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弃之不舍》侧柏叶

60、第六十章 有点想念，小短腿

　　层峦迭嶂，山深林密。阳光缭绕在薄雾里不似清朗，变化多端的云朵半遮半掩藏在山头，看似近在咫尺，却永远遥不可及。
　　海拔1500米的大叻，中巴车盘山而上。公路一边空阔，杂草丛生，抬眼便可一览连绵群山。另一边崖壁嶙峋，老树根须突兀，劲草沿缝而生，枝叶葱茂处总有一线山泉倾泻而下，宛若小瀑布。
　　从沿海到山城，明明昨天还在芽庄的婆那加占婆群塔里大肆狂拍，在珍珠岛上撒丫子疯玩，在Thap Ba温泉中心洗泥浆浴做SPA，而今天却在大叻植物园的花海中穿梭，在春香湖畔流连，在拥挤热闹的夜市喝花茶挑饰物买零嘴。似乎仅是一场回笼觉的功夫醒来便徜徉在了另一番天地里，场景转换得太快，一时竟恍然如梦，目不暇接。
　　夜半，林凉如水，半山腰酒店，墙角的含羞草叶蓝花楹树在晚风中落了一地紫色花瓣，空气里流淌着山林草木清新怡人的气息。
　　“晚餐吃了番茄海鲜锅，烤鱼，香茅牛肉，洋葱蛋饼…除了牛肉难吃以外，其他都超好吃的！”同屋的小菲姑娘去隔壁斗地主去了,不会玩的梁小夏刚好落得独处，现下正趴在床上抱着平板眉飞色舞的与陆辰宇视频聊天，“其实牛肉也不是难吃，就是香茅的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那个味道。还有，那家餐厅的装修超漂亮的，尤其是壁灯！你看你看，我把照片发给你了。”
　　梁夏不止发了壁灯的照片，这些天拍的好看照片一股脑全给陆辰宇发了过去。
　　这个世界有太多美丽风景，我们总希望能和最爱的那个人同行共览，就算不能，也希望拍尽它的美，与他分享。
　　照片很多，几百张，一张张往下翻，像是在看一部分不清主题却制作精良的纪录片，不言而喻的竭尽用心。陆辰宇不禁笑道，“很漂亮，拍得不错！”
　　“对吧对吧，很漂亮对吧！”仅被夸了一句就瞬间找不到北的梁小夏童鞋眉开眼笑，“我现在很喜欢越南，我觉得越南环境好，房子漂亮，花也多，真的有好多花，到处都是花！我喜欢种在椰壳里的太阳花，花瓣层层叠叠盛开在日光里，一排排吊在门廊边，简直美翻了！还有大叻植物园，里面大片大片的绣球花，蝴蝶兰，薰衣草，玫瑰，百合，calla，天堂鸟…真的超漂亮的！”
　　超漂亮，很喜欢。陆辰宇看着一说到花就两眼冒光却形容词匮乏的梁夏，忍俊不禁，笑骂，“花痴！”
　　“花痴？”梁夏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颇为赞同得连连点头，洋洋得意，“是啊是啊，我是花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花啊！可是我不喜欢天堂鸟和Calla的，虽然它们很漂亮，可是它们会令你花粉过敏，所以，比起喜欢花我更喜欢你就是了！”
　　呃！
　　陆辰宇心头蓦然一热，伸去捞水杯的手顿在了半空，大脑刹那空白，意识在心脏猛然跳了几下之后才慢慢清晰。突然有些庆幸刚才没在喝水，不然肯定被呛得不轻。呵，专属梁夏的告白式啊…陆辰宇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不由捂着胸口对理直气壮的罪魁祸首说，“梁夏，如果哪天我不幸得心脏病了，别推辞，这绝对是你的功劳。还有，下次表白前烦请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想我需要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心理准备时间？嘿嘿，梁夏捂嘴偷笑，“陆先生，你脸红咯！”
　　“咳咳！”果然还是被呛到了！不长记性的陆先生连忙放下水杯去扯纸巾擦屏幕上水渍，得空不忘瞪一眼梁小夏。
　　哈，某人恼羞成怒了！梁夏乐不可支，抱着平板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够没？”陆辰宇戳着屏幕上晃来晃去的脑袋，故意板脸唬人，“请适可而止，否则后果自负，谢谢！”
　　“好嘛好嘛！”虽然这脸板得毫无威慑力，但梁夏还是立即配合地停止翻滚，趴定，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绷紧脸皮，作一本正经状，换话题，关心道，“最近工作忙吗，会不会很累？”
　　“还好，身体和心理都接受得了，不算累。”话题回归正轨，总算不再胡言乱语了，陆辰宇稍稍松了口气。
　　不算累吗？梁夏伸手拂过陆辰宇眼下淡淡的青黑色，屏幕冷硬，指尖冰凉。心里忽然有些难过。陆辰宇总是很忙，却很少说累。他的原则是：只要身体承受得了，心理也必须完全接受。所以，就算再忙再累也不曾抱怨分毫，自制得让人心疼。她明明知道他的答案，却总想问一问，也许心里是盼着哪天他能对她松口，亲近，依赖，褪下一身刚硬外壳，对她撒娇抱怨委屈着说他很累…可是这一天总是没有到来。两颗心隔着一道莫名的墙，微末生疏都会令人分外难受。“陆先生，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呃…
　　呵，又来了，屡教不改，他就知道…脸上温度再度飙升，陆辰宇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捂脸。这么多年，对于梁夏“动不动说喜欢，时不时说想念”的直白表达方式，他依然没能做到习惯成自然然后处变不惊，这般前所未有的弱爆适应能力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秒，两秒，三秒…多安静啊…这么多年，她说的想念，她居然不记得陆辰宇是否做过回应。什么时候，他也能对她说想念呢？
　　呵！太安静了，这样的安静多一秒都是煎熬。“哈，陆先生，你又脸红了！”弯着眉眼，梁夏故意大声打趣，似乎声音大些便能压下情绪里忽然而生的低落，
　　“胡说！哪有脸红？都说你眼睛有问题得治了！”捂着脸的陆先生嘴硬，却反驳得有些底气不足，末了还孩子气得小声嘟囔了句，“捂得这么严实都能看到脸红，明显是在信口胡说！”
　　啥？哈哈，梁夏彻底乐了，两只脚丫子更是晃到停不下来，“陆先生你真是太可爱了！”
　　“…”他这是被表扬了？可爱？哼，谁要这种表扬！
　　“喂，陆先生，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在害羞吗？”
　　“…”害羞？胡说！真想把对面那人扯过来揍一顿！
　　“我说很想你，很想很想，真的真的！”某姑娘言之凿凿，笑靥如花，似乎玩上瘾了，还在捂脸的陆先生忍不住训人，“不知羞！”说完，脑子一热竟又补了一句，“只会嘴上说想我，也没见你行动上有所表示，没诚意！”
　　啥啥啥？这话的意思是…梁夏眼睛骤然一亮，心底话早已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赶紧回到你身边是吗！”
　　“咳咳！”没喝水也会被呛到，真是见鬼了！
　　“陆先生，你也想我了是不是？”梁夏目光灼灼，迫切想要听到他的肯定答案。
　　“什么是不是的，你脑补得太多了！咳，没水了，等一下，我去倒杯水。”某人堂而皇之地端着半杯水离开了电脑。梁夏一怔，随即狂笑，乐得同手同脚直拍床垫，一张脸笑得比她刚刚描绘的太阳花还要绚烂。
　　也许有些答案是不需要亲口说出的，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会觉得十分遗憾。
　　疯丫头！陆辰宇看着杯子里的水，无奈摇头，摇着摇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梁夏说得对，他是有点想她了，而这个有点，似乎又不止一点。
　　对陆辰宇来说，像这样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有些陌生。若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梁夏照片里那块颜色漂亮的水果蛋糕。很美味的样子，可看得到吃不到，有点心动，有点挠心，有点迫切，却又无可奈何。总之，很奇妙。
　　****
　　岁深月长，老树虬枝。
　　塔布隆寺的残垣断壁爬满青苔深浅不一的苍绿，卡波克树粗壮根须肆无忌惮地盘覆着古墙旧壁，一寸寸剥落石壁上历史遗存的精雕细琢。
　　风起，日光渐敛，黑云压顶，暴雨将至而未至。
　　红妆伊人自墨色滚滚中徐徐而来，踏过青草枯叶，穿过石阶长廊，步摇轻颤，轻纱妖娆。回廊转角，一袭白色英伦风的年轻男子手持相机迎面而来，两厢不期而遇，时空交织，文明碰撞，画面瞬间定格在彼此双目交接之时。
　　咔嚓！咔嚓！
　　扬澈躲过了越南山城花枝烂漫的小清新，却没能躲过吴哥古城的神秘肃穆，终是如孙博所愿客串了一把超级男模。看着相机背后的孙博露出一副吸食鸦片般食髓知味的诡异嘴脸，梁夏眼角莫名抽搐，深深为扬澈捏了把虚汗。
　　拍片一结束，众人连忙收拾器具撤出庙宇，踩着暴雨倾袭的点儿钻进中巴车，前往大吴哥。
　　柬埔寨的雨季从五月初开始，到十月末结束。六月下旬，几乎每天一场大雨，还不吝啬时常馈赠七彩虹桥。
　　大雨里的吴哥古城像是一位头戴面纱的迟暮美人，安静祥和，饱经沧桑却依然风姿绰约，可远观，可近琢，越品味越迷醉。
　　梁夏很喜欢柬埔寨的雨。声势浩大，来去迅疾而猛烈，不拖泥带水，不矫揉造作。一瞬间黑云压顶时，带着吞噬天地埋葬所有的决绝。云散雨去时，又有一种豁然新生的洒脱。似乎，换个场景就能丢掉过往所有怨念，然后重新过活。
　　暴雨肆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果断地收了势，太阳拨云而出，视线里的风景也由模糊渐渐清晰起来。
　　拎包下车，远远望着那些斑驳陆离的石头，梁夏突然转头对扬澈说：“等下别乱跑，帮我拍照片。”
　　“帮你拍照片？”扬澈一抹头，一甩发，一个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的Pose，一个大写的傲娇，“哥哥这么帅，你想怎么拍？”
　　恶～要吐！梁夏猛翻白眼，“大哥，我不是孙博老师，不需要您老给我当模特，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拍我，不是我拍你，OK？”
　　“咳，早说嘛！”收势，挑眉，尴尬是什么鬼，澈哥才不屑懂，“自拍手短需要帮忙是吧？”
　　“滚！”短促有力的一声滚，傲骨铮铮！梁夏小跑跟上迈向巴戎寺的众人，忒么后悔跟扬澈说话！
　　“哎哎哎，怎么说话的你！”扬澈大长腿三两下追上，“没见过请人帮忙还敢这么横的！”
　　撇嘴，哼，不屑！
　　可是，看着前面各结各伴的众人，梁夏瘪瘪嘴，只得不情不愿地转身，低头，哈腰，“大哥我错了，请您帮我拍照，拍得美美哒，小女子感激不尽！”骨气算什么，美照最重要！
　　“嗯，乖～”摸摸头，澈哥肚里能撑船…
　　不过，话说回来，这天天拍风景的人突然想要自拍？有问题！扬澈眯着眼上下扫了扫梁夏，似是才发现什么，不由吹了声口哨。
　　今天的梁夏戴着一顶卡其色中沿草帽，帽边一圈复古小饰；穿了一条浅蓝色连衣裙，娃娃领，短袖，收腰，及膝；光裸着腿，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总体来说…
　　“哟，姑娘，今儿这身打扮，早有预谋啊！”
　　怪声怪调的，听起来超级不爽，梁夏斜眼，“怎样，要夸我漂亮吗？”
　　“漂亮？”扬澈啧啧两声，毫不掩饰地鄙视，“梁夏，你的自知之明拿去喂狗了？那智商呢？常识呢？你不知道长相摆在那再怎么打扮东施也不可能变成西施的么？妹纸，你要勇于直面你的丑啊！”
　　“Shut up！”狗嘴吐不出象牙！梁夏抡起拳头就往扬澈身上招呼，咬牙切齿，“难得风景这么美，拍张照片怎么了！要不是你传我丑照给陆辰宇，我怎会想要拍美照挽回颜面！你现在居然还敢废话连篇！杀了你信不信！”
　　抡！抡！抡不到！扬澈一手撑梁夏脑袋，任她拳打脚踢不沾衣，一手掏手机，点相机，然后，“来，小短腿，笑一个，茄子！OK，发给你家陆先生！”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