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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3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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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辉二下楼去附近的便利店随便买了点东西充当晚餐,除了这趟出门之外,少年在其他的时间段一直都在思考。
无论是那次在天台无意听到她和她母亲的对话,还是从今天宫崎医生的表现来看,阮阮和她母亲的关系都称不上一句“好”,甚至可以说是疏离。
因此,他并不认为这样的家庭关系会让阮阮家门前的门牌上写的是“季”,而不是她母亲的姓氏……除非这是阮阮故意换上的。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以及,她在昏迷之前所说的话语里出现了“姐姐”这个词。
和阮阮认识以来,她提及的家庭成员只有父亲、母亲与祖父,并没有提到过姐姐,这导致源辉二一直以为她是独生女,并没有多想过。
看来,她是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联想到阮阮说母亲“孤单”时自己一闪而过的疑惑,源辉二有些恍然。既然阮阮的母亲之前并不孤单,而父母又恰好离婚……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父母双方各抚养一个孩子?
这家人应该是有两个子女。
……但另一个呢?
结合阮阮刚提到过“就当是在赎罪了”,联想到她母亲对她那极其冷淡的态度,还有她提及的“姐姐”,这说明阮阮的姐姐很有可能出事了,恐怕原因与她相关。
再结合她和宫崎医生父女的相熟,以及三年前和阮阮在医院初见时她的情况——源辉二猜测,她姐姐出的事故应该不小。
大概就是这些线索了。
在把思绪理顺后,源辉二的想法清晰了很多,他甚至还有验证自己想法是否正确的方法,比如关于门牌的问题,他只需要走访一下阮阮家周围的邻居,就可以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可是他并不想这么做,甚至有些抗拒如此。
阮阮的生活已经有诸多不顺,他又何必搅了她那份小小的安宁?而且既然她不想让大家知道,可能也是存了不想大家担心的想法,她一定有她坚持那么做的理由。
……但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去做吗?
这么想着,少年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
少女的睡颜正朝着他的方向,输了葡萄糖,她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然而在睡梦中,阮阮的眉头都还是紧蹙的,甚至就连睡姿也是缩成一团的模样……
这无疑是她的忧思与不安。
蹙眉的样子……不太习惯。
一直以来,他见过更多的还是她的笑容。
源辉二微微皱眉,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了剧本,又开始头疼。明天的这份剧本,到底怎么演啊,能不能多少改掉一点难搞的内容?
不过,他又记起了她晕倒前所说的话:“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当时的疑问再次被翻了出来——阮阮提到的“他”是谁?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和阮阮相熟的男生只有他,还有拓也、纯平。纯平与她的交集不多,拓也和小泉基本上板上钉钉,那么,就只有……
阮阮喜欢他?
……怎么可能!
源辉二立即否定了这个答案,在他看来,他对女生的态度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淡,而且又不擅长说一些好听的话,实在不可能有女生喜欢他。
那么,是其他人吗?
毕竟他们大部分见面的时候都是在学校,除了工作日之外,每周都有休息日,还有假期,以及在她来日本之前的那些年。
……突然不想继续想了。
赶在最后一班地铁出发之前,源辉二与宫崎医生辞别。
等到次日阮阮醒来时,她发现身旁的桌子上放着早餐——谁买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下昨天的经过,然后如同宿醉的酒鬼一样,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感到些许茫然。但至少通过熟悉的环境,她应该可以肯定,源辉二把她送到了医院。
——这个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阮阮有些错愕,而后是惊喜:“辉二君?”
没想到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不是护士小姐,而是源辉二。
……他不会一直没走吧?!
“我今早过来的。”源辉二解释道。
“没有等很久吧?”阮阮问道。
“没有,才来。”源辉二说道。
实际上他已经到了很久了,早餐也是顺路买来的。后面他就在外面等着,直至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如果阮阮再不醒来,他有必要把她叫醒,不然清水学姐一定等急了。
“如果过会学园祭开始了,我们还不能赶到学校,后果……”少年提醒道。
话音刚落,阮阮立即瞪大了眼里,她飞快地跳下床穿鞋,然后拿起手边的早餐,匆忙地吃了起来:“我们赶紧走吧——”
看她因为吃东西塞得脸颊鼓鼓,宛如一只仓鼠的模样,源辉二不由得在心底笑了笑:“嗯。”
*
赶到礼堂的时候,清水鸢果然已经等急了,她连忙催促道:“快去换衣服,然后化妆。我差点以为你们来不了,都做好废社的准备了!”
神原拓也和织本泉对视了一眼,因为今天是文化祭,所以不用穿校服,穿着打扮可以任意,但阮阮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校服,辉二和她又是同时出现的……
总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因为时间紧急,已经化好妆的他们也就没多问。
经历了仿若兵荒马乱一般的忙碌之后,一切准备就绪,关于社团兴亡的表演即将开始。然而在几位主创却不见紧张,源辉二素来冷静,阮阮似乎在神游太虚,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自然也不见紧张。
神原拓也和织本泉此刻都化身为乐天派,决定今天尽人事听天命,做到正常发挥即可。秋山遥倚在墙上闭目养神,似乎是因为已经不抱有期望,所以非常镇定。
只有柴山纯平和清水鸢两个人颇为紧张。
临上场前,秋山遥突然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源辉二和阮阮:“你们两个在舞台上记得见机行事,如果碰到自己不确定能否胜任的桥段,可以即兴发挥。”
“面对这种临场发挥,另一方一定要记得及时进行配合,接住对方的戏,明白了吗?”
阮阮下意识地看向源辉二,却见他也在看她,是她有些看不懂的眼神。在对视一眼之后,还是源辉二回答道:“知道了,多谢秋山同学提醒。”
他原本也在想,如果能临时改一些剧情就好了,没想到秋山遥真的这么说。
阮阮不免有些诧异,难道源辉二已经想到改什么剧情了吗?可是他没有提前跟她说啊——她原本想要再问上几句,然而主持人已经在报幕了。于是少女只好拎着裙摆,走到后台与织本泉一起做上场准备。
“接下来是由文学社与戏剧社共同创作的作品,《双生缘》……大家掌声欢迎!”
*
开始演出后,阮阮先和织本泉一起露了面,在秋山遥的旁白讲解下铺垫了故事背景,引起了全场的鼓掌,大家都对她们的扮相非常满意。负责服化道的清水鸢非常用心,虽然故事背景是江户时代,但两个女主演的衣服开始时却不是和服,而是像精灵一样的纱裙,以此来营造出轻盈的妖姬的感觉。
随后是樱花妖姬与少将军一见钟情的剧情,在背景音乐的衬托下,神原拓也与织本泉非常顺利地演出了含情脉脉的感觉。观众们很给面子的送上了热烈掌声,不过议论最多的还是类似这样的话语:“你瞧,我就说嘛,神原君和织本同学果然是一对!”
接下来是阮阮和织本泉的姐妹诀别剧情,虽然织本泉在表演开始之前表现出了一副听天由命的状态,但是真演起来,阮阮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感情投入,她被对方带领着、引导着,眼泪汪汪地一起呈现出了这段生离死别。
……也许小泉很适合做艺人,阮阮如是想。
随后是妹妹代替姐姐赴约,见到了少将军的弟弟的剧情,一时间两个人都错认了彼此,然后逐渐产生感情。在这一段里,阮阮去后台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她与源辉二的表演进行的颇为顺利,很好的带动了观众的情绪。
清水鸢看了看学生会会长的表情,发现他较为满意,然后暗暗松了口气——很好,大概是不会被废社了。
“但我有点担心他们俩演不来吵架的剧情。”柴山纯平说道,“谁能对着阮阮这张脸发火啊。”
“也是,而且阮阮的脾气很好,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说得出那种决绝的话。”清水鸢跟着一起担忧了起来。
剧情继续进展,终于到了他们俩担心的地方,然而,表演和原定的剧本出现了小小的出入。
本来剧情写的是少将军征战归来,得知真相后面对犯下错误的妖姬妹妹,二公子质问她,并且因为误会愤怒地责怪了她,导致少女负疚离开——当然,她的离开也是非常难过不满的那种,需要表演出来。
但是源辉二一开口,阮阮就知道秋山遥那句话的用意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吗?其实我是知道的。”少年的眼神仍旧是那样的平静,然而阮阮却从中读出了些许无奈。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眸,心中忽然有些微痛。
……他到底,知道什么?
是剧情,还是——
她隐约感到了对方的痛惜。
“一开始我的确没有怀疑过。可是时间长了,总会怀疑的。兄长回来后,我曾和他单独进行过谈话……阮阮,我憎恶欺骗。”
——阮阮,我憎恶欺骗。
少女如遭雷击。
太真实了……因为编剧偷懒而使用的真名在此刻背刺了她,仿若被指责的人不是她所饰演的角色,而是她本人一样!
她惊慌地捂住了嘴,用错愕的眼神望着他,然后从指缝里传出了她颤抖的声音:“不、不,我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
“……我相信你,所以我才没有揭穿你,直到你亲口承认。”
原有的责备变成了对自己所深信的人的,深深的失望。
这个改编相当不错,从另一个角度去诠释男主角的想法。虽然情绪没那么激烈,但或许这样平淡的悲伤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演法。结合柴山纯平及时更换的悲伤的小提琴曲,秋山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坐在台下打量着那两个人,在满意的同时心里却又产生了些许疑惑。
……为什么她总有种错觉,感觉这并非剧本,而是在真实上演的故事呢?
“真没想到辉二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那估计最后那幕戏也不成问题了。”神原拓也感慨道,“剧本盖得也不错,毕竟让辉二去演咄咄逼人发火的家伙,他也未必能演好。”
织本泉却有些疑惑:“阮阮也配合得很好,最开始的时候我明明感觉到她没怎么入戏。可是现在却发觉她竟然是个演技派,你看……她居然在被质问的一瞬间哭出来了!”
是的,在源辉二说“阮阮,我憎恶欺骗”那一瞬间,少女潸然落泪,尔后泪如雨下。
决裂之后的剧情是由柴山纯平扮演的刺客头目上场,按照剧本,他为了完成“刺杀”,最后需要对着辉二来这么一下,虽然他其实更想公报私仇去应对拓也……
不过他最后是被拓也带离了现场,虽然没演出来,但肯定也是被杀了——想到这里,柴山纯平感到非常郁闷。
剧情的安排是,偶然得知刺客要在宴会上行刺,阮阮急忙赶回,在解决了其他刺客后进入现场(由于演员不够用,旁白解说即可),然后因为灵力耗尽,替辉二挡了一剑,最后死去。
也许是因为昨天她冲过去抱住了他,让两个人的肢体接触不再是像之前排练时那么僵硬,她倒在他的怀里的那部分剧情,两个人简直表现的顺理成章。
至于恶俗的深情告白什么的……两个人默契地把剧本改掉了。毕竟临死前,双方还互相进行那种冗长的狗血表白,实在有些不对劲。
“其实你没必要替我挡那一剑。”
“以前……总是你为我处理烂摊子,现在也终于轮到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了。其实,辉二君,我一直都想为你做些什么……”
“因为、因为我……真的很喜欢……”
像是最经典的虐恋情深剧情那样,少女的话并没有被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在观众们忍不住要开始议论之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源辉二这才开口,说出了他在这个剧情里的,最后一句台词。
“……我也是。”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也是。
*
“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季学妹,仿佛她真的是那个妖姬姐妹花里的妹妹。至于源君,他也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冷漠的源辉二,仿佛他真的是那个大名家的二公子一般。”会长大人感动地点评道,带头鼓起了掌。
在清水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学生会会长若有所思地看了主创们一眼,他其实还有后半句没说——“虽然他们看起来不是自己,但又让我感觉到,她的的确确又是那个阮阮,而他……”
“他还是那个源辉二。
最笨拙的,也是最真诚的演法,那就是用最真实的感情。
得知真的不用废社,清水鸢险些拉着柴山纯平喜极而泣。
至于阮阮,她则是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和服上染上的,为了当做血迹的红颜料:“五月学姐,这样真的不要紧吗?会不会洗不掉?”
因为她穿的这身衣服是清水鸢自己提供的,是对方的私服。
“洗不掉就洗不掉,丢掉好了。反正我现在也不可能穿上妈妈为我买好的衣服了……”清水鸢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许落寞。
而在另一旁,秋山遥走到源辉二身边说道:“话说回来,源君没有告诉阮阮,你一开始就准备好改剧本了吧?”
源辉二点了点头,他确实是没来得及说,也确实应该提前告诉她的。
“既然你真的没告诉她,这么看来,要么是她天生擅长演戏,要么就是你们太有默契。”秋山遥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颇具深意:“源君,你要知道,从来没有人天生擅长演戏。”
“……都是迫不得已啊。”她说。
在秋山遥离开了后台的时候,换完衣服的阮阮走了过来,发现他眼神凝重地盯着对方离开的方向,不由得问道:“阿遥是不是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没什么。”源辉二收回了视线,他也已经换回了自己的私服。
“听五月学姐说,阿遥比较敏感,时常会说出来莫名其妙的话。”阮阮解释道,“总之你不用太在意。”
“……”
“怎么了吗?”见对方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望着自己,阮阮有些不解。
“只是觉得,你有点太顾及别人的想法了。”源辉二说道。
对他来说,其实她不用解释,因为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虽然照顾其他人的情绪称得上是一种美德,但这也是给自己增加情绪负担吧。
“诶,还好吧。”阮阮惊讶道。
那可能是因为他太怕麻烦了,源辉二想。
然后他听到她说——
“我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这样啊。”少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但是放在他们刚演完生离死别的剧情之后,少年隐约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显然阮阮是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她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打算回家换掉校服,因为傍晚的时候,学校里有联谊舞会。”
哦,想起来了,在每年文化祭结束的那个傍晚,都有一场联谊舞会,去年也举办过。因为光来中学的校服就是西式的,男生可以不用换衣服,所以他去年被神原拓也硬拽到现场去参加了,然后又由于他和舞会的气氛格格不入,不胜其烦,最后只好躲去了角落。
去年的时候他想,明年他一定不会再去参加了,毕竟如果再去一次,情况肯定还是这样。
……但是,今年也许和去年不一样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