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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安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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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丰县已是深夜,凌窈窕还在半路就抵挡不住周公的召唤沉沉睡去,醒来时身在逢源客栈曾住过一夜的房间里,敲门的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嗓音,甚至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个模样。
“姑娘可起身了?江大人吩咐,请您前头大堂相见!”
凌窈窕哭笑不得地翻出琉璃瓶子来看,才确认里头的凤凰眼泪确实少了一颗,敲门声再度响起。
“姑娘还睡着吗?”
不紧不慢地收好了木盒子,凌窈窕才趿拉着鞋去拉开根本没有上闩的门扇。门外的侍女虽仍穿着与昨日一样的衣裳,发带的颜色却是换了的,见客人终于露面,微抬了抬手中的热水:“我来伺候姑娘洗漱!”
凌窈窕还来不及让开道路,楼下先传出来个尖利的嗓音:“怎么要个热水半天也等不来?你们是怎么待客的?倒是来个人吱一声啊!”
侍女的神色中多了一丝歉然,脸上也泛起一层红晕,轻声道:“姑娘,咱们快些吧!”
凌窈窕却止住了脚下的动作,笑着接过她手上的木盆,说:“路我识得了,水出门的时候顺手泼了就是,你去忙吧!”
女子脸上现出几分讶异的神色,却干脆地没有推辞,爽快地进屋放好了柳枝和布巾,福个身下楼去了。凌窈窕裹着一身风尘睡了一夜,一早起来感觉就不太好,目送着侍女转过楼梯拐角后,她立刻回到房间仔细地收拾了一番。
神清气爽地踏入大堂后,她熟门熟路地往角落里一望,果然见江逢源又胃口很好地大快朵颐中,没有开口,只慢慢地走到他对面坐了下去,结果只是这样也吓得他被一口饭给噎了半天,看得她都有些无语了。
“以后你吃饱了再让人叫我来!”不然哪一天噎死了她可赔不起!
江逢源尴尬地咳嗽两声,放下碗,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仍是嘶哑:“知县大人今天要与尚滞留在衙内的两位军官一同到苩县面见公主,令我随行,至少明日才能回来,你赶紧吃饭,趁着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见见康大叔和康大婶!”
凌窈窕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招来小二买了饭菜。等待之时江逢源并不说话,只小口小口地啜着杯茶,她便也没开口,任脑子里各种念头绕来绕去,绕了一会儿,临来前霍琴默的几句话忽然冒了出来。
心中一动,她抬起视线看向江逢源:“丰县离京城有多远?”
江逢源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说过吗?来回一个月路程!”
“快马来回一个月还是步行来回一个月?若用昨日的马车走,多久能到?”真当她傻啊?
江逢源瞬间被凌窈窕的精明给郁闷得茶都喝不下了:“你又不去京都,知道这些做什么?”
“保不齐哪日就需要了!”说话间,脚下生风的小二端着个大盘子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凌窈窕接过对方递来的碗筷和小碟子后,朝那机灵的小伙子笑了笑,让他晚些时候也送杯茶来,这才低头开始吃饭。
“难道你在京城有亲戚?”江逢源好奇地追问。
“来历不明的人哪儿来的亲戚?”凌窈窕才不会被他绕进去,“只是听说有个朋友投靠了那里一个叫穆五的玉器商,随口问问而已!”
江逢源仍是狐疑地看看她,但没再说话,待到凌窈窕慢吞吞地吃完了饭,他便领着人从外面的街道绕进了之前走过的小巷里,只是不像上回那样直走到底去敲右边那户人家的门,反而拐进了左侧靠近巷口的一进大院子,院内此刻正热火朝天人来人往,显见是个作坊,有两排房舍立在院子的另一头,江逢源一路打着招呼马不停蹄地走进其中一间,与里头正伏案看着什么的康大叔简单地说了要安置人的事,他的表达方式虽然委婉,紧跟在一旁的凌窈窕却仍听出了要让她吃空饷的意思,当即坚决反对,康大叔随即提出让她帮忙记账,可她又不会用毛笔,便自觉地选了个到城北酒窖送酒的差事,两人为此争执半天,连康大婶都引来了,最后还是凌窈窕答应了住进康氏夫妇小院的交换条件,江逢源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那就劳烦大叔和婶子先给他打点几套男子的衣装了!”朝康老夫妇做了个揖,转身又瞪凌窈窕一眼,江逢源才气冲冲地走出门去。凌窈窕忍着满腹的笑意看他离开,才想着大概要好一阵子不见了,谁知不过两天他就又自己找上门来,虽还是绷着脸,却主动提起了要随同入京之事,还说:“若有东西要托就赶紧拿出来,我忙得很!”
凌窈窕看着他尴尬别扭的神情,忍笑忍得非常辛苦,想了想,只请他问问穆五的夫人是否姓霍,若是,将自己的名字与住址报上即可,然后学着当日霍琴默在芜叶楼里的样子给他见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有劳江大人!”
江逢源当即落荒而逃。
在巷底康家的老宅子里闲了七八天后,凌窈窕身上的伤总算好全了,康大婶便打点起一切领着她到城北的酒窖里去上工,走到半途时虽然被已经搬走二十来年据说刚成为京城首富风头正劲的韩家的马车给挡了一会儿道,总体来说一切还是很顺利的。城北的酒窖非常大,康大婶起初只安排她验单出货,但后来见她力气活也做得,而且出了些力后似乎精神更好,加了些工钱也就放手随她折腾了。至此凌窈窕算是安顿了下来,等到她终于能将各种酒分辨清楚并认齐了丰县和临近各城与酒庄来往比较密切的商户,随着钦差卫队押送廖王入京的江逢源也领赏回来了,他升了官,原来的知县入京述职后被留用,他就补上了知县的缺,因着交割匆忙又有公主的案子在前,江逢源一回来就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个多月,连凌窈窕想问问传信的情况都没有机会,直到腊月二十九日夜里,因怕冷而又早早窝进了房里打坐的凌窈窕被敲门声吵醒,新上任的江大知县才算正式露面,一露面就直嚷嚷着又冷又饿,要酒要面地吵得人不得安宁。
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半晌,凌窈窕实在不想出去挨冻,正打算脱了外衣躺下,院里又是一阵喧哗,然后康大婶过来敲了敲门。
迫不得已,凌窈窕忍着寒意钻出被子去抽开了门闩。
“大人托我转告,他想将逢源客栈赠予姑娘!”一进屋就顺手合上门扇,老妇人见凌窈窕穿着单薄,赶紧将她推回了床上。
“逢源不是他与大婶一家共有的吗?”怎么他说送人就能送人?
“当初是想着有个靠山,所以对外都这么说,大人体恤我们,也不揭破,其实酒庄和客栈从立契纸的时候就是分开的,酒庄属于康家,客栈在大人名下,我们帮着打理,大人每年给我们三成红利!”
凌窈窕仍是难以明白:“既然如此,他仍旧做那甩手掌柜不就好了,何苦将这么大一笔钱白白送人?”当县丞的时候都能心安理得地坐等银子入手,没道理升了官反而做不来吧?还是说知县的俸禄已经优厚到让他完全不将那些银子看在眼里?
康大婶叹了一口气:“姑娘是在番邦出生长大的……”
凌窈窕眼角一抽,忍住了反驳的冲动。
“……不知道也不奇怪,朝廷是明令禁止官员从商的,若不是县丞一职开国至今已被裁撤过数次,稍稍有些根底出身的人都不愿做这随时会丢的官,寻求补任之人相当困难,原先的知县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大人给自己留后路!可如今不同了,大人有了正经官身,这些东西再留着只会变成把柄……”
“所以才急着把烫手的山芋给甩出去……”等等,这小子该不会是打着化明为暗的如意算盘吧?“大婶跟我说实话,他是真打算把客栈给我,还是只想借我的名字避开监察之人的耳目?”
康大婶一愣,显然是在凌窈窕的提醒下才想到这个可能性的,一直笑眯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这个老婆子不好乱猜,大人交代了明晚来家里吃团圆饭,不若姑娘到时候问清楚些再做决断?”
凌窈窕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说完正事,康大婶忍不住唠叨了两句,内容不外乎劝她多穿件衣服以免着凉,然后才往外走去。凌窈窕关好门就顺手熄了油灯,为了暖和冰冷的四肢又打坐了一刻钟,然后才脱掉外衣躺进被窝里,这么一来手脚倒是暖和了,精神却好得过头,躺了好一会儿仍了无睡意后,她的脑袋自动运转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某人要瞒天过海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她所认识的江逢源很会审时度势很圆滑很能屈能伸,她才不信这样的人会为了个写在纸上的规定白白放弃手中的利益!这些东西原本就在康家手中运作,她又孑然一身住在康氏夫妇的院子里,表面上把产业给她,然后“请”她识相地推给康家继续打点,这些东西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钱照赚官照当,也不用再害怕哪一天被谁抓住了把柄……不对,她有个很致命的弱点是没有身份……人都把持一县了,给谁安个身份还不跟玩似的?
因为酒庄已经开始放假,明日不用早起,凌窈窕没有强迫自己歇了念头入睡,反而将穿越至今发生的事都仔细地想了一遍,直到三更的梆子点过,万籁俱寂中,她放在枕边的木盒子里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起身望着晦暗不明的枕畔,她不禁屏住了呼吸,不一会儿果然又听到一声,那分明是灵璧珠壳使劲撞击盒子内壁造成的声响。
有几分犹豫,她还是拿起木盒打开来,黑暗中只见盒内一角快速地闪过了一道红光,手指快于大脑,她下意识地抓起了珠子握在掌心,下一瞬,胸口就仿佛突然被压上了块大石一般闷痛不已,还伴着呼吸困难的症状。
恍惚间,她想起了逢源客栈那一夜发生的事,赶紧扔下珠子,艰难地盘起腿,闭目收敛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