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30、初雪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我将手伸出窗外，觉得手心冰凉了后才将手缩回，雪花的形状因为我手心的温度而模糊了……

　　姐姐重复了一遍：“孝儿，我们去苏州吧！”顿了一下又说，“去找姨娘，茹妈早年说过姨娘是一个人过的，她小时候很疼我们，应该会收留我们的。”
　　“姐姐……”突然觉得思维能力迟钝下来，“苏州……”
　　“是啊，苏州。”姐姐转过身来，光线不明，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便无意识地仰了仰头，恰好对着了窗外墨蓝的天，清冷的月……

　　“嗒！”是水落地的声音。
　　我一惊，手指松了开来，雪水快速地从我手心溜走，地板上很快便阴暗了一块。
　　“苏州是不是？苏州啊……”像是宿命的纠缠，宣城，苏州，两座南方的城市，我这一生不能回避的两座城市。宣城，是我出生的地方；苏州，是我成长的地方。它们，是我一生两块无法消除的烙印，只是没有想到我和这两座城市的联系竟是这样的紧密，从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我在门槛上站定，雪依然在落。放眼四周，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我小心地将脚踩下去，听到“吱吱”的两声后，我放心地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两条腿上，快走了几步，来到院中才停了下来，转身朝喜珠招手：“喜珠，快过来！我们来堆雪人！”
　　“我的小姐唉！”喜珠急急地撑伞跑过来说，“您快进屋吧！冻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哎呀！”我笑嘻嘻地夺过她的伞，“下雪天打什么伞嘛！我从来都不打的……”想想不对，我那年代雪下得少，下雪天打伞纯粹是浪费大自然给的浪漫。我忙岔话说：“喜珠，你会堆雪人吗？”
　　“啊？会啊！”喜珠眼睨着落在雪地上的伞点头。
　　“好！快来帮我！”我说着蹲下身开始将雪扒来集中了。
　　“可是小姐……大小姐知道了会……”
　　“哎呀！”我拉她蹲下说，“没事没事，姐姐不会说的！喜珠放心好啦，快来帮我吧！”
　　“是！小姐！”喜珠低头笑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将雪往我这边堆。我心虚地将头埋低。
　　喜珠，你会怪我的是不是？去了苏州，便是抛弃了元家小姐的身份，便是……寄人篱下，不可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一个人便多一张嘴，虽是亲姨娘，但好多年不曾走动，当下乱世，谁也不能保证她愿意认我们，愿意养我们两个闲人。
　　“小姐，快看！”喜珠笑容灿烂地看向我说，“堆好了啦！”
　　我一愣，低头看向那齐我腰高的雪人。我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不过还要打扮一下！嗯？哎，喜珠你去厨房找找有什么可用的，我去找好敏要顶小帽子！”
　　“哎！”喜珠乐呵呵地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被雪融成白色，才笑了开来，扭身也出了院门。

　　好敏疑心太重，跟他废话了半天，他才依依不舍地将他的瓜皮小帽借了我，还一路喋喋不休地跟着要来“监督”我对他瓜皮小帽的用途。
　　“小姐！”喜珠一看见我就跑了上来说，“冬天里没有什么东西，我只找到一些豆子，还有辣椒。”
　　“没事没事，创新才有未来！来，过来！”我说着就要跑过去把瓜皮小帽先给雪人戴上。
　　“姐姐！”好敏拉住我，“你不是要把我的帽子……”好敏手指向那雪人。
　　“小孩子从小就小气小心长大后成夏洛特！”
　　“嗯？”好敏不解地看向我。
　　“哎呀，那什么，别拉着我呢！要不，你也一起来吧！”我不等好敏答应就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雪人面前，转头招呼喜珠道：“喜珠，快给我看看有什么豆子？”
　　三个人捣鼓了半天后，我才“啧啧”地点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黑豆做成了眼睛，红豆拼成了塌鼻子，红辣椒做嘴巴，我还进屋找了一块缎面给它做了围巾。
　　好敏眉头打结着说道：“好怪！”
　　“小孩子不许胡说！这是……杰作！对，杰作！”我“嘿嘿”笑着说道。
　　“好漂亮啊！”喜珠十分识趣地称赞道。
　　“喜珠，”我像找到了知音，抓住喜珠的手说，“还是你有眼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欣赏能力有限。”
　　“姐姐！”好敏突然沉下脸严肃地说，“我不是小孩子！”
　　我怔怔地看向他，有一秒的出神，回过神来笑说：“去去去，少装大人，回去读你的书吧！别让范师傅又罚你，我都替你害臊！”
　　“你……”好敏小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转身走了。我也没去追他，任他憋着气回去。
　　“以后要讨厌我知不知道？好敏！”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说道。
　　“唉……”我叹了一口气，又突然弯上了嘴角。
　　“小姐……”喜珠担心地看着我。我朝她笑笑说：“走，进屋！”
　　其实想说，还真像他哥哥，还……真想他……

　　这日的半夜，雪仍在屋外飘着。
　　“孝儿，”姐姐轻声喊着，“收拾好了吗？”
　　“啊？是，”我赶紧答她，“没什么好带的了！我马上来！”我合上首饰匣，银镯子就让它安静地留在这里吧！
　　我站在门口，再看了一眼这间我待了有大半年的屋子，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是不是？就像是学校的宿舍，住过一阵子，从开始到结束，一直明白着自己只是暂时的主人，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我走出屋子，与姐姐会合，姐姐疼惜地拉住我的手：“孝儿，我只能这么做，你明白姐姐的是不是？”
　　“姐姐，”我努力笑起来说，“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去哪都一样。”
　　“好孝儿！”姐姐握紧了我的手。
　　“小姐……”茹妈碎步走进来说，“马车在后巷里等着呢！”
　　“好，孝儿，走。”
　　我跟着姐姐跨过门槛，小心地踩着积雪前行，路过院子时我看到了那在雪中微笑的雪人。
　　“姐姐……”我扯住了姐姐的袖子。姐姐回头问我：“怎么呢？”
　　“我……想……再看看……”我眼一直望着那个雪人。姐姐松开了我的手：“去吧！”
　　“嗯。”我慢慢地踱到雪人面前，蹲了下来，手伸向它冰冷的脸：“我……要走了啊……”
　　它没有回答我。我继续说着：“可能不回来了啊……”我在心底将后面的话说出：“知道吗？苏州说不定就是我消失的地方呢！”
　　“孝儿……”姐姐在身后唤了一声。“知道。”我轻轻地答她，起身快速奔至屋内，找来白天喜珠的那把伞，给雪人撑开。
　　我转身对姐姐说：“好了，我们走吧！”
　　“好，走。”姐姐伸过手来，我握住。雪人在我们身后依旧绽放着这冬季最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