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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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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睡梦中。
那是在自己还小的时候。
药房。
看着翩姨忙着煎熬的忙碌身影,紫色余分只是托着腮在一旁坐着,偶尔对方有什么需要,他也会帮忙递递药材过去。
苦涩的味道只是闻着都让人觉得有种想要捂胸口作呕的感觉,如果当真入喉了——紫色余分想起了自家小妹,时不时捂着心口处,从最初稍有疼就嚎啕大哭到了后来除非是痛不可耐,基本只是小声的啜泣——终究那又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呢?
天天喝,还是一日三餐,就像把药当做饭餐一样。他记得小妹她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要大家在旁边一劝二哄三给糖,弄得人一个头两个大;可是到了后来,渐渐地不再排斥,乖乖喝药。只是偶尔也会在某个时候,小小的任性一下,不是故意摆脸色、就是不想喝药,甚至是打翻平叔和翩姨他们辛辛苦苦煎熬的药。
紫色余分在某一次挨不过自家妹妹的软磨硬蹭外加眼泪汪汪,于是就帮忙解决了一次药。好吧,虽然最后平叔还是有把药重新煎了一碗。
但是这个不是重点!那个味道啊!好苦!为什么要白目地先用舌头碰触汤药呢?在碰触的瞬间就有种反胃的感觉,逼得他连忙放下碗捂着胃在一旁干呕起来。
他的小妹也被他的反应给吓到,说着大哥要不还是鷨儿自己喝吧……他、他这个反应怎么比她还夸张啊!边说还一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大哥,鷨儿逗你的呢,这药啊鷨儿自己会解决的。
附带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
那个时候,紫色余分才认识到自己的妹妹很坚强,在那张欢颜里头,哪怕装满了苦涩与委屈,鷨儿也能够对着自己的家人甜甜微笑。
在鷨儿重新端起桌上的药碗时紫色余分抢先一步夺过碗仰头一口气喝下。
好苦。
耳边是鷨儿的惊呼,甚至他听到了碗掉落在地碎裂的声音。而当他反应过来时,看到的是平叔扶着自己在小妹的床上躺下。
没错,他很没志气的因为药苦而晕眩了一会儿。
可是,真的很苦。紫色余分后来也会想,鷨儿到了后来不需要他们拿着蜜糖那种甜死人的东西在一旁等着她喝完药时,是她的味觉已经被苦坏了还是她早就被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涩给麻木了——成为了习惯后,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苦到难以下咽了?
翩姨说了声再熬半个钟头就差不多了后,便出去看鷨儿的情况了。
透过窗口望着外头的天空,紫色余分的思绪开始扩散。
天空好宽广啊,哪里才是它的边际呢?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会不会有着不苦的药?会不会有着可以治愈鷨儿痼疾的方法呢?
他、想出去看看。
“余分,你又在看着天空了。”男子摸了摸身旁孩子的脑袋,在他的身边坐下,“怎么了吗?”
“平叔,我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慵懒懒的语气,但是男子却看到他眼中闪耀着光——那是好奇,那是初生的牛犊不畏惧一切困难的壮志眼神。
“这个家你待不下去了吗?”
“诶、不、不,没有那回事!我只是想要去外面看看而已!”快速起身摆摆手,否决对方的意思。紫色余分不知道为什么平叔会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内心深处又觉得这个家的确给自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想出去透透气。
“余分。”
“啊,啊?怎么了平叔?”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再长大些吧。”叹息地拍拍孩子的肩膀,男子站起身走到药房外。
“余分啊,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因为它存在太多的未知,或危险或美好。你不知道自己会遇上哪些人,也不会知道自己将会遭遇哪些事情。用自己到目前为止所认知的一切去作出判断、接着选择出一个最佳的方案去应对。”
紫色余分看着平叔的背影,阳光在头上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在地面上投下阴影。
暗色的,冰凉的。
“不是每条路都有人陪着你走,有的路上你只能够独行前往。
“或许你会遇到自己一生中仅有的某个人,亦或许你会失去自己一生中那仅有的某个人。得到与失去,是那么容易。但是相互陪伴却是那么艰难。
“余分,外面的世界、武林江湖路,不好走。
“因为,一切都是未知。”
因为,我们都太渺小了,渺小到只能卑微地活着。
而弱者,只有被强者剥夺走自己一切、仅有的东西。
幼小的紫色余分,不懂也不可能会懂。
长大后的他,走出了那个家,离开了家人的陪伴,然后……
然后他会懂的平叔的话。
——用得失,用生死,用痛苦,去懂得。
※
紫色余分给他的王子讲的,其实都是平常人家都会有的事例。可是惋红曲出身不一般。生在帝王家,就注定无法体会到一般人口中的“家”。
惋红曲听着对方讲述,说到开心的事情,他会看到小剑侍脸上的笑容特别耀眼,耀眼到让他觉得刺眼;相对,如果是说到伤心事,那么那张小脸会垮下来,沮丧的表情一览无遗。
不过刚刚……
惋红曲想了想,有点在意刚刚对方突如其来的沉默。“你怕喝药?”不知为何他就是在意,虽然他觉得自己会有在意的情绪而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拐个弯问出了口。
“……也不是,我也有生病的时候。生病了就会去看大夫,大夫会根据情况开出药方子,然后平叔翩姨就会煎药给我喝。但是我喝的药吧,总觉得没有我的小妹那药来的苦。”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似乎傻呆呆地把替人喝药喝到晕过去的丑事说出来了的紫色余分捂住脸,“王子,你把刚刚那件事情忘记吧,就当我没说过。”简直快被自己蠢哭了。
惋红曲觉得对方讲的跟自己问的似乎不是同一个话题。
紫色余分捂了一会儿脸,待自己情绪平静一下后,才重新开口说:“外面的世界……或许真的如同平叔所说的那样吧。”仰着头,紫色余分看到有枫叶被风吹着带上了天空。
蔚蓝色的天空很高很高。
“王子啊,天空是不是只有浮云和飞鸟才能够触碰得到?”
惋红曲搁下手中的茶杯,回答自家剑侍的问题,“天之高,就连浮云和飞鸟也同样渺小,是无人可触及的存在。”
但是它们对于我们而言,却是最接近天空的存在。——这句话,紫色余分没有说出口。
看着惋红曲又开始喝茶看风景的紫色余分,伸手接住飘落至自己眼前的枫叶。“王子。”
“嗯?”
惋红曲等待着对方的下文,却只是看到小剑侍安静靠着大石头睡去的画面。
笑着摇头,之后也静静地再度将眼光放向那未知的远方。
※
紫色余分又一次梦到了那片蒿地。
这一次,他看到了他的王子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前方。
“王子?”他轻轻地叫唤。
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紫色余分也不再开口,只是缓缓地走近对方所在的地方。
这是紫色余分头一次与对方并肩而立。
“紫色余分。”
“王子?”
他应着对方,他稍稍用余光偷瞄对方的侧脸。
那人的唇角有着温柔的弧度。
紫色余分想,这样的并肩、这样的王子,恐怕也只有在梦中才有幸能够见到吧。
在梦境破碎前,他看见站在身边的人发散出微光、光芒逐渐加强,强到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并且用手护住。
再度睁眼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了对方的影子。
一声鸣啼惊醒了发愣的他。
空中有一只飞鸟盘旋着。
红如血、艳如火。
“王子。”
紫色余分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仿佛从来都没有懂过。
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
“……我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