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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噩耗 ...

  •   “重啊……”我艰难地推开趴在我身上的喜珠。
      “姐姐,你有没有事?”好敏将我扶起后转脸对还趴着在花坛里的喜珠喝道:“不长眼的东西,你……”
      “你凶什么凶!”我瞪他一眼,俯身将喜珠扶出花坛。
      喜珠许是被好敏吓着了,眼泪落了下来,身子还颤个不停。
      “别怕别怕,”我连忙安慰她道,“他吓唬你的!他个小孩子能把你怎样?!放心好啦,待会儿我就替你好好……”
      “不是,不是……”喜珠拽住我的袖子,连连摇头。
      “什么事……”我心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老爷……老爷……”喜珠抽噎着硬是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我急了,扯着她问:“爹?爹怎么呢?快说啊!”
      “来……来人说老爷……老爷去了!”
      “什么?”我眼前黑了一下,抓着喜珠胳膊的手松了下来,微颤着向后退。
      好敏从后面冲出来一把拉起要往下跌的喜珠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这不可能!不可能——”
      “是真的!夫人和大小姐现在就在前厅……”喜珠还未说完,好敏就一把推开他,向前厅跑去。
      我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喜珠赶忙蹲下要扶我起来,我一把抓住她问:“为……什么?”
      “小姐……”喜珠低下头去,肩头颤动不已,“来人说老爷为了平息民怒,便亲去安抚,可在场的洋人却不高兴,故意……制造混乱……说是被乱民打死的!其实……其实是……是……是暗地里被洋人打死的——”
      “什么?!”我一阵眩晕,赶忙抓紧喜珠的胳膊。
      “小姐?小姐——”喜珠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极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的功夫,意识便消失了。

      “元亦雅——”我恍惚间听见一声极为熟悉的但是很不客气的呼喊。
      “元亦欣……”我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努力睁大眼睛,可是周围还是漆黑一片。
      “元亦雅,你再不出来我可回去哪!哎,我走啦!”
      “别走,别走……”我在心里着急地喊,“别留下我!我怕……带我走啊!带我走——”
      “我真的走啦——”我可以感觉到元亦欣就离我不远,可是怎么也看不见她,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哎,我走了!”我可以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我大声叫了出来:“别走——”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有同样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孝儿,孝儿……”
      “姐姐……”我看清她后,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梦啊……”
      不知为何,我真心希望那不是梦,真心希望可以像以前一样,元亦欣不是真的离开,她会在我自动现身后突然跳出来说:“哼哼,现在看你还能躲哪儿去!”
      “孝儿……”姐姐抚上我的脸说,“不哭,不哭,姐姐不会离开你!姐姐永远不离开……”说着她却抱着抽泣起来。
      “姐姐,是真的吗?”我知道世事变化无常,可是这样的变故未免太过残酷。
      “孝儿……”姐姐是不能回答我了。我忍痛闭上眼,任由泪水淌下。虽然他不是我的生父,情感上说不得太深,可是我毕竟叫过他爹爹,毕竟他对儿女是疼爱的,毕竟他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得知噩耗后的几日元家上下一片肃然,进进出出都是敛声屏气的,没人敢放开了声哭,都是默默地拿衣角拭眼泪,因为云姨不许,云姨不相信爹会这样离开,可是要来的总归要来,想要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也不行。
      这样子的日子随着爹爹遗体的送达而结束了。虽说云姨忌讳着,可是白纸、白布还是备下了,灵堂也很快布置起来。
      云姨跪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自从棺木在灵堂安置好后她便这样了,不流泪,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跪坐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吊唁的人来来去去,停留片刻,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从清晨的第一束阳光落在天井里的青石砖上直到夜色落满整个天井里。
      “小姐,喝水。”茹妈将茶碗端到我的嘴边,我摇头说:“谢谢,我不渴。”
      茶碗拿开了,茹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不是在为我叹气,而是在为姐姐发愁,姐姐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可是却仍要为爹爹守灵。
      “茹妈——”我喊住茹妈,接过她手里的茶碗,“我去拿给姐姐。”
      “好!唉,这一家子都这样子,可怎么好啊!”茹妈再叹了一口气才离开。
      “姐姐,”我在姐姐身旁跪下,“喝口水吧!”
      姐姐摇头。她的脸已经显出病态的白。
      “姐姐,喝一口吧!为我好不好?”
      姐姐慢慢转头看向我,她的视线在我的脸上久久停留。她忽地一笑,说:“是啊,为了孝儿,现在我真的只剩下孝儿……”她说着接过茶碗,仰头。
      我另倒了一碗水递给好敏,努嘴示意他过去云姨那边,好敏为难地看了看我,最后还是端着茶碗爬到他娘跟前,正准备给他娘时,吴伯急步跑进来说:“夫人,大少爷回来啦!”
      目光绕过吴伯那有些臃肿的身体,很快便在天井里找到了那一身缟素的人。
      他说过今年冬天不能回来,可是他回来了,在今年冬天没有到来的时候回来了!我是想他想的整个夏天都快要发了狂,可是……我不要以这样的代价让他回来,我不要——这样的代价太沉重,我担负不起……
      “姐姐……”好敏碰了碰我的手肘,我回过神来,看见林景然已跪在堂中,接着他双手扶地,上身向前倾去,额头碰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是三下方罢。

      元家本就清静,爹爹入土为安后更是如此。我立于回廊的阴暗处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敢让自己乱想。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进入我的视线,我本能地喊出他的名字:“季青——”
      他停住了,迟疑了一会,才四下望望寻找声音的来源。我走到光亮处说:“是我……”
      “二小姐……”他说着又要躬身给我行礼。
      “季青——”我跨过栏杆,跳到他面前装狠说道,“你再给我行礼试试!”
      季青愕然地抬头看我,我也看着他,当发现他的腰躬着,双手在前,还保持着要作揖的姿势时,我脸上绷着表情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说:“哎,季青,你……真的……不理我了吗?”
      他直起身子恭敬地说:“不敢……”
      我不高兴地背过身去说:“什么不敢!你的脸上早就写着‘元汝孝后退三尺’了。”
      他没有说话,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人沉默无语地在原地站了大概有两三分钟后,我才听到身后那喑哑的声音响起:“起风了,二小姐快回屋吧!”
      “季青——”我回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笑笑说,“起风了吗?是呀,起风了……”鼻子突然酸起来,我不是一个爱流泪的人,可是这几天我总是想流泪,总是……害怕,从心底深处而来的不安,让我好想好想……离开!
      季青突然双手托住我的手肘:“汝孝……”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颤音。
      “怎么呢?”我抬头问。
      “我……没!”他说着猛地抽回手,偏过身去说,“不要哭……”
      我摸向脸,脸是湿的。我赶紧用袖子擦脸,大声笑着说:“我见风就会流泪的……我回去了,再见,季青……”
      “汝孝——”
      我停住,回头望着他问:“嗯?有事吗?”
      “我……我是下人,我……不配……二小姐!二小姐不要为我勉强自己……”季青低头继续诉说着,“去年……我应该早就知晓了,少爷……只有少爷才配得上你……”
      “季青……”我吃惊的打断他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使劲摇头,我不想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这样才可以让自己不去想他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将这番话说出,更不想知道这近一年里他是怎样忍受住内心的煎熬和悲凉的。
      “你喜欢大少爷——”突然的怒吼撕破了这院落临近黄昏时的宁静。
      “不是——”思维一下子混乱了,“我谁都不喜欢!我谁都不喜欢!不喜欢Jason,不喜欢宁泉,不喜欢……”

      “啊——”我大叫着坐起。
      “小姐,醒了?”
      我闻声望去,是喜珠。
      “又是梦啊……”我拍着胸口说道。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穿鞋时,猛地身子往后。
      喜珠拿着鞋说:“小姐,伸脚。”
      “不——”我手足无措地看向喜珠喃喃说道,“不是梦,不是梦……”
      “小姐,小姐,怎么呢?你别吓我……”喜珠上前要拉我,我下意识地躲开她,往后挪去,直到背抵着了墙才觉得内心有稍许的安定。
      刚刚的画面……不是梦,那些话语也不是,确是在昨日上演过!我情绪激动地否认一切时,蓦地转头地却发现那人站在屋檐的阴影里。
      “小姐……”喜珠的喊声将我唤回,我朝她笑笑说:“做了一个噩梦……”
      “是啊!”喜珠担忧的说道,“梦里小姐又喊又打的呢!想必是很可怖的梦吧?”
      我点头,不再言语,爬到床沿,下床穿好了鞋,再由喜珠帮忙着穿上衣衫。

      三日后,我站在前厅前面的天井里。我知道此刻门楼外云姨正送着自己的儿子离开。
      我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和他说清楚。那日后,他对我便是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我是喜欢他,可是还没到脑袋发热糊涂的地步,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但这与族谱上的记载没有关系,而是我这20年来所形成的观念不能同意这样的想法存在的,我和他相差了一个世纪啊!可是从心底的深处有隐隐的痛一阵一阵传来,我知道他今天是必定要走的,这一走必定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回来,而我也许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不见的。
      “孝儿——”姐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来吧!”
      我没有动,仍旧看着手中紧握着的东西。
      “孝儿,你去哪……回来!孝儿——”姐姐的声音明显带了焦虑。
      “原谅我,姐姐!”我心里说道,“我不想后悔,我不想带着任何疑问离开……”
      我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飞奔至他的跟前。明明有好多的话要与他说,可是这样微微喘着气,怔怔看着他的眼睛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望了片刻后,他移开目光,偏头对身后的季青说道:“你们说话吧!我在车上等。”他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似乎看不到我的存在。
      季青走上前来,笑道:“回去吧!”
      那日后季青似乎将心里的结全部解开了,待我还如从前一样,可是我能够感觉到我们之间还是多了份生疏。
      “不……”我摇头,绕开季青,在马车旁站定后朝坐在里面的他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大哥可以回答我吗?”
      “你说吧!”马车内响起他沉稳的声音。
      “大哥喜欢我吗?”这就是我,一个将爱与不爱分得很清楚的我。
      马车内久久没有应答,我唇干舌燥地打算死心离开时,他平稳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汝孝,你既叫我大哥,我便视你为吾亲妹,与好勤无二,何有不喜之理。”
      “是吗?我想……我明白了,”我的心像是被人拿着细长的针穿透了,伤口不大,但很深,很疼。我机械地弯起了嘴角:“那么,这个就没有必要了。”我说着将那用手绢包着的玉镯放在了踏板上,“汝孝不笨,图雅姐姐……也有说过这玉镯意义重大。现在完璧归赵!大哥一路保重!”僵硬地转过身子,撞着了季青,我抬头大声笑着说:“季青,一路平安啊!”
      季青眼神复杂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后才说:“汝孝,珍重。”
      “嗯!”我用力点头,向旁边走了几步,回身朝他招手道:“Bye-bye!”
      他笑了,也说:“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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