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3、邂逅

　　我跟小姑娘说我想出去逛逛，她说想都别想，好好待着。我明白古代女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特别是待嫁闺中的女子，况且现在是多事之秋，自然知道到处乱逛弄不好小命就会没了，可让我这样待着和小姑娘一起学女工，读四书，我可办不到。元家的大院我小时就逛腻了，所以闷了好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趁着所有人还熟睡的时候，开了边门出去了。
　　为安全起见，我换上了好敏的衣服。虽说好敏比我小三岁,可我这个身体也生得瘦弱,没有一点富态,穿着好敏的衣服倒也正好,不摘我的帽子谁也不会知道我是女孩子。
　　到了街上，天才微亮，没有多少人，除了一些小吃摊子和店铺忙活得热闹外，就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了。
　　我正发愁要去哪里才能见识到百年前真正的宣城时忽听到一阵喧嚷声。寻声看去，两个穿黑色军装的人一边歪七歪八地走着一边扯着嗓子唱歌，细听来才知是日语，再看他们的帽徽，是日本士兵。心下立刻叫糟，据我所知，清末日军多在福建，怎么宣城也有啊？不过人数应该不多，但眼下还是不能招惹他们，日本人心狠手辣，弄不好我小命就断送在他们手上了。
　　两人像喝了不少酒，不知才从什么地方醒过来，在大街上放肆地叫嚣着。忽其中一人跑到旁边一个卖包子的摊子上，二话不说，拿了两包子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称赞这包子好吃，可卖包子的人眉头紧皱，一点也不高兴。另外一名士兵见他吃上了，不耐烦地叫起来，大意是让他快走。那人又从屉子里拿了几个包子，傻呵呵地笑着正准备向另一个人跑去，大概是看见了卖包子的想上来阻拦，脸色立刻变了，猛地将包子往地上一扔，朝着卖包子的人又骂又打，出够了气，又拿了几个包子，转头又啐了一口卖包子的人，才向另一个人跑去。两人勾肩搭背地继续往前走。那人咬了一口包子，忽地抬起头，见我正怒视着他，扔了包子，骂骂咧咧地向我走来。
　　我已经挪不开步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扬起手。
　　“大胆！”我急中生智，慌忙用日语喊道，“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两人同时愣住了，穿着中国衣服的小孩竟然会讲日语，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我是百年后的人，当下迟疑了，把不准我的身份。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我高中自学了日语，不然现在肯定“死拉死拉”的。
　　我见他俩凑到一块，不知商量着什么，竖起耳朵，才听到小公子什么的，当初我学日语也是学着玩的，他们的话也是大致的翻译。
　　刚刚还黑着脸，准备打我的人，现在已经换了一副脸孔，上前赔笑着说：“小公子，怎么这么早穿成这样啊？”
　　“要你管！”我冷着脸回了他一句。
　　“是！小的不敢！小公子，我们送您回去吧？”
　　“是啊！是啊！”另一个人谄笑着附和道。
　　“不用，我好不容易出来的，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呢？好了，我要走了，你们俩别跟人说见过我，不然……知道吗？”我使了一个威胁的眼神。
　　“是！可是……”
　　“可是什么？不和你们啰嗦了！走了！”我转身就走，心想让他们带回去，还有我的活路吗？
　　“您慢走！”两人居然还在后面鞠着躬送我。我自是不敢多留，转了弯，拔腿就跑。跑了几条街下来，我就累得气喘吁吁地蹲在了路中央。
　　气还没喘顺，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闪开！快闪开！快给我闪开！”转过头，心想：“是谁这么跟我过不去啊？”只见一辆马车正向我疾奔而来，我吓得抱住头，闭上了眼睛。正想着元汝孝是不是就死在了马蹄之下啊？忽听一声嘶鸣，马蹄踏地声随之而下，却没有痛楚传来。
　　我睁开了眼，惊魂未定地缓缓回过头，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我旁边，我提着心总算放了下来，刚起身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的灰尘，就听赶马的人向我喝道：“哪家的孩子？！蹲在路中央想死么？”
　　我刚想回他，有人挑了帘子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回事啊？是这个孩子吗？”
　　“是啊！哎！不知死活的小子，下次小心点！”赶车人冲我凶道。
　　“自己技术差还怪我！”我冲他吐舌头。
　　“哎，你还得意了是不是？”赶车的说着捋了袖子，跳下车来。
　　我大叫一声，慌忙转身就跑。但是流年不利，一转身，像是踩了衣角，“啪”地摔了个五体投地。
　　我“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是耍赖，我就不信他能拿个孩子怎么着。
　　“小丫头，起来！别哭别哭，摔痛哪里了吗？”忽有一双手将我拉了起来。我一怔，慢慢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看向眼前的人，米黄的袍子，修长的手指，朱唇微启，眉目清朗，一双漆黑的眸子正温柔地看着我。我见过不少清末的照片，总觉得古人长得呆板，而眼前的这个人却俊朗非常，而且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他忽然一怔，很快眉眼笑了开来：“我说谁家的孩子这么顽皮了，原来是你啊！又偷溜出来了啊？这回可没季青帮你哦！”他说着伸手到我的额前弹了一下。有轻微的疼，可更多的是心乱。
　　脸莫名的滚烫起来，忙低下头，赶快思索这人是谁，像是和元汝孝熟识的样子，还有我脸红什么啊？读了几天贞洁烈女的书，还真讲究上了那男女授受不亲不成！
　　我正想着，忽地右手一暖，身子被人带着站了起来，是他。我本能地想抽手逃走：“你干吗啊？”
　　“带你回家啊！”他回头冲我一笑，本来他的态度就让我发懵，再加上那笑容竟让我愣了半响，直到被他推着上了马车才清醒过来，忙问道：“你要干吗？”心里却想着这小子去做拐卖少女的买卖不带迷药都行，他本身就是一副迷药。
　　“少爷，您这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像他的随从的男子跟着挑帘进来问道。
　　“季青，你认不出她来了吗？”他笑着看完我又看向叫做季青的小哥。
　　“嗯？”季青小哥拧眉看向我，“他是……”
　　我只见他眉头忽地舒展开来，怔怔地看着我，半天竟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丫头倒是学聪明了，知道穿男装出来，不过没有下次，知道吗？”他一下子收起笑容，说这话时极其严肃，很有威严。
　　我不说话，只是拼命地思索这人是谁。
　　“你是怎么了？这么听话？”
　　“什么？”不知道他的底让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算合适。
　　“什么什么？肯定是没好好听我的话！”他说着又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本能地叫起来：“痛唉！”
　　“呃？”他一愣，忽又“呵”的一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痛了！”
　　“这是什么话？我是木偶啊？”我不高兴地瞟他。
　　“汝孝……”他笑容止住。
　　“怎么？”我开始后悔起来，封建礼教下的女子哪有说话这么“豪爽”的！
　　“半年不见了啊……”他神情恍惚地说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我不敢随便开口，只好安静地缩在马车的一角，听着车轮压碾着路面的声音，大概是起得太早了，眼皮开始打架时瞥见了落在车内的阳光，一下子清醒过来：再不回去就要出大事了！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忙大声喊停。
　　“怎么了？”
　　“我要回家！快点让我下去！”
　　“别急，马上就要到家了！”
　　我哪还听得进他的话，心里只想着小姑娘这会儿定是满院子找我找得心急如焚了。
　　“快停啊！快停啊！不停我就跳下去！”我说着就往车外爬，做欲跳车状。
　　“听话，别闹！就快要到了，你自己回去是想挨骂不成？”他慌忙从后面拉住我。
　　“呃？”楞了一下，忙说，“不行，不行啊——让我下去吧？”死也不从前门进，云姨有多厉害我是不知道，但是瞪人的眼神和姑太太有得一拼，真不愧是母女！
　　“真要自己回去？”他突然笑开，神情放松下来，抓着我的手也松了开来。
　　“嗯！”我回头朝他做坚决样。
　　“好，停车！小心一点，知道吗？”
　　“啰嗦！”我嘀咕着跳下车。
　　“你说什么？”他耳朵挺好，我打哈哈：“没，我回家了。”
　　我回头看他时，他嘴角的弧度忽地向下，放下帘子，进了车内。
　　我纳闷：笑什么笑，还不给我看？！
　　他的马车渐渐远去，我伸长了脖子望够了之后才想起回家要紧，正想捂住帽子，狂奔回去时，才发现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我也说嘛，花木兰跟一帮男人混在一起那么多年都没被发现，何况我这么聪明的人了？刚刚的挫败感一下子一扫而空了。

　　很不幸地一回来就被小姑娘给逮住了。
　　“你又偷跑出去呢？还穿着好敏的衣服？不错吗？”小姑娘瞪我着道。
　　“我……出去逛了逛。”我实话实说。
　　“又翻墙了吧？你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没有，我从边门进来的。”为什么要翻墙？没事找罪受，看来元汝孝真的是一个问题少女了。
　　“你……”小姑娘急了，我知道识时务为俊杰，赶紧上前拽着她的袖口撒娇：“好啦，姐姐，我知道错了，不敢了。”
　　“你……好啦，”世界上最难挡的就是糖衣炮弹，小姑娘脸色和缓过来，“别把我衣服给拽旧了，快回屋去把衣服换了！”
　　“姐姐最好了！最喜欢姐姐了！”我抱住小姑娘，心里忍不住埋怨起元亦欣来，元亦欣一点姐姐的样子都没有，从小到大都是跟我对着干，还拿姐姐的身份来使唤我。
　　“小姐，小姐……”茹妈急急忙忙地跑来说道，“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夫人让您和二小姐过去了！”
　　“不去！她儿子回来，我们凑什么热闹啊！”我心虚地扯高嗓音，“又不是我们的亲哥哥，凭什么让我们去？！”
　　小姑娘却正了颜色：“孝儿，别胡说！快跟我回屋换件衣裳！茹妈，回夫人我们马上就过去！”说着拉住我的手往回房间里去。
　　我想那个人就是我们的外姓大哥林景然，想想先前的情景，实在没脸再见他，而且跟元汝孝有关系的人尽量少接触，省的哪天觉得我可疑，把我送官查办，我可不想尝尝满清十大酷刑是啥滋味。
　　可是姐命难违，小姑娘帮我换了衣裳，稍微装扮了一下，便领着我往正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