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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端阳 ...

  •   “哎,我要走了。”图雅站在我面前,歪头一笑说,“小丫头,再见了。”
      我起初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后来见她神色认真,忙问道:“真的吗?不能再待几日吗?姐姐说过几日就是端阳节呢!”
      “是啊,端阳节,我也要回家过啊!我娘是汉人,所以是一定要回家过的。”她突然冲我眨眼一笑说:“呵,其实我还没回过家呢!他们都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啊!”
      “啊?”
      “嘴巴不要张这么大!”她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突然回过头来说:“哎,小丫头,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不会让我很惊讶?”
      “嗯?”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突然又笑了起来,说:“也许啊,我们……不会再见面的是不是?”说完之后她不再笑了,神情凝重。
      “怎么会不再见面了呢?会的,还会见面的。”其实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到时候谁也别想再把我找这里来。
      她直起身子说:“好了,不和你说呢,跟你姐姐说一声,我下午就要走了。”
      “下午?”
      “是啊,还是偷偷的走。”她笑容很不明朗,见我一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她便解释说:“我可不希望你们送我,大家哭得稀里哗啦的!那多丢人!”
      我扁一扁嘴说:“放心好了,没人送你,由你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的!”
      “诶?”她低头,愣神看着我。我心里有鬼,由她看得心慌起来,不自觉地站起身说:“其实不要难过的,你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啊!”
      她咧嘴笑开,神情也恢复成了我熟悉的那一版,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怕是难啊!我一进家门,估计就出不来了。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和他去道别了!”和她来时一样,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
      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喃喃说道:“图雅……一路平安。”
      图雅走了,如她所希望的那样,我没有去送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哭,可是我想她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不过,这样的难过也只是暂时的吧!

      端午节一早起来,咸鸭蛋、香包就给我挂上了,然后茹妈给涂我雄黄酒,开始时吓了我一跳,因为小时候是要在额上涂个“王”字的,不过还好,只在我耳鼻手心等处涂抹了一番后就让我先去正厅给我爹请安。
      路上,远远地就见好勤、好敏顶着个“王”朝我跑来。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朝他俩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有什么好笑的?!姐姐一笑就是傻瓜样子!丑死了!”好敏扁嘴说道。
      “谁和你笑了?”我白他一眼,走过去拉好勤的手说,“我和我们家好勤笑的,一大早见面不会喊人,也不会朝人笑笑吗?”说完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主要是这两孩子的扮相实在是太可爱了!好小的时候过端午节额头上也会被画上“王”字,那时候没心思看自己扮老虎是什么样,到了那天大家都比着取笑,笑完了端午也差不多过去了。大了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甚至连过端午最多也只是吃个粽子。现在倒好,什么都给我补上了。
      自觉笑得过了,忙忍笑摆手道:“不笑了,不笑了……”
      “姐姐,你刚刚唱的什么歌?”好勤等我笑停下来了才问。
      “两只老虎。”我脱口而出。好勤摇头说:“没有听过。”这下换我皱眉头了,这是我那个时代的儿歌,这时候还没有吧?真是没事又找谎说了。
      “是图雅姐姐教我唱的。”
      我想:“反正是他俩也不可能去找图雅证实,什么都推给她好啦!”
      我拉着好勤一边走一边说:“很好学,我教你唱好不好?”
      “好。”好勤笑起来,酒窝立刻显了出来。好勤笑起来很可爱,可是有时候她的笑容会令我有些心疼,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那低眉顺眼的性子吧!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一大早的嚷嚷什么呢?”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那只小老虎立时住了声,乖乖请安:“爹。”
      “嗯。”老头点了一下头,又看向我。我心里纳闷:“干吗看我?我又没扮老虎。”
      “汝孝……”老头拉长了音喊我。
      我嬉笑着问:“爹,干吗?”他像是喝水被呛到了一般说:“你……你这孩子,得得得,进来,都跟我进来。”
      给云姨请完安后,林景然和姐姐也到了,再一番请安问好后,才一家人围着桌子坐好,享受美味的粽子。
      中午,照例一家人又围在一起。饭菜没什么新鲜的,现在过去都差不多,只是席间多了一样东西:雄黄酒。
      想不起是听谁的说的,喝雄黄酒等于吃砒霜,砒霜是我所知道的古代一种很厉害的毒药,所以看到雄黄酒时,我忍不住干咽了一口唾沫:我是喝还是不喝?
      爹爹大概看到我望着雄黄酒出神,脸一沉,朝我哼了一声说:“姑娘家,喝什么酒!好好吃饭!”然后转头给林景然斟了一杯说:“景儿,你多喝一杯。”“是。”林景然恭顺地双手捧起酒杯,眼里却露出难色。我心中暗想:“他也知道雄黄酒不能喝吗?”可是一转眼,他的酒杯就空了。
      “好好好,来,再来。”老头子大概喝了点酒,兴致高了起来,起身还要给林景然斟酒。林景然连忙拿过酒壶站起说:“爹,我替您斟。”
      “好,好,好……”因喝了酒,爹爹的脸越发红了,眼底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待他们喝了这杯后,云姨连忙拉住爹爹说:“好酒不过三杯,瞧瞧你们爷俩,喝多少呢?”林景然却笑道:“娘,今儿您别管,端阳节嘛,雄黄酒好,去百病。”
      “你还说,你不能喝还陪着喝这么几杯。秀宁啊,快收了这酒。不能再叫他们喝呢!”
      “你啊你……”爹爹大概真的醉了,话都说不清了,但真听云姨的话,果真不要酒喝了,却大声嚷嚷着“不要客气,不要客气,多吃点,多吃点”,惹得我们哄笑起来。

      临近傍晚的时候,茹妈喊我去洗澡,我像以前一样,站在离她好远的地方跟她喊有事出去一下,回来再洗。一般这一走,不到天黑我是不会回来的。不是我不爱洗澡,只是坐在木桶里洗澡,还有人站在后面给你搓背实在别扭得很。所以我趁天黑回来的时候,茹妈也早洗好了,我便要求自己洗,她也只能笑着同意,毕竟给我洗澡是件累人的差事,我好几次都把房间弄成水池,她刚换的干净衣裳也自然不能免难。
      溜达到西院的时候,见宋嫂在院子里煮茶,我便跑过去问:“宋嫂,你在这里干吗啊?”
      “二小姐啊,”宋嫂使劲煽着蒲扇说:“这不是少爷一直要茶喝吗?没现成的,厨房又忙得很,所以我就搬到这儿来了。”
      “挺好玩的,让我试试好不好?”
      “哎哟,我的小姐哎,您是逗我呢,您哪会这活啊!”宋嫂笑了起来。
      “怎么不会?!”我说着抢过扇子来,有模有样地煽了几下给她看,“怎样?”
      “哎哟,还真有点样子。”宋嫂在一旁称赞道。
      我是“上得厅堂,下的厨房”,说详细点就是能拉几下二胡、吹几声箫,也能拿着扇子把灶台里的火煽得旺旺的。
      我趁机说道:“宋嫂,我帮你在这儿煮茶给大哥好不好?您去厨房帮忙吧!”
      宋嫂不放心的问道:“那小姐知道怎么煮茶……”
      “知道,知道,”我连忙点头说,“陆羽的《茶经》有,我都读熟了。”
      “小姐真有学问。好,那就麻烦您了。我去了啊。”
      “嗯。”我有点心虚的点头,陆羽的《茶经》在架子上保存的很好,我动都没动。
      走至院门处,她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小姐啊,您有事就叫我,我留神听着呢!”
      “知道知道,放心好啦,有事会叫你的。”
      “哎,好,您小心着点,可别烫着您。”
      “放心,我知道。”
      千送万送的将宋嫂送走后,我拉来小凳子在炉子前坐好,慢慢煽着扇子。心里想着等这茶好了,晚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吃个晚饭没一个小时也得半小时啊,再天南地北的聊聊,回去时天都黑透了,然后我就可以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了。
      我正美滋滋地想着,里屋的大哥突然叫唤起来,我赶忙扔下扇子跑进去看。只见他脸上的红晕虽然退去了一些,可整个人还是处于醉得迷糊的状态,眼睛扫到桌上的茶壶,早已是空了的模样。
      “茶,茶……”他在睡梦中还喃喃喊着。
      “这是喝了多少啊?”我真不理解那些不能喝酒的还死命要喝的人,比如我爸,明明是一杯就能倒的人,有时还偏偏爱和人比,结果把别人弄得是败兴而归,他自己一旁倒睡得香甜。
      “马上就好。”我努嘴出去。试了试水温,觉得可以了,便拿来石桌上的茶具,给他泡了一杯。将水盛满茶杯的时候,突然想起姑太太教我们泡茶的事来,“扑哧”笑出声来,禁不住想:“临阵的补习,不会就是让我来伺候他的吧?”
      正想着,里面的林景然又开始喊“茶,茶”呢。我连忙端着茶杯进去。
      我在床边半蹲下,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将茶送至他的嘴边。
      他微睁开眼睛就说:“烫啊!”我忍着给他吹温了,再送到他的嘴边,他接过杯子,一口饮尽了。
      “这下满意了吧?”我伸手要去拿杯子,他眼神飘忽不定地在我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杯子递给我说:“傻丫头,是你啊!”
      “是,是我,自找苦吃的傻丫头,行……”我话还没说完,一道阴影就压了下来。
      雄黄酒混合着茶的清香,还有他身上的青草似的味儿都一齐袭来。
      “哐啷”一声,茶杯落在地上,碎了。
      身体像失去了支点,双膝戳地,我瘫坐在地上,手颤抖地摸向自己的嘴唇。不知道是手指冰凉还是嘴唇炙热,我竟摸不出自己真正的温度。
      我抬头看向他,他已经重新躺回到床上,像是睡着了,嘴边……还带着笑意。我已无力去想这笑的意味。我默默地起身,离开了西院。

      “诶?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茹妈见了我说,“正好,水还热着呢!现在洗好吗?”
      “好。”我点头,跟着茹妈后面走。
      到了房间后,我却把她推了出去,闩上门。她在外面拍门喊我:“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呢?小姐,不对劲啊?小姐……”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慢慢的说:“茹妈,我没事,我自己洗,你去忙你的吧!”
      “小姐……”
      我挤出笑容说:“茹妈,您就别烦我呢,我都这么大了。”
      “好好好,”门外的茹妈大概笑了,说:“好,您慢慢洗,洗好了叫我一声。”
      “嗯,知道了。”
      听到茹妈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才放开了一直拽在胸前衣襟的手,眼泪像倾闸而出的水终于落了下来。趴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傻,有什么必要在意一个喝醉了的人的吻啊!而且他吻的也不是我本人,我最多心理上吃点亏。想通之后,顿觉心里轻松了一大片,连忙从地上爬起,脱了衣服,进了木桶。
      水微热,房中早有了一片雾气,不知是哪的药草味儿在空气里浮动着。我沉入水中,眼前蓦地浮现他的面庞,我赶紧甩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咳,咳,咳。”我被呛了一口,喝了一大口洗澡水,心下狐疑:“这是用过的洗澡水吗?味道怪怪的!”
      接下去的情景我就不想详加描述了,我竟然像一个溺水的人,胡乱挥舞着手臂,要不是茹妈来敲门,我想我真的会当自己在一个大湖之中,溺了水,以为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而放弃挣扎,甘愿沉入湖底吧。
      “啊——”我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小姐,小姐……”外面是茹妈着急的呼唤。
      “我没事。”我赶忙回了一声,擦去脸上的水渍,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小姐,你……怎样啊?”茹妈的声音听来仍是担忧的。我走出木桶,一边擦身子一边答她:“我很好。茹妈,洗澡水里是不是放了艾蒿?”
      “是啊!”
      “嗯,怪不得了。”
      “什么怪不得啊?”茹妈的笑声传来,“每年这时候不都放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今年不一样。”
      “哎哟,我的小姐,这是怎么呢?您的话我怎么不懂啊!”
      “我也不懂,呵呵……”我笑着扣上最后一个扣子,跑到门前。“哗啦”一声门敞了开来,新鲜清爽的空气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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