“大小姐不说我还不觉得，这样说来的话二小姐是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是……吗？”这么快就被发觉了吗？
　　“嗯，二小姐以前是从不跟三小姐和小少爷说话的，现在竟然要给三小姐做什么布娃娃？！”
　　原来我就败在这儿啊。
　　“不过，我想孝儿是长大了吧！”姐姐一句话又将我从谷底拉了上来。
　　“啊？嗯！”我使劲点头。
　　“是啊是啊！二小姐今年也十五了，夫人去世那会二小姐还只有这么高呢！几年的功夫竟也长大姑娘了！”茹妈说到伤心事忙用袖子抹眼泪。
　　“茹妈，还提这些事干什么？！好了，我的那几匹丝绸你也拿去吧！做衣服或是换钱随便你，我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哎，谢谢小姐！”

　　“孝儿，你真要给好勤做布娃娃吗？”
　　“当然了，答应她了嘛！”我真的找来了做布娃娃用的材料，一针一线地认真缝了起来。
　　“你怎么会做布娃娃了？”
　　“试试啦！哎，姐姐女工不是做得不错吗？姐姐……”
　　“这我可不会。你啊！不会就乱答应好勤，到时我看你拿什么给好勤！”
　　“姐姐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开始软磨硬泡。
　　“你要姐姐帮你，可你也要先告诉我怎么做啊？”
　　“这个……让我想想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以前那个布袋熊也是胡乱弄出来的，真是爱说大话说惯了。
　　“好啊！孝儿……”姐姐满脸笑意地看我说，“我真的觉得孝儿和以前不同了，可我很喜欢现在的孝儿。”
　　“姐姐……啊——”一分神，手指被针刺了一下。
　　“怎么了？”姐姐慌忙把我的手拉过去看。
　　“没事！”
　　“你啊……”
　　“姐姐说我哪变了啊？我倒不觉得呢！”我试探着问。
　　“想知道啊？”姐姐忽地笑起来。
　　“嗯。”
　　“不告诉你！”姐姐站起身来说道。
　　“呃？”我才发现这个姐姐竟然还有这一面，笑起来的样子让我想起元亦欣，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姐妹缘分吧！

　　晚上，云姨为给林景然接风洗尘，弄了个家宴，但因为是外姓,也不能请什么人。我受不了云姨的那副嘴脸，没到一半我就借故溜了。因为姐姐还在里面，我就在正厅后面的天井里一边欣赏月色一边等家宴散了和姐姐一道回去。
　　我踱步到井边，俯身朝井里望去，水面平静地躺着一轮明月。古井，明月，还有百年的光阴都在这里吧！我禁不住感慨起世事的沧桑：这口井见证了元家大院的兴盛与衰落，以后的岁月中又会深藏着谁人的哀怨而沉默呢？
　　我出生那年，这口井也被埋了，听爸爸提起过，曾有人跳井而亡，是谁爸爸没说，我也没兴趣问，只是现在再看到这口井，想起这件事来，便忍不住黯然神伤，不知多少年后这口井会是谁的归宿。
　　“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还在这儿呢？”林景然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井边的砖石本就湿滑，原先还小心翼翼地踩着砖石，被他一惊，乱了心神，脚下一滑，直直地向井口跌去。
　　幸好我离井近，身体刚好横倒在井口上，算是有惊无险，只是腰被冰冷的砖石硌着了，难受得厉害。
　　林景然将我拉起，神色紧张，把我看了又看：“怎么样？伤着没有？”
　　“没事没事，”我推开他的手，十分客气的说，“大哥，您以后别在后面吓我了，我差点就成了这井中亡魂啦！”
　　“汝孝，我不是……”林景然被我弄得窘迫不已。
　　“好了，大哥，我只是开个玩笑，不是怪您。”
　　“汝孝，你……怎么……”林景然似乎有话和我说，却被王妈的叫声打断了：“大少爷，您在哪儿？大少爷！”
　　我一听不妙，本能地往林景然身后躲。
　　“少爷，您在井边做什么？”随着话音，王妈也到了林景然面前。
　　“没，是娘找我吧？”林景然倒也配合，尽量挡着我。
　　“是啊，夫人见您出去这么会，让我来找找您！”
　　“好，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那好，我给您照路，您慢着点儿。”见王妈转了身，我忙拉住林景然，轻声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什么？”他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
　　“大少爷，您是跟小的说话吗？”王妈突然转了身过来。
　　“我没说话啊！”他这会儿口齿倒伶利起来。
　　“那……是我听错了，您快些跟上吧。”
　　“来了！”他答应了一声。
　　我刚想问他，他突然拽住我，将我拉着跟在他后面走。
　　“你要干吗？”我尽量控制着音量问他。
　　“别说话，待会儿躲到门后面就是了。”
　　“呃？”
　　“好了，到了！汝孝，你……等会走好吗？我马上回来。”他松开了手，我迟疑着躲进阴暗处。
　　里面响起了云姨的询问声，林景然答了什么听不太真。我舒了一口气，在门板上靠了一会儿，就放开了胆子溜达到旁边的回廊里继续欣赏月色。
　　月朗星稀，景色是美，可是初春的寒气可不像我有这么好的心情停一停，看看今晚的月色如何，它们勤快地一个接着一个迎面向我袭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就起了鸡皮疙瘩。
　　在我快要被寒气打败前，他果真来了。
　　“你还……真说话算数啊！”我忍不住搓手埋怨道。
　　“很冷是不是？”他说着脱了袄子给我穿好，“你刚刚也没吃什么东西，这给你吃吧！”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盘点心。
　　“你是……为了拿这个给我？你……其实我如果饿的话，可以让茹妈给我做吃的，你不需要特意拿这个给我。”
　　“这……我倒没想到，害你在这里冻了这么久。”
　　“没事，那个……还是谢谢大哥了。”我笑着接了盘子，“可以问一下吗？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散啊？”
　　“嗯？你在等汝惠啊！我想还要一会了，你不如先回去吧，站在这里会冻着的！”
　　“可……”我想跟他说姐妹情深，要一起回去，可转念一想，跟他讲也是白讲，不如省省力气。
　　“怎么？”
　　“没。”我沉默了。
　　“汝孝……”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我抬眼看向他。
　　只见他一笑，说：“半年没有回来，家里变化还真大啊！汝孝也长大了！”
　　“哦。”我轻点了一下头，不知道他此话何意，按姐姐和茹妈的反应，虽说我是按着自己的性子来的，但应该和原先的那个元汝孝还是比较像的。
　　“大哥，我……先走了，衣服还你！”我想把衣服脱了还他，却发现手里还捧着盘子，把盘子塞给林景然，笨手笨脚地正准备脱了还他，却被他拦住：“你先穿着吧！明儿再还！”
　　“那……谢谢了。”我伸出手。
　　“什么？”他不解地看我。
　　原本我是不想要的，可他竟然辛辛苦苦地拿给我了，自然是不想辜负他一番好意。
　　我看着他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