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殇》殷彼若

2、第二章、苦水镇的瘸子

　　眉间长着黑痣的女人能独自穿越沙漠，从戈壁走出，可现她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她很急迫，迫不急待的想去中原的某个地方，所以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准备赶路。然而天不随人愿，在急着赶路的时候，偏偏发现她那匹千里驹的马蹄铁松动了。向店小二寻问镇上最好的打铁铺子，店小二却说最好的打铁铺子里的师傅偏偏是个懒汉，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做活的。女人沉默了一下，也许到底是千里名驹有价也难求，不愿找个手艺平平的打铁师父凑合，所以女人决定再等一天，等换了马蹄铁，明日一早再出发。这匹白马随着她穿过沙漠戈壁，接连数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虽然依然精壮，可是辛苦这么些日子，女人觉得白马有些掉膘。女人到底是心软的，舍不得这匹跟随自己许久的马受苦受累，也罢，多留一天，就当给这白马放一天假吧！

　　快到正午的时候，女人牵着马，沿着店小二指的方向，去那家据说师傅奇懒，手艺却奇好的打铁铺子。女人到铺子的时候，那个懒师傅大概才起床，正站在门口一边打哈欠一边抻懒腰，这样的人，可真看不出店小二嘴里说的，竟有着那样的好手艺。

　　“师傅，马蹄铁松了，请您给掌掌！”女人的声音十音好听，不似北方的腔调，竟有着江南女人的柔媚婉转，好似那黄鹂鸟，说不出的悦耳，听得人心不自觉的就酥了、软了。女人说得客气，到不像她眉间的那颗黑痣般骇人。打铁师傅愣了一下，然后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把马从女人的手里接过来，拴在拴马的桩子上。马认主，突然有这么一个陌生人来牵着它，有些受惊，不安的躁动着。女人赶忙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马头，五指成梳，梳拢着长长的马鬃，让马渐渐安静下来。

　　打铁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没一会儿，掌好了马蹄铁，女人看了看，觉得不愧是这苦水镇上最好的打铁师傅，手艺确实没得挑。摸出一把铜钱付了钱，就牵着马慢悠悠的回客栈。临风客栈作为苦水镇最好的客栈，不会缺生意，可是女人回来的时候，还是被店里人满为患的景象吓了一跳，无他，店里竟然挤满了官兵。

　　江湖人本能的不愿意跟官府打交道，不招惹官府；官府也对江湖人“侠以武犯禁”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份，没人愿意管江湖人。江湖人不好管，他们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你拉拢他，他不屑；你以武力逼其就犯，说不定他的武力值比你还高，没准就是他武力了你，得不偿失。所以江湖和官府，泾渭分明，各行其事，各行其道，偶尔相遇，大多时候也是互相避让，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着。

　　店小二没看走眼，女人确实是江湖人，和大多江湖人一样，女人也不爱惹上官府，没事惹得一身骚。拉了拉脸上的面纱，先把马拴在客栈外的拴马石上，同时暗暗观察着这些官兵。苦水镇不是没有官兵，但突然出现这么多，而且明显护着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可见轿子里的人非是一般人。

　　轿子里的人确实不是一般人，但让女人吃惊的是，不是这人的地位，而是……他是个瘸子。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一身的锦缎袍服，凭着这身衣裳，也能看出此人非富即贵，更何况做衣服的布料还是平常人穿不得的贡品。男人脸色有些苍白，配让高挑纤瘦的身材，无端的就让人觉得有些瘦弱。男人的长相很俊美，鼻直口方，双眼如电，薄薄的唇略抿着，大概是因为残疾的关系，脸上浮着一层阴郁之气。

　　女人是个有见识的，见到这个男人，无端的就联想到大齐的二皇子，也是个瘸子。大齐崇德皇帝不好女色，再加上与傅皇后感情甚笃，因此后宫之中连皇后都算上，就三位后妃。除傅皇后外，还有两位贵妃，一位闵贵妃，一位吴贵妃。闵贵妃出身崇德帝的生母闵太后一族，是闵太后的侄女。闵太后在做皇后的时候，先帝宠幸敬贵妃张氏，甚至连掌管后宫之权都落到敬贵妃手里。当时先帝以闵氏一族子弟目无法纪、欺压百姓、抢男罢女为名，对闵氏一族严厉打压，虽然没有抄家灭族，但凡是闵家在朝中做官的，都被一一降罪，或贬或降或流放，自此以后闵氏一族被剥离朝庭的权力中心，即使有做官的，也是个小小的不掌实权的芝麻官。闵皇后当时窝在后宫之中，毫无皇后的威风，整日吃斋念佛，谨小慎微，这才保住了皇后的名头。等到儿子当了皇帝，闵皇后荣升为闵太后，这位憋屈的皇后才大大的出了口气，挺直了腰板做后宫里的女主人。闵太后有心重振家族，便让儿子娶自家侄女，并立闵氏为后。奈何崇德帝虽然敬重母亲，却并不想让闵氏家族再振兴起来，最好闵家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光有个大家族的名头却没有实权，省得没事就站出来，仗着是皇帝娘舅就对皇帝指手划脚的。再说闵家又没什么可用的人才，提拔起来也不过是个吃白饭的，而且当年虽说先帝打压闵家有不喜闵皇后的原故，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闵家人自己不争气，仗着国舅的名头在京城里胡作非为，搞得民怨沸腾，被朝里的御史弹劾，才招来恶运。崇德帝又不傻，闵家那几个是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呢。

　　出于对母亲的孝道，崇德帝不得不娶了表妹闵氏，但随后就宠幸了一个出身不高的吴姓宫女。这个吴姓宫女很聪明，她明白凭自己一个商户出身的小宫女，之所以得到皇帝的宠幸，并不因为长得漂亮，而是因为皇帝需要一个能站出来和闵氏打擂台的女人。吴氏果然是个聪明的，做得皇帝手里的一把好刀，给闵氏下得一手好绊子，使闵氏进宫不久就接连犯了几个大错，然后崇德皇帝就假装一脸无奈的表示不是他不想立表妹为皇后，实在是表妹不知趣，犯此大错连大臣都知道了，弹劾的奏折都在御书房堆满了，朕念及表兄妹之情都压着呢，所以立后这事没戏。言下之意，要是闵太后再逼着他立闵氏为后，他就把御史的奏折拿出来说道说道，看看给闵氏及闵家定个什么罪。闵太后气得鼻子都歪了，却拿儿子没折，没法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立傅氏为后，但给自己家侄女要了一个高高的封号——贵妃！崇德帝答应得到痛快，可是立后没几天，吴氏的封号就连跳了几级，最后和闵氏同级，也是个贵妃。就这样崇德帝的后宫难得的和谐，闵贵妃有闵太后撑腰，吴贵妃有皇帝暗中支持，两个人斗得不可开交，到是傅皇后稳坐钓鱼台，只管与崇德帝相亲相爱，心情好了再看看吴闵二人演场宫斗大戏，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傅皇后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是崇德帝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崇德帝还没当上皇帝，因为有这个儿子傍身，让老皇帝不能以无子嗣为借口废太子，因此崇德帝对这个嫡长子很看中，一继位就封为太子。这位太子也争气，为人谦和忠厚又孝顺，也算有点才干，让崇德帝很是满意。二皇子也是傅皇后所出，和太子差了两岁。早年间二皇子骑马不幸摔断了腿，成了瘸子，崇德帝很是怜惜这个儿子，年纪轻轻就封了懿王。三皇子是吴贵妃生的，与前两位皇子年纪差很多，今年才十岁。四皇子也是傅皇后生的，本来生二皇子时这位皇后伤了身子，但没想到傅皇后养了几年居然恢复过来，不仅生了四皇子，没过几年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四皇子九岁，双胞胎公主还不满六岁。

　　前些日子大齐派二皇子，也就是懿王出使漠北，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算算日子，这位懿王也该从漠北回来了，苦水镇中这个派头十足的瘸子，十成十就是二皇子懿王萧卓。女人的消息很灵通，她很自信自己的判断。心里有了谱，等那个瘸子王爷进了客栈，她才随后进去。接待这种大人物，没店小二的份，掌柜亲自招待。女人溜着墙边，直奔楼上天字一号房，没人注意到这个女人。

　　身穿锦缎的瘸子指挥着手下搬东西安排住房，瘸子住地字一号房，就在天字一号房的隔壁。瘸子和女人做了一天的邻居，但这对邻居并没有深交一下的想法。女人想趁早赶路，可是瘸子却比她更早。次日早上，女人骑着她的大白马离开苦水镇的时候，隔壁的瘸子早就离开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