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秘密》明彩千年

22、革命

　　我本想去找好敏的，可见林景然正跟好敏下棋，我就跑了，我可不想听见他说“哎，汝孝，咱俩下一盘”。
　　“琴棋书画”中我觉得我能会一样就很了不起了，再让我学围棋什么的，我不疯都得去掉半条命，不过国际象棋倒会一点，但估计他们不会，所以还是能多躲远就躲多远吧！
　　路过正厅的时候，看见王秀宁阿姨和宋嫂正在摆碗筷，我没想做偷听的事，可因为听见她们提到我的名字，我才忍不住猫在门口听的。
　　宋嫂说：“这话可不能乱说！”
　　秀宁阿姨笑了一声说：“哪是乱说啊！这二小姐可真了不得，还没出门，就惹得人抢了！你说再大点的话那提亲的是不是要踏破门槛啊？哎，可惜啊，偏偏这大小姐没她这运气！”
　　“这倒是。”宋嫂附和道，“我还记得，前些年那柳家的老爷还跟我们家老爷说两家要结亲呢！”
　　“诶？柳家？二小姐？”
　　“二小姐！就说欢喜二小姐！说咱二小姐能说会道的，人也聪明，将来啊肯定能旺夫家。”
　　“哎哟，这二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了得！我说啊，她要是安安分分嫁了个好人家也就罢了，就怕她呀不安分，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我虽没法看到王秀宁的脸，但也知道她肯定又是那一副讽刺的面孔。
　　“秀宁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话要传到二小姐耳朵里，她免不了又要和你闹一场！她可是小姐，上次的事虽说她不对，但夫人也不能总护着你啊！”
　　“我不用夫人护！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中听我能什么办法！不是我说，那汝明少爷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挺知书达理的，怎么单单就看上她，还闹出了这事出来……”
　　我要是再听得下去，我就不是元亦雅了。责任怎么全变成我的呢？而且不知道的人听了这话还以为我和元汝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我气愤地抡着拳头冲进去直逼着王秀宁问道：“背后说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哎哟，二小姐，您……您怎么在这啊？”宋嫂连忙拦着我说，“没说您，小的们哪敢啊？！”
　　“我听见了。”我一把推开宋嫂，一步跨至王秀宁面前，直瞪着她，那一刻恨不得把她活吞了。
　　宋嫂又拦在中间劝我道：“二小姐，您别气，这不是……”
　　“宋嫂，你别拉。”一直沉默的王秀宁突然开口道：“话是我说的，我虽没念过书，但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二小姐，你要打要骂就请动手吧！”
　　这话说得我火气更盛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倒像是我在无理取闹，她无辜得很。
　　“我没那么野蛮，”我压着火气说道，“我不喜欢被人平白无故地冤枉。”
　　“哟哟哟，这是咱二小姐讲的吗？”王秀宁又是那副讽刺的表情，看得我十分不爽。笑了我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可没冤枉您，我们家表小姐那是留过洋，见过大世面的，但也不像您这样啊！”
　　“我怎样？”我耐着性子问。
　　“王妈！”宋嫂死命扯王秀宁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王秀宁却甩开她的手说：“说了就说了，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还不是一样！”她转脸跟我说道：“说完了您骂也好打也好，小的都认了！”
　　“好啊，你说啊！”搞得我像逼供的呢。
　　“那年，您为了要进私塾，可没少闹，后来好好的又说不去了，说先生这不好那不好的，夫人气量大，不去就不去，在给老爷的信中也不提这件事，还尽夸你！现在呢，去了还没几个月又闹了事出来。一边呢和茹妈家的小子好得那叫个什么，一边又是汝明少爷，就您这性子，将来还不定闹得怎样个天翻地覆呢！”
　　“王妈！”我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给自己辩白道，“第一，那件事不是我的错，不信你可以去问云姨；”因为觉得以现在的身高说话很没有气势，我就站上旁边的椅子说：“第二，我和季青好不好是我的事；第三，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说我？你怎么知道我会闹得天翻地覆？”
　　“哟，还真是女大十八变！没见过二小姐这么讲理的，对了，您小心站好了，别摔下来！”我看着她抬手，像是要扶住椅子的意思，可脸上却还是先前嘲讽的神情。我怕她使坏，便向边上挪了挪步子，想防她的黑手，哪知道椅子失衡，我一瞬间就“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二小姐啊！”宋嫂惊叫着跑来扶我，王秀宁虽也弯腰来拉我的胳膊，却笑个不停，不知道是笑我摔得可笑，还是因为她的计谋得逞。
　　“你故意的！不要你扶！”我孩子气地一把推开她，依着宋嫂站起来。刚想质问她时，云姨突然铁青着脸进来。一进来就问：“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您来得正好，这可真要不得了了！”宋嫂急得直跺脚。
　　王秀宁一面站起一面说：“夫人，您罚吧，小的我今天可是对二小姐大不敬了。”
　　“孝儿，你做什么？”姐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将我拖过来问：“你又惹事了？！”
　　“我没有！”我大声的想要去辩解，却被云姨打断。
　　“汝孝！”云姨厉声喝道，“秀宁虽是下人，可也是我带过来的，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待见我，可是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云姨还未说完，姐姐就拉扯着我要我跪下赔不是。我挣脱开姐姐，忍着想哭的冲动说：“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赔不是？”我冲动地将闷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不是元汝孝！我是倒了什么霉啊？怎么会到这里来啊？我不是元汝孝，我也不想替她活着了，我是我，虽然不能回家，可是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讨厌……讨厌你们……都不讲理……”说到这里就哽咽起来，我看着她们一脸错愕的表情，显然是还未从我的话里回过神来，我咬了一下嘴唇，狠心转身往外跑，途中也不管撞到谁，躲开他们想要抓住我的手，横冲直撞地出了元家的大门。
　　离开元家，我自然没有地方可去，可是既然我已经作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就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而且我也不想成为某个人的替身，不想……真的不想再这样活着，心里觉得好累，很迷茫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生生死死本是平常的事，为什么我要替一个死去的人活着？

　　我茫然地站在大街上，心里早就凉了，刚刚一口气从元家跑出来的那股劲儿早就没了！不断地问自己，我要去哪里啊？自生自灭？也许是刚刚大脑发热的后遗症，一个可怕的念头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翻腾。在心里跟自己较劲了半天，这个想法竟占据了上风，它在说：“怕什么？历史本身就是人创造的，谁规定你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宣传新思想这是好的事情，这时的中国需要新的血液。”
　　鬼使神差地我竟开始思索竟然要宣传新的思想，自然要找人多的地方，去哪里啊？猛地想起老舍的《茶馆》来，“无巧不成书”，我一抬眼对面就是一间茶馆。

　　“哎哎哎，说你呢！”一只脚还没进门，就被传说中跑堂的给拦住了。
　　“我？”我被赶得直往后退。
　　“你是哪来的？干吗来的？唱小曲也换件干净衣裳啊！”
　　“小曲……”我衣服是挺脏的，可这跟小曲有什么关系？
　　“得得得，你早点走，别想混吃混喝，去去去！”说着就拿毛巾赶我，我躲着他的毛巾往后直退，却忘了脚下就是台阶，一脚踩空，身子直往后栽。
　　“何必对个小姑娘这么凶！”突然响起的声音的主人正是从后面托住我的人。
　　那个人将我放到平地上问：“小姑娘，没事吧？”
　　“没事。”我连忙摇头，忙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三十多岁，温文儒雅，一身长衫，像个儒士。
　　“瞧着小姑娘，脸都吓白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从他旁边站出说：“小二啊，你干嘛赶她啊？”
　　“哎哟，两位大爷，你们啊是有所不知，最近老有像她这么大的孩子来混吃混喝的，客人厌啊！我们不是没办法嘛，我们这可是做生意，哪得罪得起各位爷啊！”
　　“小丫头，饿了是不是？”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饥肠辘辘的，跑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午饭。
　　“走吧！进去吃点东西，我请。”
　　“谢谢……叔叔。”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看鞋。
　　“好，走。”
　　“好嘞，两位爷里边请。”

　　进了茶馆，我也明白了跑堂的说的唱小曲是什么意思了，就是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给茶馆的客人唱歌，唱得好便有赏钱。
　　我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暗暗地观察他们，他们从坐下来就开始嘀咕。一会儿这个说：“老爷，您看……”那个说：“你觉得……”然后这个说：“像！”那个说：“是有点。”
　　这个又说：“老爷离家都五六年了……”然后那个还陷入了回忆中说：“是啊……”
　　后来这个说：“要不，老爷，咱试试。”那个点头说：“好。”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两老头不知打什么主意呢！亏我刚刚还对他们感激涕零的！
　　“小姑娘，”那年轻点的老头问，“你家是这里的吗？”
　　我赶忙回答：“是。”我要说外地的他肯定更得意了。说完我还补充了一句：“我家就住这附近。”
　　“诶，那你怎么在这……”
　　“我出来逛逛的，我马上就要回去了！谢谢叔叔请我吃东西。”我说着就跳下椅子。
　　“等等，”他急忙抓住我问，“不急不急，再吃点，再吃点。”
　　“我还是走吧，我爹娘要骂的！”我显出害怕的样子。
　　“别怕别怕，待会儿我们送你回去！”那年纪大点的老头笑着点头。
　　我偏过头去想：“怕什么怕？怕你们把我卖了！”
　　那两个人又开始商量起来，这个说：“这丫头她……”那个说：“老爷，您还记得小姐的手背上……”这个笑着点头说：“好。”
　　然后这个就跟我说：“小姑娘，我会看手相，给你看看好不好？”
　　“不要了吧！”我冲他傻笑的同时将手藏进袖里。
　　“看看吧，”那个在旁边帮腔，“我家老爷看得还是挺准的，说不定还能帮你看出好姻缘呢！”
　　“你就编吧！”心里虽这样想，可还是客客气气地说：“不用了，我小时候算过了，命苦，一生不得好人家，您还是别提这伤心的事了。”
　　趁他俩再次嘀咕期间，我埋头瞧了一眼我的手，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左手背有一块胎记。难不成他们……认识元汝孝？
　　“对了，小姑娘，你姓什么？”
　　“啊？”要报上真名吗？决定不能，我打哈哈的笑道：“那个，萍水相逢嘛，还是不留名吧？”
　　“那你吃好了吗？”
　　“好啦！”我一听高兴起来，抬脚就想走人。却被他拉住：“不是说好，我们送你的吗？”
　　“这样不好，我回家会挨打的！”我神情严肃地说：“爹娘知道我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肯定会说我没教养的。”
　　“不碍事。”那人竟流露出疼惜的神色。
　　“好……我真的要走了，也非常非常感谢两位伯伯。”
　　“伯伯？”估计是受不了一下子的辈分变化。
　　“再见！”我立刻跑离他们。不管他们是谁，我都不想被他们抓住。
　　“孝儿——”突然的呼唤，竟让我心一阵抽搐，我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门槛前，默默地回头，将那个闷在心口的名词吐出：“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