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〇〇三 云鸿仙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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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找到新折的茉莉花给自己的妻子簪发，这岂非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俞二公子却偏偏做到了。
更何况廉州远在北方，气候苦寒。
所以这么一比起来，跟天皇老子去拼命，或许已经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明息月道：“怨不得人说俞二公子天生痴病可笑得紧。我要是娶了秋茉莉这么一位夫人，也难免要犯一番痴病的。”
付桑桑却道：“‘银刀娘子’秋茉莉配你实在是难看得很。依我看，倒不如那个喝酒像喝水一样快的姑娘来得合适些。”
明息月道：“你当真认不出她是谁？”
付桑桑道：“我怎么会认得她是谁？我只觉得她喝酒就跟你喝茶似的，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明息月道：“你若喜欢的话，可以去找她拼拼酒。不过你每次找她拼酒，最后都要被她灌得要死。”
付桑桑讶然，道：“你是说小苏？”
明息月微微颔首，道：“不过她既然易容前来，想必也不愿被人认出。”
付桑桑便不再问下去，想了想，又道：“那个带着两个孙儿的老婆子，便是山西‘鬼姥姥’么？”
“山西‘鬼姥姥’的孙儿，你我只怕也得叫他们叔叔了。”明息月道，“只不过要叫这两个侏儒叔叔，我还真是难得开口。”
付桑桑冷冷道：“只因那并不是她的孙儿… …不过能让‘半截金龙’兄弟俩叫她姥姥，这老婆子的鬼本事可真是大得很。”
明息月凝视着手里的茶盏。
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之中映着一泓月。一泓明月。
他端茶盏的手很稳，茶水平静非常，没有半点波澜。倒映其中的明月也平静非常。
他漆黑的眼睛也同样平静。
然而此时此夜的临泉县城却绝不会平静。
付桑桑忽然喝道：“上来！”
她话音未落，明息月双手已经在桌上一撑，借力展开身法，飘飘摇摇如一只大鸟腾起，瞬间便坐到了付桑桑身旁。
他的轻身身法竟然奇特非常。
然后两个人就像是坐不稳一样，直直从墙头上朝墙外栽了下去！
一切不过在片刻间发生。
这世上有一种人，一种像野兽一样敏锐的人。他们对危险的感知就像是一种本能。一种救命的本能。
明息月和付桑桑恰巧就是这种人。
他们几乎同时分辨出空气里的甜腻味道既不来自茶酒的甜香也不来自女人的脂粉，而是江南霹雳堂精制的火药。
而那断断续续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正是点燃引线的声音！
爆炸声自墙内传出来的时候，付桑桑已经扶着明息月在墙外站定了。然而明息月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的神情很奇特。
付桑桑的神情也很奇特。
她的手一直扶着明息月的手臂。因为她还没有明息月的肩膀高。
明息月并没有说“你怎么样”之类的客套话。
明息月是明息月。明息月不是话痨。付桑桑是付桑桑，付桑桑也不是话痨。
所以付桑桑道：“看来有人非要你的命不可。”
明息月却道：“退开。”
付桑桑道：“你和我？”
明息月道：“当然是你和我。这墙要塌了，我还不想被砸死。”
云鸿居后院的围墙果然塌了下去，但是明息月和付桑桑也并没有被砖石砸到。
付桑桑的手还是扶着明息月的手臂。
“这下我也确定是有人非要我的命不可了。”明息月居然还有闲心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道，“而且这个人岂止是知我甚深。”
这回变成付桑桑道：“哦。”
明息月道：“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还能看出最开始埋炸药的地方？”
付桑桑当然看得出来。
只要不是瞎子，无论谁都能看出来。
炸药埋在地底下，爆炸的时候甚至可以将地上掀出一个坑来。付桑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炸药炸出来的坑。
然而她却摇头道：“但这炸药并未埋在后院的椅子下面… …”
明息月只觉得嘴里全是苦水，却不得不接下去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根本没坐过这云鸿居的任何一把椅子么？”
付桑桑却听懂了这句似乎莫名其妙的话。她明白得简直不能再明白些。
她只觉得脊背一凛。最后她还是缓声道：“果然就是要你的命的。而且是你的熟人，大熟人。”
明息月的确不会坐在云鸿居的任何一把椅子上。
明息月就是明息月。
明息月是个残废。打娘胎里带来的残废。他对自己的残废，比‘胖阎王’阎玉对自己的肥胖还要介意。
他从来没有自己站起来过。
他这一生总是要坐着的。
坐在一个叫“轮椅”的，装着两个轮子的大木椅子上。
这让他觉得自己总是矮了别人一头。
所以甫一落地付桑桑就一定得扶着他，否则他真的会在地上摔个狗啃屎，连爬都爬不起来。
那些炸药，刚好埋在明息月坐过的地方。此时那个叫“轮椅”的大木椅子，已经被江南霹雳堂的火药炸成了七八十块烂木头。
旁人或许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去羡慕明息月，然而明息月羡慕别人，只消一个理由就都嫌多了。
——他只羡慕别人能自己站起来。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悲哀！
明月依旧沉默而平静。世间诸事，与它从无相干。
所以明月不语。
说话的是付桑桑。
只听她轻声道：“我本觉得所有麻烦角色都在这云鸿居了，但刚才这么一折腾，我偏偏又想起一个人来，一个绝不会住在这里的人。”
明息月道：“麻烦毕竟还是像女人似的，多一个少一个都很伤脑筋。”
“可是那个人不但是个麻烦角色，还喜欢招惹‘麻烦’。”付桑桑瞪着明息月，道，“我就是个‘麻烦’，你可别来招惹我。”
明息月道：“可惜。不然先前我还能把这院子分他一半。我这里还有得茶可以喝。”
付桑桑却拿住了不放：“但是人家未必舍得把床和床上的麻烦事分你一半。”
明息月无话可说，还是只好道：“哦。”接着他又对付桑桑淡淡道：“现下我最大的一个麻烦，你是看得见的。”
付桑桑奇道：“难道我还能看见要你的命的人是谁不成？”
明息月道：“我的轮椅岂非已留在这云鸿居的后院里，被炸药炸成了七八十片烂木头？”
付桑桑又瞪了他一眼，道：“男女授受不亲，我看你还是爬回房去吧。”
作者有话说第4章 〇〇三 云鸿仙居（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