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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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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cione乐队的常规演出日。
和前次不同,周哲这次提前来到,并且安之若素地陪着苏黎待在后台。
“今天我们暖场,很特别,你拭目以待好了。”苏黎微笑,表情顽皮。
“是怎样的……暖场?”周哲迟疑地说出这个陌生词汇,一边看向在后台整理发型服装的乐队成员们,苏黎却始终只是安静地玩弄手中的拨片,“不去打扮一番?”他问。
“我想吓你一跳。”苏黎忽而坏笑,周哲不明所以。
十五分钟后,周哲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特别是乐队成员更换位置,而吓人一跳的含义是,全体成员浓重华丽的哥特妆容。
演出以娓娓道来的两小节钢琴拉开序幕,未及感到重复的疲劳之时,激烈的鼓声猛然间轰开了近乎沉寂的扉页,啸叫的吉他与强劲轰鸣的低音如同船头被鼓动膨胀得将要爆裂的风帆,交织着想要喷薄而出的欲望。
曲中那片刻的安详让人恍若梦中,享受到谎言般的平和,但那平和在几秒后骤然告退,燃烧着的音波带着人的灵魂自低迷中升腾,重归狂暴,陡然登顶,俯瞰苍茫大地……
周哲仰脸望着苏黎,心醉神迷,游离于平常形象之外的苏黎,今天第一次在他面前拿起了吉他,他没有想到那在钢琴前淡定沉稳的男孩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但即便光彩照人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弦,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同样自持地界定出与其他队员的微妙距离。
这孩子真得很在意这些呢?却又不像是故意做出的姿态。
掌控BASS的是原先的鼓手,那个高个子男人,与苏黎之间若有若无的互动,那隐没在视线之外的旁人看不真切的表情,一切都让周哲觉得心上仿佛生出了薄薄的藓,毛毛痒痒的。
一旦陷入这样的纠结,周哲便觉得自己再无法平静地欣赏音乐了,站在台下,观看着台上两人蛛丝马迹的暧昧,脑中似乎有半满的液体正随乐声晃荡,荡出层层涟漪,一点点晕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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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看见我吗?我好像见你对我笑了。”
“舞台那么亮,从上面看下去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我只能专注眼前。”
演出结束后,两人难得地随着乐队去了PUB继续HIGH。
“那为什么上次,和这次,我几乎都觉得你在看着我?感觉还特别强烈。“周哲无法置信地问。
苏黎咪起眼睛一笑,身体前倾,鼻尖几乎与周哲相触,周哲毫不退让,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屏住呼吸,如同搏斗。
“因为我觉得你在那里啊。”淡淡的酒气,微哑的声音。眼妆未卸的苏黎,黑眸如同被藏在薄霭中,又亮得几乎快要洞穿人心。
周哲的脑中瞬间只剩逃避,他含糊地举手求饶,晕头转向地倒向了身后的沙发。
苏黎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直到被人搭住了肩膀,那笑容才勉强收住。
周哲借着幽暗光线看来人,依稀认出是乐队鼓手,那个叫Glen的高大男子。
“聊得很开心嘛,”Glen拍拍苏黎的背,那轻柔感用摸来描述更合理,并且,一旦接触后似乎就不舍得将手拿开,”我们开了个房间,过会儿你来吗?“
苏黎神色一凛,体表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十多度,“我不玩那个,你忘了吗?”
Glen咧嘴一笑,“忘是没忘,只是再确认一下而已,说不定你已有了什么变化,我可不想错过…”说着,他熟练之极地将手移到了对方面颊,未及触碰,却被躲开,苏黎闪开了身子,没有表情地仰脸看着。
每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态,周哲都会觉得紧张。
但却只能看在眼里,无法介入。
这是早已超越暧昧的,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分辨的色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刚才的那一分钟,苏黎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甚至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Glen讪讪地收回手,没有任何台阶可下,“既然你有朋友在,那我就不打扰了。”他直起身,目光如箭般钉住了周哲,周哲在与他对视或装作浑然不知地避开之间挣扎了很久,等他再度抬起头来时,对方已不见了踪影。
苏黎懒懒地蜷身沙发中,一下下地拨动手中的打火机,音乐声嘈杂,但周哲却清楚地听见了那节奏,有点孤单的,火苗被激起,抑灭,再激起,再抑灭…
仿佛永不结束的循环。
“两位先生,是一起来的?还是各自?”
有人靠近了这个角落,微甜的香味,两人同时看去,见是个和苏黎年纪相仿的男孩,线条笔直的烟管裤,同样紧身的TEE,一头凌乱中长发下是张清秀的小脸,淡色的嘴唇,修剪极精致的眉,水意弥漫的褐色眼眸,正专注凝视着两人。
周哲求救般地望住苏黎,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伏笔是什么。
“当然是一起,我们。”苏黎动都没动,声音和姿态一样慵懒。
男孩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不知是被什么阻止了,他眼中的失望溢于言表,“那,太可惜了。”他呐呐道却并不离开,“你的打火机好帅,替我点根烟?”
不等苏黎回答,他迅速从身上摸出烟靠近唇边,一边凑近了表情冷淡的苏黎。
“—啪—”火苗复又燃起,瞬间照得光亮。
男孩在那瞬间狡黠一笑,极轻地说了句什么,眼中盛着那小火苗,灼灼燃烧着。
苏黎的面部表情柔和了下来,看着对方凑近火源,心满意足地点上了之后,起身告离。
周哲捧住酒杯,一切尽收眼底,却无话可说。
“要不要替你点一根?”苏黎轻声问他。
“我对烟味敏感,不抽。”周哲正色道,不苟言笑。
“所以我今天也没抽。”苏黎也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把打火机丢在桌上。
周哲瞥他一眼,“会吗?”
苏黎轻哼一声,玩笑又似挑衅,“既然不相信,那你吻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趁周哲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将脸孔凑近,周哲的视线中立刻只剩他诱惑般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眼,勾起美好弧度的唇,光线黯淡,奇怪的是,但他却清楚记得那颗小红痣的位置。
“你,开玩笑。”周哲愣住了,慢慢向后缩起身子,仿佛幼童。
苏黎眉眼生花,在深沉如夜色的光影之下,妖娆无比,“当然是玩笑,对了,想不想知道刚才那孩子说了什么?”
见他恢复常态,周哲才松了口气,“什么?”
“他对我说,”苏黎卖关子地端起酒杯啜饮一口,“‘你果然比较帅。’,怎样?有何感想?”
“我没有感想,你是很帅,他的视力没有问题。”周哲微微笑了,举起酒杯与他一碰。
“如果我说,其实你也很帅,你会不会好受点?”苏黎继续追问,表情戏谑。
“我没有不好受…”周哲辩解,像是小孩儿玩过家家。
苏黎突然一下子收起了看似天真的笑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像是演出结束拉下了帷幕,眼神专注笔直地盯住周哲,“你是很帅。”他认真地吐出这句话,字字清晰得如同在参加比赛。
周哲一愣。
这样的神情,他只记得苏黎面对钢琴时才见到过,仿佛面对的是一整个世界般,清澈,坦然,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