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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3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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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仓库的门被从里侧打开的时候,长谷川彻刚从警车上跳下来。夜色已经深了,他抬头看过去,在车灯晃眼的白光下,他看到之前冲进去的救援人员抬着担架跑了出来——少女的盖着件大衣,在路过他的身边的时候,阮阮的手臂垂落了下来。
有什么液体正沿着她垂落的手臂在往下流淌。
红色的……
长谷川彻被钉在了原地。
——是血。
他回头看过去,只望见了她惨白如纸的脸色。
“你要跟过去吗?”有人问走出来的源辉二。
“不了。”源辉二说道。
长谷川彻回过神来,他说不出自己刚才的心情。今夜真冷啊,他想,即使再厚的衣物都无法御寒……震撼,是震撼。
从这一刻起,对于他来说,她已经不再只能单纯地用“心底的那个喜欢的女孩”来称呼了。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更会给人以冲击力,给人以崩溃与懊悔。
他将永远难以忘记这个夜晚。
脸上总是会挂着笑容的那个女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悔意涌上心头,长谷川彻咬了咬牙。其实先前他之所以跟着阮阮回家,倒不是他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想法,只是因为看过社会新闻,他有些担心她的安全,这才跟了过去。想必阮阮也知道他并无恶意,这才没有扯着他的衣领给他的脸上来上一拳。
后来他见她的身边总是会出现源辉二的身影,也就不再这么做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源辉二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和阮阮在一起?
少年不愿意去想仓库里发生的事情,而直面过一片狼藉,直接闻到了如同铁锈一般的气息的源辉二,更不愿意去想。
微弱的气息、毫无血色的脸颊、紧闭的双眼、撕裂的衣服……他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一瞬间他看到的场景,以及百感交集的心情。
如果他没有贸然开口告诉阮阮那些事情,如果他在她起身的那一刹就拉住了她,如果他没有那么自以为是……无论哪一种做法,都不会酿就今日的结果。
源辉二不喜欢后悔,因为做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再去后悔实在非常可笑,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深思熟虑?
然而,他如今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少年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要晚些回家。然后他接到了木村辉一的电话,这才得知北川映见醒过来了——源辉二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没有说得很具体,但相信辉一应该知道怎么对北川进行合适的转述,毕竟她刚醒过来,不能受太大的刺激。
“你们跟这辆车去做笔录吧。”藤堂警官安排道。
源辉二看过去,意识到对方说的“你们”指的是他和长谷川。
*
再次坐到了警车上,长谷川彻逐渐冷静了下来。
车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变化,他想起来自己也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结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阮阮的手机,是证物。
他的指纹会不会影响到警方进行采集?
“那家伙应该用了什么让人难以找到指纹的方法。”源辉二说道。
原来他在现场看到了凶器,敢直接把它丢在仓库里,说明凶手完全不怕它被拿去采集。鉴于这家伙是被报道过的连环案件的凶犯,却至今没被锁定身份,可见他在反侦察方面拥有一定的经验。
“……”
长谷川彻偏过头看源辉二,他想,这人冷静的有些可怕。
在用警察的电话跟家里说了一声之后,长谷川彻与源辉二一起来到警察署做了笔录,各自讲述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警官给他们买了食物做晚餐,但即便饥肠辘辘,长谷川彻依然没有什么胃口,他觉得这一切实在太不真实了。
原本,他只是出来买东西的啊。
看到那样可怕的一幕,下意识地选择躲避,并非他的问题。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对方是阮阮,但就算他知道,他冲上去也无济于事,他并不能打过一个凶徒……
可是,知道这些理由,就不会后悔了吗?
他握紧了手里的面包,看向刚从另一个证人询问室走出来的源辉二。如同当时冲过去也做不了什么一样,他现在去质问那家伙,同样于事无补。
那么,他能做什么?
*
——我能做些什么?
绝对不能让阮阮遭受这种无妄之灾……这正是让源辉二迅速冷静下来的原因。
在数码世界的时候,他经历过很多事情,那些磨难锤炼了他的心志,让他能够在情况非常糟糕的时候依然保持理智。
连环凶手挑中阮阮,是巧合吗?
虽然这么说有种给自己推卸责任的嫌疑,但为何对方恰好在他们俩不欢而散的今日盯上了阮阮?平时她很少会独自一人。
倘若这不是巧合……
“时间不早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家吧。”结束了笔录,一位警官在询问室门口说道。
“请送我去她所在的医院。”源辉二说道。
“对,我也要去。”长谷川彻也急忙说道。
在他们的执意要求下,警官同意了他们的想法,刚好医院也有心理医生,他觉得这两个孩子也需要及时进行心理疏导。
两个少年从警方那里得知,阮阮失血过多,在紧急输血的同时,医生为她进行了手术抢救,据说过程十分凶险,目前手术还没有结束。
长谷川彻坐在座位上想,他上一次和阮阮说话的时候,她对他说了什么?哦,是今天啊,今天放假时他们遇到了,她说了一句圣诞节快乐。
如果阮阮无法抢救过来——
如果她的生命停留在今日,那么他们最后的对话,还是她在非常愧疚地进行道歉。
明明她没有错,源辉二想。
留意到身边的人似乎动了动,源辉二看过去,看到长谷川彻双手合十,在喃喃自语,似乎是在祈求神明。
他沉默了一会,握紧了拳。
汽车在沉默中抵达了医院,或许是因为长谷川彻的祈祷有效,手术成功,阮阮目前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这让一起陪同的警官也松了口气,只是医生说,虽然她暂时没了生命危险,可那一刀刺得位置实在凶险,若不是她稍微避了避,出现了偏差分毫,后果将不堪设想。但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长谷川彻关心地问道。
“应该快了,但她未必想见你们。”医生回答,这是经验之谈。
走出心理阴影,敢于会见自己熟悉的亲友,这是需要时间的。
“凶手下手的位置如此精准,是不是和他的职业有关?”源辉二忽然问道。
“你的想法很有可能。我们刚才还在跟警方说呢,怀疑对方可能学习过解剖学之类的知识。”医生说道,“也就是因为这次咱们东京这边赶到的及时,之前的那些案件,可都没有生还者。”
……不堪设想的后果,是死亡吗?
倚在墙上,两个性格不同、想法也不同的少年在此刻心情十分一致。
劫后余生,不过如此。
*
“聊一聊?”长谷川彻问道。
“可以。”源辉二回答他。
只是不等两个人说话,他们就见到了阮阮的母亲,也就是北川女士。
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十分年轻的女人,她穿着很干练的职业套装,口红的颜色很鲜亮,脸上却充满郁气——护士们议论说,据说这位母亲本来这个时候是应该在新宿区的医院,陪伴她刚刚醒过来的大女儿。
任谁都会觉得天意弄人,大女儿才醒过来,小女儿又出了事,谁都会同情这位母亲——看到露出了这种神色的长谷川,源辉二低头,唇边溢出了一声略带嘲讽的冷哼。这样的特别自然引起了长谷川的注意,他不禁有些疑惑。
两个人并没有和北川女士说话,虽然他们在这件事上都算是帮了阮阮的忙,按理说北川女士理应过来道谢。不过她并没有待很久,只是坐在长椅上哭了几分钟,就打电话找了护工,让对方替自己守着。
……这么忙吗?
随后又有电话打了过来,在接通知后,北川女士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她用反对的语气说道:“不行,你才刚刚醒过来,必须好好在医院里待着!不能过来!”
“阮阮这边我已经找了看护了,如果醒过来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我现在就回去,在我到达之前你不准出门。”
“……”
这样的语气就连长谷川彻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阮阮出事,留在医院里的不是她的至亲,而是毫无血缘关系的看护,以及他们两个自愿留下来的外人……就算这位女士非常担心她的大女儿,也不能对小女儿基本不管不问啊!
他莫名有些烦躁,不愿意再等在这里了。等到他从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两罐咖啡回来的时候,北川女士已经走了。长谷川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一罐咖啡递给了源辉二,少年接了过去,道了声谢,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虽然他没说话,但是长谷川彻知道,他们两个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在拿到咖啡之前,源辉二想,如果季阮阮真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他该怎么办?能否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回到之前的那种生活吗?
不可能。
人一旦变了,就是变了,就算让他现在回到过去,他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长谷川彻其实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他还是在给父母打了电话之后,选择了留下。少年喝着咖啡,咬了一口之前的面包,他心知自己没有立场质问源辉二,也知道对方的心情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最后还是源辉二先说道:“不是说聊一聊么?”
有什么话,不如就直说吧。
长谷川彻吃着面包,含糊不清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对你动手,毕竟她选择的是你。当然,我确实可能也打不过你……但你最好跟我说一下,为什么你今天让她落单了。”
这件事一句两句可没办法解释清楚。
“你的电脑技术很好?”源辉二问道。
“还行吧,在同龄人之中小有名气,参加过一些比赛,也拿到过还不错的名次,但比起御台场的那位泉光子郎学长还是差远了。”虽然不知道源辉二为什么这么问,但长谷川彻还是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怎么了?”
源辉二已经喝完了手里的咖啡,他捏着易拉罐,神情冷肃:“长谷川,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你是坐着警车到的仓库,自然听到警方在路上的紧急部署了吧。”
“啊,是的,我听见了,很严密。”长谷川彻点了点头,“但是他们好像没有抓到犯人。”
“从关西逃窜过来的犯人,为什么会那么熟悉东京的地形?”源辉二问道。
“……你是说?!”长谷川彻惊得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顿时明白了几分。
“预谋?”少年用口型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目前还没有什么证据……大概是有人打着‘过程不同,但结果相同’的主意吧。”源辉二冷声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今天阮阮会落单……”
如果不是刻意监视着她的行动,怎么会这么凑巧?而且那个废弃的仓库非常偏僻,就连住在那边不是很远的长谷川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说句过分的话,这么多人,为什么凶手偏偏只挑选了她?
结合片桐纯子之前与他的谈话,他总觉得在这件事上,片桐逃不开关系。
长谷川彻听了几句,顿时心下一凛:“我总觉得,犯人现在还在东京,但是,警方无法立刻找到他,就像是……”
“像是有人刻意包庇一样。”源辉二说道。
他将易拉罐丢入垃圾桶,在它落到垃圾桶底部的时候,发出的“咚”的一声,惊得长谷川彻的心跳有些加速。少年震惊于他们的猜测,同时又一次为源辉二今晚所呈现出的沉稳而错愕。
的确,那地方偏僻,警方又很快的封锁了道路,如果没有人包庇,他能跑到哪里?就像他之前以为那家伙一定会有人开车接应一样,这人至少有个同伙吧?长谷川彻想了想,看向源辉二:“源君,如果你信得过我,不妨直接告诉我你的猜测。”
源辉二说道:“但我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猜测。”
他们如今尚未成年,即使知道些什么,也没有办法去左右这个由成人们决定的社会,没有能力去越俎代庖。
长谷川彻哂笑道:“是的,你说得没错。”
“但是,不急在一时。”与之前总是笑眯眯的模样有所不同,在这样的黑夜,少年的眼睛却十分清亮:“总之,不能轻易姑息,不是吗?”
很好。
源辉二点了点头,是的,他们想法一致。之前他就说了,长谷川这个人其实还不错——如果不是因为阮阮,其实他们很适合做朋友。
面对这种事情,即使性格不同,但他们俩都很想插手。
如果有人诚心想要包庇凶手,那么这人和自掘坟墓没有什么区别……如此凶残的犯人,可不是一两笔钱就能打发的。他一定会变成吸血的水蛭,攀附在对方的身体上,迟早会暴露出输蛛丝马迹——积累的多了,伤口深了,就连大象也会扑倒在地。
“我确实有点想法。”源辉二说道。
“……”
在将他知道的事情大致告诉长谷川彻之后,长谷川陷入了沉默。源辉二知道,这家伙一定非常惊讶,就像刚才对方看到北川女士的时候,非常疑惑不解一样——只看阮阮平时表现出来的情况,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吧。
长谷川需要时间去缓解、去消化他今晚接收到的过多的消息。
“源,我以前我总觉得你没那么喜欢阮阮,不然你们早该在一起了。”长谷川忽然说道,“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以前我也这么想过。”就在长谷川彻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源辉二回答道,“直到今天,我在看到那个逃走的身影时,心中突然生出了很危险的想法,虽然只有一瞬。”
他曾经获得过很强大的力量,曾经和朋友们一起击败过凶神恶煞的坏人。如果他手里还有这样的力量,那么,他能否在那一瞬间,抑制住心底的本能,在法律惩戒对方之前,忍住自己想要报复的冲动?
——未必。
*
12月25日,圣诞节。
织本泉一大早就从源辉二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当时她就惊得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出于对阮阮的保护,源辉二连神原拓也都没有告知,只告诉了与阮阮关系最好的小泉——“我现在就去医院。”织本泉立刻说道。
事实上,这件事情的确没有多少人知道,警方并没有对外界披露受害者的身份,甚至没有披露她所在的医院。毕竟阮阮是这一系列的连环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如果被媒体知道了,那么她肯定会被包围——这样那样的询问,只会对她造成更多的伤害。
因此,知道这件事只有阮阮的亲属,以及源辉二、长谷川彻这两个证人,还有需要转述给北川映见的木村辉一,以及织本泉了。
织本泉连山口阳子都没说。她推掉了与神原拓也的约会,在医院里待了一整天,算是接了源辉二的“值班”,然而很可惜的是,阮阮今天并没有醒来。
“不过她的情况稳定了许多。”织本泉在电话里用疲惫的语气说道,“至少看得见希望了。”
阮阮的母亲为阮阮办理了请假,因为距离新年并没有几天了,所以同学们都以为阮阮是提前请假回了意大利,并没有人把她和东京新出现的案件联想到一起。
从藤堂警官那里,源辉二得知,阮阮醒过一次,不过她的情绪实在太糟糕了,不愿意见任何人。至于他和长谷川,他们也都进行过心理疏导了,不过长谷川说感觉作用不大,他这两天经常做噩梦,梦到平安夜时的情况。
“你呢,你有做噩梦吗?”长谷川彻问道。
“没有。”源辉二说道。
*
12月31日,深夜。
源辉二从梦中惊醒。
——怎么可能不梦到那时的场景。
不过是他没有对长谷川说实话罢了,这种事情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坐在病床上的少女说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了,藤堂警官先生。”
半夜被叫到医院加班,固然让人感到苦恼,但藤堂警官万万没想到,阮阮平复了情绪之后,第一个想要见的人竟然是他。虽然他清楚她的家庭情况,知道她肯定不会想立刻见到母亲,可是他本来以为,她至少想见一见那两个男生呢。
“麻烦您替我像长谷川君道谢。”阮阮说道。
……嗯?没有提另一个人啊。
“还有,藤堂警官,我知道你们一直没有对外界披露我具体的身份信息,但我希望你们在接下来可以连同我的健康情况一起隐瞒。”阮阮说道,“你们可以说我一直昏迷不醒,也可以干脆说我死掉了。毕竟对于犯人来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说不定他知道了这件事,还会因此放松警惕呢。”
“你这话的意思是……”藤堂警官恍然道,“也是,你父亲也已经来了日本,你家的经济条件不错,去哪个国家继续生活应该都不难。”
话已至此,他自然明白了阮阮的用意,显然她不愿意继续在这个给她留下了深刻心理阴影的地方继续生活,也不想再跟其他人有所联系。
“是啊,我自由了,也许会去意大利,也许是别的地方。”少女说道。
她不再会被过去困扰着自己的事情所困扰,因为它们已经被全新的心理阴影所替代了——这样的代价,实在过于惨重。
“但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坐飞机啊。”他担心地说道。
“所以要先转院,去你们警方专门的医院。”阮阮说道。
“也好,我们会去查松尾这个人,虽然有可能是假身份。只是你怀疑他说的那笔钱是片桐财团给的,这有点难办,他们背景十分雄厚,和警视厅的高层也有些关系,恐怕难以调查……”藤堂警官说道。
“无妨,尽快抓到松尾才是最好的,抓到他就能知道到底是谁给的钱了。我比较担心的是如果抓不到他,他还会继续伤害别人。”阮阮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线索要补充的吗?”藤堂警官问道。
说了许多话,少女的脸上已经充满了疲惫。但是,她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因为她所说出的那些线索,都不是为了她一个人而说的,她要为了所有的曾经被松尾次郎杀害的、再也无法说话年轻女孩们而发声,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线索、线索……
突然,阮阮想起了松尾在给她松绑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她的皮肤时,所产生的奇怪的触感。她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然后恍然道:“胶水。”
“什么?”
“您之前告诉我,哪怕是在那把凶器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而没有提取到另一个的人信息。”阮阮说道,“我怀疑这个人在手上涂过胶水,在胶水干掉之后,他的手纹就会被覆盖,不会轻易地留下自己的DNA情况了。”
她在手工课上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碰到过胶水之后的手指的触感变得很奇特,开指纹锁都变得不灵敏了,就像刚才那样的情况。
“……这人果然狡猾啊。”藤堂警官皱眉道。
*
转院的时候,过来接阮阮的是她的父亲。
——她不想见任何人,母亲、姐姐,甚至是源辉二。
阮阮并不是傻瓜,她敢在穷凶极恶的犯人面前与对方周旋,就自然不会忽略种种细节。所以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某个对她恨之入骨的人,虽然对方从小打小闹直接升级到了买凶杀人这种事情,实在过于扭曲……但既然对方已经这么做了,那她自然不会再有所隐瞒。
只是,她苦于没有证据。
不过,现在警视厅的那个与片桐财团走得很近的高官,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吧。
季阮阮低头,冷笑了一声。
在走之前她打算送那位一份大礼,让那家伙明白三年前的真相——久濑纯子这家伙,真是天真到让人发笑。当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早该让久濑知道,从一开始,久濑家就跟不是久濑纯子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若是非要责怪有人破坏了久濑美好的家庭,那也轮不到她季阮阮。
只是……
每每记起平安夜发生的事情,都让阮阮觉得无比恶心。她想要离开,想离开这个给自己留下过很多美好的回忆,却又给她留下了无边的痛苦的地方。
虽然因为她的自卫,犯人并没有得逞,但是,她很难不加深她的自我厌弃。
原本她就觉得她的人生十分可笑……可是,强烈的求生意识竟然一直支撑着她,即使当时的手术成功了,也可能会出现恶化的情况。
她为什么想活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年少时的浅薄的感情,而是因为她知道,她有责任把犯人的信息说出去。身为亲历者,她有必要让这样的惨案终结在她这里。
说起来,源辉二与她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承诺。如果她离开,如果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她吧?
这样最好不过了。
……不,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这样的。
他会一直耿耿于怀,而她永生。
所以只是对媒体外界隐藏她的情况,对于她的朋友们,阮阮相信他们不会泄露自己的信息,因此,她有必要写点什么,与他们进行道别。
经此一役,阮阮知道,她的心境再难回到从前,她被迫成长,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普通的女孩子了。她要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自己被那些阴暗的情绪所吞噬。
……比如现在,她会想,说不定多年之后,源辉二会意识到,他之所以对她念念不忘,也许是因为喜欢的也只是过去那个她。
人总是会变的,她现在就已经变了,十年后的她谁知道又会是怎么样呢?
与其等到他日,少年对自己的好感消磨殆尽,因为这样那样的隔阂形同陌路,不如就在此终结,免得彼此付出更多,更加辛苦。
藤堂警官说,源辉二问过他,有件证物能不能在事情结束后给他。对此,藤堂警官询问了阮阮的意见,在得知他想要的是那个纪念币之后,阮阮说好。
本来那就是要送给他的。
只可惜,她没办法亲手送给他。
……说到底,好运御守其实无法给她带来好运,世界上原本也就没有神明。
少女坐在病床上,听到了新年的钟声。
新年快乐,她对自己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