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23、爹爹

　　真不知道是不是鬼上身，我竟然喊他“爹爹”，然后就好了，革命没闹成，新思想也搁一边，最可恨是直接被抓上马车回家，路上还一直训我，先说“没事在大街上晃什么晃，女孩子家家的”，再说“你说你哪是女孩子家啊？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元家破败了呢！真是丢人”，然后说“跟你说了半天，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我不喊你，哦，你还不认我了是不是”，最后说“记住啊，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在街上，我就打断你的腿！还有，要是碰上拐子怎么办？不许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没教养”。
　　我的天啦，刚刚是谁说“不碍事”来的？

　　“下来啊！”爹爹在外面喊道。
　　“我不！”我可没脸回去。
　　“下来！”他加重了语气，我无视的说道：“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他挑起帘子，忽而笑道：“又惹祸了是不是？”
　　“不是！”我很不服气地反驳，“是他们都不相信我，都认为我总是惹事。”
　　“我知道，”他钻进来，温和的笑说：“孝儿长大了，懂事了，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抬头看他，想想还是不说了，改口道：“没什么，反正你马上也会跟他们一样认为什么都是我的错的！”
　　“什么你呀你的，我是你爹，快说，怎么回事？”老头摆出一副严父模样。
　　心里衡量了一番后，我实话实说：“我偷听王妈和宋嫂说话，王妈说我坏话，我跟她讲理，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把我从椅子上推了下去，还笑我。然后云姨和姐姐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我，还让我赔不是，我气不过就跑了出来。”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我不满地叫起来，“我可是被冤枉了，我说不说的，你也不信我！”
　　“谁说我不信的？还有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爹，说话别你啊我的，没大没小。”
　　我学着戏文中演的给他来了一句：“是，孝儿谨遵爹爹教诲。”
　　他先是一愣，后来实在憋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他渐渐止住笑说，“我们就事论事，虽然王妈错在先，可是你不等事情清楚，就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难道就能解决问题，还你清白了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是我的错，我明明不是那样的人，我从不会……”我极力想说明自己，可是猛然抬头看见爹爹正在沉思的脸后我忽然顿悟：“我是元亦雅啊！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还是用看元汝孝的眼光看我啊！”
　　想通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心情愉悦的说道：“爹爹，我知道了，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老头一愣，抿了抿嘴，大概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我问道：“对了，爹爹，您怎么回来呢？姐姐说爹下个月月初才会回来的！”
　　爹爹撇嘴一笑，答道：“提前回来了，因为行程仓促，所以也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嗯，姐姐他们会吓一大跳的！呵呵……”
　　“孝儿，”爹爹突然摸着我的头说，“孝儿真的长大了！”
　　我一愣，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连忙大声笑道：“是啊，爹爹离家好多年了，想不长大也难啊！”然后推他说：“爹爹再不出去的话，看门的吴伯就要通报云姨了，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就并不好玩了！”
　　“你这丫头！”爹爹笑着拉起我的手，下了马车。跳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云姨急急地从里面迎了出来。
　　“老爷，您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啊？”云姨有些惊喜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的责备。
　　“这不是没来得及吗？”
　　“老爷……”云姨脸色一暗。
　　“怎么呢？”
　　“汝孝……汝孝不见了！”云姨低下头来。
　　“云姨！”我从爹爹身后走出。
　　“汝孝！怎么……”云姨见我大惊，不敢置信地又看看爹爹。
　　爹爹笑着说：“街上捡的。好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爹爹回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座镇子，然后以前那些从未见过或听过的叔叔伯伯，李老爷王老爷什么的全都来了，搞得我家好像过年似的，好不热闹。直到晚上才因为爹爹一一谢绝了他们的邀请而清静了下来。
　　晚上的家宴不是我见过的元家最大的家族聚会，却是我见过的最温馨的一次，看着众人眼底眉梢的喜意和温情，竟令我有无法言喻的感动。
　　趁着里面还是一片热闹的时候，我悄悄离席，来到天井内。抬头仰望碧空，明月高悬，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天井，生出一派安然祥和的气氛。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一双手猛地从我后面伸出，罩住了我的眼睛。
　　“小狐狸，猜猜我是谁？”图雅捏着嗓子的嬉笑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站着没动，也不说话，等她的手松了一些的时候，猛地转过身去咯吱她。
　　“别……别……呵呵……不说了……”她一边躲着一边笑着讨饶。我放开她，她却一边笑着喘气儿一边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的眼睛看。
　　“图雅姐姐，你在看什么？”
　　“好漂亮的狐狸眼睛哦！”她认真说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图雅姐姐！”我叉腰跺脚地连带瞪她。只听过以前有人说我的眼睛像猫的眼睛，波斯猫的眼睛。
　　“你别跑！”我开始满天井的追着她打。
　　“不敢了，不敢了……”她虽嘴里说着“不敢不敢”，可还直笑个不停。真不知道我怎么就和狐狸挂上钩呢？！
　　前面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就见图雅跑过去笑道：“哥，你得救我，那小丫头疯了要打我呢！”
　　月光照出他脸的轮廓：林景然。
　　我收住手啊脚的，转身想走，可又觉得过意不去，转身问道：“大哥，白天……还好吧？”我白天跑出去的时候，为了躲开他，朝他手背狠狠咬了一口，这是事后才想起来的。
　　“小事情，不碍事。”他大概笑了笑，光线不明，看不清。我便点头说：“哦，那就好，那……我走了。”
　　“诶？怎么回事？”是图雅的声音。
　　“没事……”林景然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我踏上石阶，径直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去。
　　我不想让自己的心乱了，所以我告诉自己那没什么，他是元汝孝喜欢的人，我是元亦雅，不是元汝孝。

　　回去的时候，夜更浓了。茹妈、喜珠在前面打着灯笼照着路，姐姐紧紧地牵着我的手，生怕我丢了似的。可是姐姐的手很暖，从未有过的暖。
　　“看我做什么？”姐姐低头朝我抿嘴一笑。
　　“没有。”我也冲她一笑。
　　“呵呵。”姐姐轻声笑了出来。我很喜欢姐姐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可是这时的我无法预见这笑容最后的苍白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