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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对上 ...

  •   秦府,大姨娘跪在观音像前絮絮有声。如她所言,这十年来她确实一直诚心颂经,一心在佛前忏悔。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余年了,所有人都以为风平浪静了,可她却觉得这事不会那么容易过去。这是一种女人的直觉,说不清道不明,没有理由,当年那个孩子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个七岁孩子的眼神,让她刻骨难忘。直到今天,大姨娘还能想起当日的情景,她站在吴氏的身后,看着吴氏得意洋洋,欧阳夫人一脸悲愤,大姑娘和大少爷被欧阳夫人搂在怀里,哭作一团,只有二姑娘,死死的盯着他们,漆黑的眼睛犹如一柄利刀,恨不得将她们剥皮折骨,与那阴沉的眼神对视,大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从那开始,她就知道,二姑娘迟早会回来找他们算账的。

      烛火摇曳,此时夜已深。大姨娘每日要颂经到三更半夜,这在秦府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为何如此笃信佛道。许多下人都在猜测,这是因为大姨娘膝下无子,信佛是为求子。只有秦家的少数人,才知道其中真相。颂完经,大姨娘觉得有些口渴,起身想喝杯水,然后便歇息了。一转身,大姨娘惊得差点大叫起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这才阻止了即将出口的尖叫声。

      靠窗摆放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个人。这人穿一身半旧的夏布本色衣衫,一张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额头正中,两眉之间米粒大的黑痣。

      从一个孩子长成一个大姑娘,五官会变,但额头的那颗黑痣却不会变。一瞬间,大姨娘就认出眼前的人了。

      “二、二姑娘……”大姨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那利如锋刀的眼神,是她永生不能忘却的恶梦,如今,这恶梦终于找上门来了。

      “姨娘好记性,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我!”白衣人冷笑一声,隔着面纱,声音竟如黄莺出谷,煞是好听。

      大姨娘瘫坐在地上,哆嗦成一团,说不出话来。白衣女子似乎也不想从她这里听到什么,自顾自的说下去:“还记得幼时姨娘容貌清丽,实在有几分颜色,颇得父亲喜欢。多年不见,如今再见姨娘,可是老了许多,看来姨娘在秦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姨娘为吴氏可谓立下汉马功劳,当年那件男人的亵衣,就是出自姨娘的手笔吧!只可惜,姨娘为吴氏鞠躬进粹,吴氏却并未对姨娘投桃报李。”女人伸出嫩白的手指,用略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她并不对大姨娘如何逼迫,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如死灰的大姨娘,在她的眼里,大姨娘已经是个死人了。

      瘫坐在地的大姨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今天她是逃不过了。想清楚这一点,反而不再,“二姑娘先偷走小少爷,后杀李妈妈一家,想来今天轮到妾了。不必脏了二姑娘的手,妾知道该如何做。”大姨娘一咬牙,强迫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她坐在梳妆台前,将微乱的鬓发理了一理,甚至还给自己扑了一点胭脂,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然后打开箱子,从里面找出三尺白绫,悬在房粱上系好。踩在绣墩上,将脖颈挂在白绫之上,只要一踹这绣墩,她的命就算交待了。

      “妾想再问一句,夫人、大少爷和大姑娘可好?”

      白衣人一直看着大姨娘所做的一切,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她的眼里平静得不见一丝情绪,直到大姨娘问出这句话,平静的眼底突然翻起了滔天骇浪:“他们都死了!”这几个字极其阴冷,听在大姨娘耳里,莫名的打了个哆嗦。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二姑娘为何会有如此残忍极端的手段报复,甚至连血亲都不放过了。

      大姨娘还想问什么,但白衣人却不想让她再说话:“姨娘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就连死,都比一般人死得聪明。夜深了,姨娘还是赶快上路吧,若是姨娘舍不得这条命,我不介意送姨娘一程。”若让二姑娘动手,那就是剖腹剜心,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大姨娘苦笑一声,不再多话,双脚一踹,脚下的绣墩“呯”的一声倒在地上。

      白衣人仍旧坐着没动,她看着大姨娘的身体悬挂在白绫之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连舌头也伸出口外,甚是可怖。直到大姨娘不再挣扎,由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白衣人才缓缓身起身来,在房中转了一圈,找出大姨娘平时用来抄经的纸笔,写下四个字:血债血偿。

      做完这一切,白衣女人推开门,突然迎面吹来一阵夜风,夹着透骨的寒意。女人打了个哆嗦,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姨娘的院子。

      “阁下跟了这么久,难道不打算出来露个脸么?”白衣女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对着前方漆黑的夜空喊道。话音一落,在离女人不远的小巷子里,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也许是比常高出一头的身高,让男人看起来非常单薄,但只要修长有力的手指上的老茧,还有隐藏在衣袖面料下条理分明的肌肉,就知道这个男人和“单薄”二字绝无关系。

      叶无白没想到对方会发现有人跟踪,既然被发现了,也就无需隐藏。高手见高手,并不一定要通过交手才能得知对方实力,往往只是一眼,或者仅仅是一种感觉,便能判断出对方身手如何。对面的白衣女人孤伶伶的站在夜晚的街道上,夜风将她身上那半旧的长袍吹得烈烈作响。若是普通人看来,这只是个弱小的单身女子,但叶无白甚至不需要再进一步确认,就知道对方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高手。跟了女人一路,几乎听不到女人的脚步声。她的呼吸缓慢而绵长,由此可见,对方内力深厚,轻功了得。再看秦家的分尸案,此人必然精通兵刃,最后是吴家的灭门案,可见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下手绝不留情。

      “姑娘,不知你与秦、吴两家到底有何冤仇,为何下此毒手?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混江湖的,历来讲究江湖事江湖了,祸不及妻儿。再大的仇恨,也不能向妇孺下手。虽然许多人并不将这条规矩放在眼里,但在大多数江湖人眼中,这条规矩还是深深的刻印在骨子里,成为江湖遵守的“法律”。

      女人神色一怔,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原来是冲着秦、吴两家的案子来的,看来你即便不是朝廷的人,也是朝廷的走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姑娘虽然不为朝廷效力,但此时此刻,脚下的踩的也是大齐的土地。”叶无白淡淡的回道,对女人所说的“走狗”二字不赞同的皱了一下眉。他出身江湖,却不赞同江湖人“以武犯禁”的行事风格,却也不愿意投身公门,受公门约束,一个偶然的机会与懿王萧卓相识,应萧卓之邀,做了懿王府的门客。不时的协助萧卓参与一些军国大事。俗话说得好,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叶无白有一身的本事,也有一腔的报国心血,只是官场黑暗,里面的弯弯绕绕并不是他这个直肠子能应付得来的。深知这一点,所以叶无白对做官没多大兴趣。做了懿王府的门客,既可以报国,又不受束缚,对叶无白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大齐的土地?呵!”女人冷笑一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支撑大齐的不是帝王,而是天下百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土地自然也是天下人的土地,天下人的土地,自然有天下来踩!”

      叶无白对女人的诡辩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而且他觉得就算他能反驳,女人也有无数的歪理等着他,索性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姑娘,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未免太狠毒了吧!”

      “狠毒?就凭他们身体里流着秦吴两家的血,享受着秦吴两家用肮脏手段换来的富贵,他们死得一点都不无辜。”

      叶无白被女人说得一愣,虽然他不赞同女人的言论,但也看得出来,比耍嘴皮子,十个自己绑起来,也不是女人的对手,干脆放弃争辩:“姑娘有姑娘的看法,我有我的立场,既然道不同,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不管秦吴两家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姑娘杀人都是事实,如今就请姑娘跟我走趟,到官府去打官司!”

      “狗屁的官府,那些丧尽天良,做尽坏事的官儿它不抓,只会纠着平民百姓的官司不放。今天本姑娘就替天行道,先收拾了你这个官府的鹰犬,回头再去收收拾那些不作为的贪官!”女人话音未落,抢步上前,探出二指直取叶无白的双眼。一上手就是如此狠毒的招式,叶无白心中恼火,暗道这女人也未免太狠毒了一些,对陌生人竟是如此不留。当下不敢大意,连忙退步闪身,避开女人的这一招,展开拳脚还击。

      叶无白最擅长的不是拳脚功夫,而是刀法。叶无白的断水刀法传随于师傅段天明,取抽刀断水水更流之意,招式刚中带柔,刚柔并济,攻式更是如奔流不水的流水,绵绵不绝。段天明在二十多年前,可是武林奇人,凭一手断水刀法打遍武林无敌手,号称江湖第一刀。后来也不知这位老爷子受了什么刺激,有人说他看淡名利,有人说他爱上了江湖第一美女柳千颜却求而不得感情受挫,还有人说他败给了一个无名剑客的手下……总之,这位老爷子突然退隐江湖了,只在江湖上留下一段似真似假的传说。

      白衣女人的拳脚功夫相当出色,她施展的擒拿手招招狠绝,似实而虚,似虚而实,叶无白闯荡江湖数年,女人所施展的功夫他从未见过,心惊之余也未免有些后悔。当日随师傅学艺之时,因酷爱刀法,在拳脚上难免不够专心。当时只觉得刀法胜于拳脚,更能敌制于死地,没想到今日看了对手的拳脚功夫,才发现拳脚之凌厉,丝毫不逊于刀法。十几招过后,叶无白已知仅凭拳脚,自己绝无战胜对方的可能,趁着女人闪避自己单掌的空隙,抽出单刀,以断水刀法克制女人的擒拿手。

      见叶无白亮出兵器,白衣女人冷笑一声,竟是丝毫不惧,仍以擒拿手制敌,竟丝毫不落下风。

      夜晚的街道本应寂静无声,但两个人在这里“乒乒乓乓”的打了数十个回合,难免惊动人。一对一叶无白不是白衣女人的对手,尽管他现在仗着刀法高超还能硬撑,但已见狼狈。若是惊动了官府,派兵前来,女人也就不占便宜了。这一点叶无白清楚,白衣女人更清楚。叶无白使出混身解数,想要拖住女人;女人下了狠招,即使不救一招致命,至少能逼退叶无白,好逃之夭夭。对叶无白的纠缠不休,女人早就没了耐心,眉间的黑痣更显得杀气十足。突然女人冲叶无白一扬手,黑夜之下,叶无白看不清女人到底打出了什么暗器,只觉得数十道寒光冲自己而来,夹杂着一股阴寒之气,连忙闪身躲避。然而虽躲过大部分暗器,还是有几杖打在胸口之上,叶无白这才发现,这暗器竟然是寻常妇人用的绣花针。这些绣花针被白衣女人当成暗器,以内劲激射出来,虽然力道十足,好在没有打在穴道上,只是针嵌入胸口太深,只留短短的针尾部分在肉外,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脏。女人内力深厚,小小一杖绣花针虽不致人命,但其中夹杂的内劲,却已使中了暗器的叶无白又添了内伤,只觉胸口堵闷,运转内息,竟有停滞之感。叶无白略微这么一滞,白衣女人早就抓着这一机会逃之夭夭,待叶无白想要追人,竟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无奈之下,叶无白只能取下胸口所中的绣花针,先回王府,一是向懿王报告情况,二是疗伤。经此一战,他已明白自己绝不是女人的对手,若想活捉这个凶手,只能到王府搬来更多的好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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