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心塞日常》狐十九

4、唇枪舌剑

　　纵使宫中处处有诈，这些个女人们也没一盏是省油的灯，但她叶则仪身为堂堂正宫皇后，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用n年后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可以如此概括：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再者说，单单凭她如今的身份，天下又有谁敢伤她分毫？就算是那小皇帝，也得看在她老爹的面子上让她一步。叶则仪耸了耸肩，故作轻松：“来者都是客，妹妹们坐吧。”她看了玖瑶和琳琅一眼，示意她们俩上茶。

　　当众妃纷纷入座，其中却有一个站起来，行了个礼，语气淡淡道：“禀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

　　叶则仪微微皱眉，打量着她。

　　眼前的美人眉眼清秀，身材瘦弱，面上薄施粉黛，身着浅蓝色宫装，裙摆处绣着几片荷叶，头上斜插一只木兰花簪——在这宫里，如此淡雅的打扮实在不怎么起眼。

　　半晌后，叶则仪点了点头：“你去吧，记得传个太医瞧瞧身子。”

　　待那人拂了个身缓缓离去后，座下的湘贵嫔突然嗤笑一声：“皇后娘娘您看，初次来嘉兰宫请安，那赵婕妤就敢如此放肆、不知礼数，若是以后可怎么得了？实在该罚。”

　　叶则仪没有说话，她现下还没有摸清宫中每个人的底细，有些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妙。

　　湘贵嫔见皇后啥话没说，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于是继续发扬她爱找茬的性子，只见她突然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半晌后故作惊讶道：“咦？不知婉妃娘娘怎的今日未到？”湘贵嫔的意思很显然：人家皇后第一天面见众姐妹，你婉妃就敢不来，这不是纯属找事儿吗？

　　——众人心中一惊。

　　如今这婉妃岳水柔正得圣宠，是皇上放在心尖子上的人，纵使她平日里在宫中嚣张跋扈，但凭她的家世及荣宠，阖宫上下的嫔妃们却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断断没人敢说她一句不是，可唯独这天不惧地不怕的湘贵嫔，今日皇后才头天上任，她便敢在嘉兰宫当众挑婉妃的错处，倒也不怕日后婉妃找她麻烦——简直是大了她的狗胆。

　　皇后娘娘不答话，坐在底下的嫔妃们心中各有思虑，但大部分都是以为这皇后气得不轻，毕竟她才是这六宫之主，今日婉妃皇而堂之的给她来了个下马威，倒不知这皇后娘娘以后在宫中是该如何与那人斗？

　　众妃正等着看热闹，谁知叶则仪却是脸上笑吟吟的，又带着些另人惧怕的威严，她低眼向下扫了扫，除了湘贵嫔，其余的妃子无不避开目光。

　　正是此时，身着正二品海棠红色宫服的婉妃缓缓而至，看她的周身穿着便可知是费了好大工夫才打扮起来的：今日她将乌发盘结回心于头顶，梳了个清雅而不失华贵的回心髻，腰间紧束一根淡粉色的宽带，恰可显出她曼妙的身姿。婉妃嘴角噙着笑，离众妃的座位还差几步之远时，她脚下突然踱起小碎步，恭恭敬敬的走到叶则仪面前拂了拂身：“皇后娘娘金安，臣妾来的晚了些，请娘娘责罚。”

　　这一连串的动作简直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叶则仪虽心里呵呵，面上却不得不说：“坐吧。”只不过这语气相比方才对众妃说的，已经算是十分没好气了。

　　——叶则仪虽初来乍到，但对这个鼎鼎大名的婉妃倒是了解的透彻。叶谦曾说过，他虽身为丞相，却与婉妃的爹，那一介武将在朝中不和。所以叶则仪此时自然也跟着恨乌及乌，不给婉妃好脸色本就正常，更何况她还来迟了呢？

　　“婉姐姐今日打扮的真贵气呢。”与婉妃交好的年昭仪不忘拍一下马屁。

　　“年妹妹谬赞了。”婉妃笑了笑。

　　待婉妃坐下后，湘贵嫔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不知婉妃姐姐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儿给耽搁了，第一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都如此怠慢，谁料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呢？”

　　湘贵嫔一语方止，婉妃却又站了起来，一脸无辜的对着叶则仪拂身道：“臣妾方才在御花园里遇到陛下，聊了几句后便陪陛下回臣妾的柔然宫用了早膳，这才误了时辰，臣妾在此给皇后娘娘赔个不是，娘娘可千万不要治臣妾的罪才好呢。”众妃算是听明白了，婉妃如今是把皇上拉出来做挡箭牌，再怎么说皇上才是这宫里的一把手，跟他一比，你叶则仪区区一个皇后算什么？

　　叶则仪点了点头，但却并未让她起来，只是颇有深意的打量着面前这位伶牙俐齿的妙人。那几句话怎么说来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叶则仪不得不承认，这婉妃确实生的好看，但……这张脸却委实令她讨厌。

　　“妹妹坐吧，既是皇上准了的，本宫当然不怪你。”叶则仪从嘴角挤出一个笑。

　　婉妃再一次得意的坐下，脸上挂着一幅“看吧，皇后都不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也不知是显摆给谁看的。

　　过了一会儿，叶则仪的宫女玖瑶和琳琅给各宫妃子都沏好了茶端上来，因这茶是前些日子叶谦丞相托人从异域弄来的，所以不同于本土绿茶，闻起来倒是独有一股异香。

　　“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嘉兰宫，好东西就是比我们寻常姐妹的多。”陆昭仪一边品茶一边点头。

　　叶则仪浅浅一笑：“这原是我父亲钟爱之物，今日特拿来给众位妹妹们尝尝鲜。”

　　“原来是叶丞相喜欢的茗种，嫔妾早就听闻丞相大人与众不同，却没料到在品茗方面也是如此。”孙美人笑道。

　　众位嫔妃们的马屁正拍着，却见那婉妃不紧不慢的拿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脸上的笑容慢慢绽开：“妹妹们说的倒是这个理儿，皇后娘娘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如今臣妾仅是尝了一口便爱上了这味道，”婉妃眸子一转，“赶明儿我也去向内务府讨一些来。”

　　婉妃显然是在故意炫耀：你是皇后又怎样，凭着陛下对我的宠爱，就是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不也得去给我摘下来，更何况这区区绿茶？

　　旁边的湘贵嫔瞋她一眼：“嫔妾入宫多年可从未听说过内务府竟存着这样的好茶，即便有，怕也是为数不多吧？”

　　湘贵嫔说罢，叶则仪笑着瞧了眼婉妃：“婉妃妹妹这可就错了，其实，方才那茶名唤作“苦玲珑”，是近年来才在异域产出的新品种，只因本宫的父亲在原羌国做官时曾认识了些异域商人，这才有幸得了它。前些日子父亲将这苦玲珑献给陛下，不料陛下却并不喜这茶叶的香气，便全都孝敬给了母后，如今这内务府里怕是也找不出这东西。”

　　湘贵嫔听完这话，看着语塞的婉妃捂嘴笑了笑。

　　“不就是茶叶么，本宫也存了不少，赏你一包便是。”叶则仪看了婉妃一眼。

　　婉妃故作难为情：“这……臣妾这怎么好收，苦玲珑如此难得之物，若是……”

　　叶则仪打断她的话：“其实也并非什么难得之物，父亲若是得了便会送来给本宫一些，况且这些个东西，本宫倒也不当个宝，婉妃妹妹若是喜欢便都拿去。”

　　婉妃的脸色阴了阴，低头不语。

　　湘贵嫔道：“陛下常夸婉妃姐姐是最懂规矩礼数的，今日怎的忘了谢恩？”

　　婉妃瞪了她一眼，极不情愿的站起身，对着叶则仪又是拂了一拂：“臣妾今日因伺候陛下而无意来迟，本已是犯了不敬之罪，但皇后娘娘却仍是如此厚爱臣妾，”她甜甜的一笑，“臣妾谢过娘娘恩典。”

　　叶则仪笑眯眯的“恩”了一声：“其实也算不得厚爱不厚爱，本宫看各宫妹妹对这茶都是欣赏的紧，既然如此，玖瑶、琳琅，午后便每个宫里都送去一包吧，也算是本宫给妹妹们的见面礼了。”

　　——这分明是在抽婉妃的脸。

　　见婉妃的面色又阴了阴，玖瑶和琳琅二人也觉得有趣，忙应了声“是”。

　　此时叶则仪还没说让婉妃起来，只是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片刻才道：“湘贵嫔说的果然没错，婉妃妹妹确实是个懂礼数的人，难怪陛下会喜欢。”婉妃听罢，脸上又浮起些得意的表情，方欲答话，叶则仪却突然蹙了蹙眉：“其实本宫觉得，婉妃今日来迟实属无心之过，可却因这小事三次向本宫请罪，既然妹妹心里如此过意不去，本宫只好略施惩戒，就命你禁足三日，在寝宫中抄写十卷《女训》，这样可好？”

　　婉妃愣了一瞬，终是咬牙道：“臣妾遵旨。”

　　半日后，阖宫上下人人皆道，皇后好大的阵仗，几句话就堵住了那婉妃的嘴，于是娘娘这一大快人心的做法瞬间得了不少人的青眼。

　　当琳琅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叶则仪时，她却不以为意：“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并不想与她争什么，纯属看她不顺眼而已。”

　　旁边的玖瑶微微皱眉：“小姐，如今婉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你今日这么罚她，若是陛下知道后不高兴……”

　　叶则仪笑着摇头，看起来很有把握：“你错了，陛下不会不高兴。”

　　玖瑶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如今对婉妃的好只因为她爹是岳陆，如今卫朝虽物阜民丰，但打仗方面却常常处于劣势，唯有那岳将军还算是沙场老手，安抚好了他，才能保卫朝边境安稳。”

　　玖瑶和琳琅都是点了点头：“小姐果真机智！”

　　叶则仪点头：“那是自然。”

　　待玖瑶、琳琅退下后，叶则仪心中长叹：宫中这些个女人，说起话来各个唇枪舌剑、难以应付，如今看来，她这皇后还真是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