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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楼淑玥早早便被唤醒,被丫鬟按在坐上描描画画将近一个时辰,平素她也是上妆的,只没有这般浓重罢了。且看镜中人乌发绾上近云朝香髻,仔仔细细插上了珠花金钗发簪步摇一系列的东西,最后妥妥帖帖的带上凤冠霞帔,凤冠霞帔下隐了一张俏脸,琼鼻桃腮,杏眼樱唇,面前是大红轻纱遮面,金流苏垂挂,微微侧首,环佩叮当。头上是那三凤冠,凤凰衔珠立在当前,两侧金凤展翅欲走,最后是青鸾护法,求一个鸾凤和鸣的祥瑞。喜服也是正红的,襟口绣了牡丹锦簇,裙摆纹了金龙火凤,广袖上是那水纹祥云,胸前是那鸳鸯同眠,繁琐精致,极尽尊华。嫁衣是楼淑玥从仍未及笄便开始做的,一针一线里细细密密的写满了对卫风的爱慕,图样纹理之间藏满了小女儿家的羞怯。
      窗外凤凰花开的艳丽,远看去如烈火般热烈,与楼府中的红绸不相上下,甚至更烈一些。
      楼淑玥喜欢凤凰花,她幼年曾与家人走散,遇贵人相救,那贵人是个男子,摸着自己的头哄着自己不哭,指尖凭空出现一朵凤凰花,火红,艳丽。那个人哄着她说,你就是一朵凤凰花。
      不知为何,从那日起她便喜欢上了凤凰花。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救了她,也许是因为她原本便是这凤凰花。
      远远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传来,又响起鞭炮声,芳菲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来,险些被门槛绊倒跌在地上,小脸粉扑扑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小姐小姐,卫公子的轿子来了。”匀画笑着啐了一口:“小蹄子,急什么,小姐还没急呢。”芳菲被这么一说红了脸颊:“我也是替小姐着急呢,该准备起来了,别叫卫公子在外面再等着。”匀画好笑:“说你糊涂你还真不聪明,还叫卫公子呢,如今小姐要嫁了,得叫姑爷了。”芳菲一听也笑,忙着应和:“对,是得叫姑爷,我重新说,小姐,姑爷来了,咱们该上轿子了。”
      楼淑玥被这两个丫鬟说的早就羞得两颊绯红,竟是比胭脂还艳了,楼夫人的丫鬟春衣跟在楼淑玥后面一直替他们打点,此时也看不下去了,走出来竖着眉,瞪着眼道:“你们是不是皮痒了,这时候还有工夫说闲话,还不扶着小姐出去,回头误了时辰看主母不把你们赶出去!”春衣到底是跟在楼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说话多少都是有气势的,两个小丫头立马就蔫了下来,规规矩矩的扶着楼淑玥往外走了。
      一路上皆是道喜的人,嘴里说着百年好合,琴瑟和弦,天偶佳成,早生贵子,很快便到了前厅,楼夫人王氏和楼老爷楼健一坐在了堂上,等着楼淑玥过来行这个礼。楼淑玥被喜婆牵着,在堂下跪好,叩首,自此她不是楼家的小姐,而是卫家的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道覆水难收。
      上了花轿,只听得外面熙熙攘攘皆是百姓围观的声音,楼卫两家本就离得近,已经是宅子挨着宅子的地步,花轿总不能直接抬到隔壁去,最是是让轿夫抬着轿子在街里绕一绕,最后再抬入卫家,也算是走了个行事。终是停在了卫家门口,卫风踢过轿子射过剪,楼淑玥才叫众人从轿子中请了出来,迈过火盆直进到喜堂里面去了。楼淑玥的盖头仅是稍厚的天云纱外加一层珠帘,多多少少还是看得见路的,也躲了那些扔在地上的莲子花生一类,也没有崴了脚。
      “吉时到——”大嗓门的喜婆见二人已到了位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那声量便是门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离得近了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卫风觉着请这么一个喜婆真是看走眼,整个大婚走下来还不震死他和楼淑玥。二人站定,只等着喜婆接下来的话语。
      “一拜天地。”感谢天地赐予这一段姻缘。
      “二拜高堂。”感谢父母给予彼时生命。
      “夫妻对拜。“自此携手共进,不离不弃,莫要理会风吹雨打,休要听闻时局动荡,二人为家,成为彼此牵扯最深的牵挂。
      卫风招待完了客人天已擦黑,半日里被灌了不少酒,神智虽还清明,却也有些晕晕乎乎,牵着楼淑玥进了洞房,在床上坐好,手中拿着碧玉如意一点一点挑开了蒙在眼前的盖头。卫风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楼淑玥何曾这般美艳,如今的样子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半分也不像往日追在自己身后的娇蛮丫头……便是青云,此时也是比不过她的。念头一闪而过,本该消逝,却被卫风姥姥的记入了脑海中。
      楼淑玥见卫风不动,只当他欢喜傻了,甜甜一笑道:“夫君。”
      卫风猛地回过神来,直直盯着楼淑玥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杏子的形状,黑黑的瞳仁里是无法忽略的光芒。青云也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是在什么时候呢,恍惚还是不久前,青云被他喂了酒,迷迷糊糊的就从了他,床上的青云,便是这个样子,眼波潋滟角,眼角眉梢俱是春色。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青云不再是那种清清冷冷的面孔,没有往日的高傲,对他低下头来,低声求他,嗓中压抑着难忍的呻吟。越是这个样子,卫风越是想欺负他。
      最开始他追逐青云,只是因为想看清这副清冷的样子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因为青云懂幻术,若是弄到手了这种备受推崇的人,自然会得到点什么利益,加之青云生得一副好样貌,更是叫他觊觎。楼淑玥见卫风仍是愣在那里,眼睛看着自己,神思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便起身拉住卫风的手,再唤一声夫君:“夫君,今日起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自然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洞房!”
      一句话还未说完,房门便响了,门外是穿着白衣的男人,卫风稍远的心思归正,身法一变将架上的宝剑抽出,眨眼间架在来人颈上,男人也不动,任他三尺青锋带着呼呼风声靠近脖颈,连眼都是没眨一下的,眼看着就要身首异处,卫风手中的剑却生生定在距人脖颈不到半寸的距离上,带着的剑气还是伤了男子的脖颈,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卫风眼中是一片讶异,嘴唇开合的几次,终是声线颤抖的说出话来:“青云,为何来了。”
      男子是青云。
      青云微微动了动,垂在鬓边的也被威风的剑气所伤,断了两绺随着微风一吹便飘荡的远远的,青云看着发丝飘远,神色是一贯的认真,全然不顾颈间的伤口汩汩的往外流着血,片刻间便染红的衣领。到底是下的杀招,伤到了要命的地方,卫风手中的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中讶异褪去,心疼几乎是立刻就满了上来:“我给你上药。”
      青云后退一步,道:“不用了,你问我为何来,因为你以为我不会来,以为我不想看着你大婚,我也不是来给你捣乱的,我今日……是来送贺礼的。”
      言罢指尖结起繁复印伽,少顷,便有血红的颜色自青云周身漫出,烟云一般笼罩着青云的身子,再幻出一只一只血红的蝶,不到半柱香的时候,房中便布满了那血红的蝶。
      楼淑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景,一时怔愣的做不出反应,到底是大家的小姐,不多时便反应了过来,这平日里伴着卫风小倌不是普通人,却是个懂幻术的幻术师,也难怪了换人如流水的卫风为何身边总有这样一个人了。这日后若是共事一夫,也算是心服口服。楼淑玥见卫风不做反应,便自顾自上前,对青云一礼:“妾身替夫君谢过公子,受公子大礼妾身实是惭愧,公子可要留下来喝一杯合卺酒?”
      “不必了。”青云对着楼淑玥勉强笑一笑,目光却是看向卫风的,“青云不敢扰公子与夫人的洞房。”青云转身欲走,却被卫风一下子拉住了一角广袖,青云回首,神色淡然,“卫公子可还有事?你与夫人是命中注定的佳偶,是该洞房的时候了。”末了,一声长叹,又对楼淑玥言道,“卫夫人,你命中凤凰高飞,乃是后命,青云言尽于此。”言罢,转身,挣开了卫风的手,向夜幕深处行了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卫风怔愣在原处,久久不动。
      青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卫风其实也不甚清楚,冷静,自制,通透,却如何都看不透他心中最重的是什么,与他在一起,总会有一种挫败之感,那是你将他捧在心上放在天上,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连他的心中所想都不得而知,自己却要对他掏心掏肺,何其不公。
      他是喜欢青云,也仅仅是喜欢而已,混惯了秦楼楚馆的人,心中装满了权势的人,早就不会什么喜欢。可以笑着对任何一个人说山盟海誓,可以温存拂过所有人的脸庞,藏在肚子里的一颗心却是冰凉凉的,捂不热的,
      卫风这颗心本来是要冰冰凉凉一辈子的,却在遇到青云的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变的热了起来,到现在的滚烫,犹不自知,以为自己仍是那风流的公子,以为自己仍是那无心之人,在不知不觉间沉沦的足够深,等到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整个人都浸在情思之中,无可自拔。已然是无可自拔还在自欺欺人,拼了命的挣脱深入骨髓的丝丝缕缕,无可自拔不如不拔,强行挣开伤人伤己,最后落得两败俱伤追悔莫及。这样的理卫风从来是不懂的,他只道当断得断,也不思量一下这是否能断。他娶了楼淑玥,因为青云说楼淑玥是后命,是日后母仪天下的人,自己却命中缺福,即便是紫微星,能将天下收入囊中,也是不长久的,日后的子孙也坐不得帝王宝座。所以他娶了楼淑玥,这个女人有几分姿色,从小到大对自己又是爱慕的不行,若是真嫁给了陆氏的人还是自己丢了脸面,不如自己将她娶了,一来断一断与青云的情思,二来也能照一照自己的命,这三来,便是能得楼家的助理。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许久,卫风回过神来,见楼淑玥对着血红的蝶发呆,便开口说道:“玥儿,我有些事,想去一趟,晚些时候回来找你。”
      楼淑玥仍是直直的看着落在指尖的蝶,血红色,微微发暗,细看蝶翼上有黑色的纹络,轻轻浅浅,随时会消失一般:“我从前喜欢红色,却因大红是主母穿的颜色,只能穿着玫红、朱红一类。如今你我大婚,我终能穿上这大红,本以为已是最艳丽的颜色,却不知还有比这更艳丽的颜色。夫君,我听过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言罢看向卫风,发髻上垂着的流苏相互碰撞,声音很是悦耳,“我一直跟在你后面,皆是因为觉得那些人不如我,配不上你,现下倒是想开了,我仅是个女子而已,帮不得你什么。夫君,你且记着一句话,若是有一日我挡了夫君顺心如意,那夫君大可给我休书一封,我是没有怨言的,这些年我心中也尽是一个你了。“见卫风不语,又道:”夫君今日不用来洞房了,我葵水还没有完,怕污了夫君的眼睛。”
      卫风看着楼淑玥,眸光晦涩,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万千种话语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字:“好。”
      “那夫君快些去罢,免得误了夫君休息,我明日也是要早起的。”
      听得楼淑玥如此赶人,卫风也不想多呆,登时就转身走人了,顺手带上了房门。
      楼淑玥听着卫风的脚步声一点点变远,知道最后听不到了,憋在心中的泪终于是落了下来,顺着脸颊一路下落,一颗颗落在大红的喜服上,晕开一片暗红的痕迹。这是她心心念的良人,这是她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婚,这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洞房之夜,她亲手把卫风推给了别人,那个人能给卫风的比她多。她知道卫风为什么娶她,因为她爹的权势,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是欢喜的,可以嫁给他,这便是她最奢望的事情。
      人总是这样,得到之后仍不知足,非要得到更多,如愿以偿便是最好,可并非人人都能如愿以偿,那些失败的,便从云端跌下来,摔得很惨,遍体鳞伤,伤可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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