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29、亲事

　　他走后，我依旧过着元汝孝的日子，元汝孝在天有灵的话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她永远不会知道林景然对她真正的感情。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一生只能以兄妹相称，这样暧昧的有违伦理的情愫一生也只能埋在那小丫头心底的最深处吧！不过她应该也很难受吧？我的自作多情不仅使林景然疏远了我，还搞砸了元汝孝和季青多年来青梅竹马的感情。
　　要说我这无聊的日子有什么变化的话，也只能说我像是中了邪，近乎疯狂地爱上了围棋、煮茶和书法。
　　冬季凛冽的风开始在我们小院肆无忌惮地手舞足蹈的时候，我也在小院子里点上了炉子，喜珠帮忙给我拎来了水。水快要烧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喊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是茹妈的声音。
　　我抬头正好看见姐姐铁青着脸进来，喜珠赶忙叫了一声“大小姐”，姐姐没理，径直往屋里走。过了一会儿才随着声音看见了茹妈。
　　我忙跑过去把茹妈拦下问：“茹妈，出什么事了？姐姐怎么呢？是不是云姨和姐姐说了什么？！”
　　茹妈支支吾吾地不肯答我的话，我轻叹了一口气，摆出小姐的架子来，茹妈这才吞吞吐吐的道出究竟，原来云姨找姐姐过去是为了商议姐姐的婚事。云姨说这门亲是爹爹生前定下的，原打算过些日子再与姐姐说，但不想爹爹就这样去了。前日那家派人来了，说要娶姐姐过门。云姨与姐姐说那家的少爷为人宽厚，才情也好，爹爹生前甚是满意。可是云姨不知姐姐早已从茹妈口中得知那家少爷体弱多病，这次怕是病得不行了，那家人这时上门提亲，是想为他们家儿子冲喜。
　　我知道姐姐的脾气，这样摆布她的人生她必是不愿。我吩咐了喜珠和茹妈帮我看住炉火后，便一个人进了屋子。
　　一进门就看见姐姐坐在椅子上，脸依旧铁青着。我踱到她跟前：“姐姐……”
　　姐姐突然开口说道：“茹妈什么都说了吧？”
　　“是。”我点头，在她的脚边蹲下。姐姐拥住我说：“云姨说的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是……没娘疼，没爹爱的孩子谁要啊！”我发觉姐姐有些不对劲，她的身子抖得厉害，“书香世家？宅心仁厚？才情？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实话？！她要赶走我们！她要我们走！”
　　我有些不安地按住她，轻微地摇晃着她：“姐姐，姐姐，你别吓我！姐姐——”
　　她慢慢地低头，好一会儿我才确定她是在看我，她的泪滑落到我的脸上，冰凉。她说：“孝儿，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这个元家大小姐吗？”
　　“姐姐……别听他们的，他们乱嚼舌头……”
　　“不，”姐姐摇头，“他们说元家大小姐确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可是啊偏偏娘死的早，后娘又是一个厉害的角色，现在啊爹也死了，娶她可不值！娶她可不值啊……”姐姐说完仰头大笑了起来，可是泪还是顺着她的面庞，一滴一滴落在了我胸前的衣襟上，很快心头一片冰凉。
　　冬日的白天很短，这十多天我都会在天黑了之后跑去找好敏教我下一会儿棋，元汝孝以前与好敏不熟，所以我放心大胆地施展自己奇臭无比的棋艺，把好敏下得“心力交瘁”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可是今天天一黑，我就教喜珠关好门窗，自己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在姐姐旁边安静地躺着。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安慰的话也不会说，可是我想握着姐姐的手，给她一点力量，希望她能安下心来，不要去想那些话语……

　　有阳光落在我的手心，是冬日的阳光，只有冬日的阳光才能够这样温暖啊！我愣了愣神，瞳孔放大。
　　“天亮了……”我一跃而起，恰巧喜珠开门进来。
　　“我的小姐哎——”喜珠赶忙放下铜盆，拿来衣服给我说，“您可算醒了！今儿睡得好沉啊……”
　　我不好意思地一件一件地穿着衣服心想：“我要不是小姐，喜珠肯定得说，‘日上三竿，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穿好衣服，忽地想起姐姐，忙问：“喜珠，怎没看到姐姐？姐姐在楼下吗？”
　　喜珠摇头说：“大小姐去了夫人那里。”
　　“云姨？”我抹脸的动作停住了。

　　我一路小跑到了后堂，正停在台阶上喘气时，后堂内一声极凄楚的怒吼如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这冬日懒懒阳光下寂寞庭院的幽静。
　　“我不嫁——”
　　有瓷器碎地的声音接着响起。我心神一颤，疾步跑入后堂。
　　“大小姐，你的手……”王妈眼尖，一步跨至姐姐的跟前，想看看姐姐手上的伤，姐姐却嫌恶般扬起手，推开她：“走开——”
　　我急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姐姐，手流血了啊！”
　　“死了才好！”姐姐说这话时却是眼睨向云姨的，云姨脸色煞白，又是惊诧又是震怒的样子。
　　云姨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面无表情的说：“汝惠，这门亲是老爷生前定下的，老爷是一诺九鼎的人，我不想辱他名声——李家既已送来聘礼，这门亲是不能退的呢！哪怕是……尸首也要送上李家的花轿！”
　　“云姨的意思是汝惠非嫁不可？”
　　“是！”
　　姐姐冷笑了一声后，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我嫁！”
　　“姐姐……”我心疼地看向她，如冰的眼神最后望了一眼云姨缓缓转过脸来温和地朝我笑说：“孝儿，麻烦你扶姐姐一把！”
　　“嗯！”我咬紧嘴唇搀扶着姐姐踩过茶碗的碎瓷片，出了后堂。
　　路上无论我怎样央求她停下来将伤口包扎一下，她都不理睬，眼神空洞地直往前走。我无法只好用双手包住她受伤的手紧紧跟在她的后面。殷红的血从我的指缝间流下，落在地上，如早冬开败的红梅。

　　茹妈端着一盆血水摇头叹气地出去了。我静静地坐在姐姐旁边，看着她目光冷冽地盯着前方，心疼、惆怅、痛惜、无奈在心底紧紧缠绕，还有……莫名的不安也在噬咬着我的心。
　　依旧是无休止的黑暗，不能预知凶吉的前方，却要不停地奔跑，直至脚下一空，身子斜倾着向下……
　　“啊——”我张大了眼睛，四周也是漆黑一片，可是头顶有近乎白色的物体可以辨认，那是床上罩着的青色纱缦。
　　“孝儿，你醒了吗？”空灵般的声音传至我的耳膜，我心弦一紧，那股莫名的不安再次从心底深处袭来。
　　我扭头没有看见姐姐，便起身，在床上坐了会才慢悠悠地穿上鞋，站了起来。
　　姐姐穿着单薄的衣裳背对着我站在窗前，冬夜的寒风从洞开的窗户“呼”的一声掠飞了姐姐乌黑的发丝，迎面撞疼了我裸露的肌肤，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抱紧双臂，故意地问：“姐姐睡不着吗？”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却不是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她说：“孝儿，我们去苏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