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宫调

61、第 61 章 沈杳杳

　　在昏暗而陌生的房间里睁眼，这对一向缺乏安全感的凌窈窕来说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上一回因耳聋目盲而没有多少身临其境的真实感也就罢了，如今她可是正清楚地看着这个布置风格十分老旧的陌生房间，若非不远处的沙发上还躺着鼾声细细的沈杳杳，她肯定第一时间夺门奔逃。
　　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神智和体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凌窈窕拿过搭在床头柜上的薄外套穿好，四处张望了下，没找到鞋，只能赤着脚下地，轻巧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虽然陌生，但她甫坐起身来就看见了窗外那个乱七八糟的清冷庭院，庭院对面赫然是她大梦过一场的书房，此刻大门紧闭，只有窗扇大开，因屋内光线不足，除了摆在窗边的木桌椅能隐约看见，其余事物俱被隐藏在黑暗中。凌窈窕盯着自己坐过的椅子看了一会儿，想起被撕破的画，忍不住想过去看看，可一低头却发现院子里草叶上的露水仍很浓重，缩了缩暴露在空气中不久便已冰凉一片的脚趾，她没有迈步，只往左移动到走廊的转角处，倾了身眯着眼望去，原想着从这个角度应该能看到挂着画的那段墙，只可惜窗子开在了房间的西侧，此刻又尚在清晨，门后的那一片角落始终隐在黑暗里。
　　时间慢慢流逝，天色不断亮起，远处此起彼伏的鸡鸣和狗吠声渐渐少了，近处又只有鸟鸣未闻人声，天地间一片静谧安宁，凌窈窕呆呆地站了一阵，直到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了，才木然地想紧紧外套，却不料一抬手忽然感觉左肩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顷刻间撩得她头皮一阵发麻。远处渡船嘹亮的汽笛恰在此时鸣了一响，吓得她心脏狠狠一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迟疑地伸手摸了摸肩后，那里的皮肤此刻正微微地散发着热量，只是微微地，比寻常体温要高一些，却没有高出很多，若不是被衣料摩擦了一下，不去摸还真感觉不出异常。
　　凌窈窕陡然有些不安起来，赶紧换了手去摸右肩，那里一切正常，再互相摸摸两个手肘和手腕，也没有问题，最后她甚至弯腰去摸了摸膝盖和脚踝，结论是全身上下只有左肩这一处很不对劲，仿佛她方才撞到了什么却没有发觉一般，但肯定不是这样的，她根本没感觉到疼痛！
　　忽然，“喀拉”一声，青璇从与书房隔着两个门的地方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衣领上还有几处未干的水痕，猛然见她在对面走廊上站着，顿了一下，习惯性地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早啊！”
　　凌窈窕看见他这副模样时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暗暗觉得他这个时间不论洗澡还是洗头都不太对，只是，皱了皱眉，她开口问的却是：“我又怎么了？”
　　青璇从善如流地回答：“你身上多了些东西，我本以为是想附身的恶鬼，但她说没有看到任何多余的魂魄，所以眼下还不清楚！”
　　凌窈窕顿觉无力，这分明是逼着她往封建迷信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右后方一阵响动，凌窈窕才扭头看见沈杳杳打着哈欠走出来，对面的青璇就开了口：“你来解释吧，卫生间里有镜子！”
　　沈杳杳颇为难地看了看自家舍友，点点头，沉默地拉着她迅速趟过庭院进了青璇身后的屋子，一站定便万分严肃地说：“你先看看自己左边肩膀的后面！”
　　凌窈窕心里咯噔一跳，忆及方才手掌上感觉到的热度，利落地脱下外套，才背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将左肩上的布料往下一扯，皮肤上正蜿蜒延伸至衣内的几条红色细线赫然映入眼帘，惊讶之余她又将衣料往下扯了些，却仍看不清楚那些古怪东西的全貌，一着急索性抬手将衣服脱了，才发现线条的数量委实不少，此刻正盘踞着占满了她左侧肩头与蝴蝶骨之间的一整片皮肤。
　　“这是什么？”好好的身上居然长出一堆线来，凌窈窕几乎要被吓死。
　　沈杳杳神情担忧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东西是活的，但我只能看到一团很小很薄弱的粉红色烟雾，似乎没有具体形貌！”
　　“那天你将要脱离梦境之时是不是被谁撞了一下！”青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凌窈窕眉头皱得更紧，使劲扭过头去细看那一团线，看了半天，忽然问：“杳杳，你觉得……这像不像一朵花？”
　　“花？”沈杳杳绕到她背后仔细看了看，“是花吗？”
　　外头的青璇又插了一句嘴：“什么花？”
　　“……引路花！”
　　沈杳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卫生间的大门，然后凌窈窕便听到青璇在外面敲门：“怎么了？”
　　沈杳杳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害怕，又有些心虚，仿佛还有一丝无奈：“那不是地府里的东西吗？”
　　“这一朵是成了精被人带出地府的，早已不引路了！”越看越觉得像，再想想梦里最后在她附近的只有仙人和琉胭，凌窈窕八成确定了，只是还有一点疑惑想不明白，“我不过做了个梦，她怎么就能跟过来？”这情形就像看了场《2012》回来却发现身上落了不少火山灰一样，怎么想都不合理！
　　青璇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你能不能看出这东西在她身上多久了？”
　　凌窈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青璇问的是沈杳杳，忍不住皱了皱眉，就听到沈杳杳说：“这东西若有嘴，我倒能问问！”也就是看不出来的意思！“你怀疑什么？”
　　“你说这东西有没有可能一直跟着她轮回转世，只是借了这个契机显出形来？”
　　凌窈窕一穿好衣服立刻打开了门：“地府一直在找她，这不太可能！”
　　青璇点点头，又沉吟了半晌，却始终没有新的头绪，只能说：“好在你这烧不吃药也能退，就先回去吧，我找人问问！”
　　想想也只能如此，凌窈窕爽快地答应了，沈杳杳见她径直要走，无语地退回去拿了被忘在架子上的外套，才转身要跟上，却又见她突然停下脚步，语带无奈地问道：“你们到底把我的鞋藏哪儿了？”
　　一番周折后终于回到宿舍，凌窈窕捧着木盒子悄无声息地看了半天，叹一口气，仍塞回枕头底下去了，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有健忘的前兆，她最近想事情总是一会儿冒一茬。
　　“杳杳，你是不是能看到……”
　　“嘘！”沈杳杳正脱了鞋要去洗手，听到这话脚步猛然一顿，赶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凌窈窕看看另外两个还呼呼大睡人事不省的舍友，拉着她走到了阳台上：“你认识青璇是因为想让他帮忙吗？”
　　听到这名字沈杳杳就更泄气了，整个人简直要垮下去的感觉：“才不是，我本就是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顿了顿，见凌窈窕没有就此停止追问的意思，只好继续说，“你听了不要害怕，我怀疑他不是人！”
　　凌窈窕瞪大了双眼：“不是人是什么？”
　　沈杳杳苦恼地摇头：“入学那天我在公交车上遇见过他，那时还挺正常的，结果第二次遇上就看见他在海边跟怪兽打架！”
　　“噗，难道他是传说中深藏中不露的外星人？”凌窈窕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得要蹲下去。
　　“我说真的！”沈杳杳用力扯了她一把，“站着走路的狼可不就是怪兽？”
　　凌窈窕咳了一声，勉强直起腰来：“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就跑到没开发的北边去了，大半夜的猛然看见一群直着走路的狼围着他，我吓得动都动不了，只能呆呆看着人家三下五除二把怪物全解决了，再一手一只拎着尸体全扔进海里！我是那晚以后开始能看到那些东西的，起初吓得不得了，好容易找到了他，他却只给了我这个，还口气很凉地说什么我习惯就好！”沈杳杳恨恨地从口袋里掏出个样式古老却镶嵌着一大颗乳白色宝石的戒指来，“我戴着觉得没用，扔了好几次，谁知每次扔完第二天他必定送回来，还说什么护佑之物不得离身，邪门的要死！”
　　因为她说得很详尽，凌窈窕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所以你才觉得他不是人？”
　　沈杳杳用力点头。
　　“既然这能力和他有关，你就没问过他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问过了，有的！”
　　“那干嘛不用？”
　　沈杳杳气呼呼地：“他不愿意！”
　　凌窈窕差点又笑出来：“为什么？”
　　沈杳杳哀怨地看她一眼，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却突然扶额长叹，摆出一脸想死的表情抱头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