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弃之不舍》侧柏叶

61、第六十一章 祸不单行，说分手

　　巴戎寺的佛塔，四面佛安详的微笑；尚未完工的巴方寺，75度长阶，高空俯瞰时的惊艳；三百余米的斗象台，石基上惟妙惟肖的浮雕，南部阶梯处作柱用的三头饰鼻卷莲花大象雕塑…
　　其实，比起规模宏大但腐蚀破坏严重的大吴哥，梁夏更喜欢保存相对完整且更加精致似院落的小吴哥，而比起小吴哥里的宏伟庙宇和精美浮雕，梁夏似乎更喜欢那座通往小吴哥的长桥。
　　长廊，长阶，长桥…梁夏爱极了那种明知尽头将近却一步步似乎可以走到地老天荒的错觉。
　　傍晚，淡蓝天空渐渐染上落日的橙色，护城河上那座通往小吴哥的长桥依旧游人如织。砖红色桥身，岁月侵蚀留下的斑斑墨色，水面倒影里游人色彩斑斓的服饰…分明该是幅静寂安然的景，却鲜活热闹得不像样子。
　　暮色愈浓，夕阳敛尽余晖，天空竟湛蓝如洗，掩映下的河水也变成更加深沉的幽蓝色。
　　护城河畔，葱郁菩提，河面灯火点点。
　　河岸石阶低处，梁夏小心翼翼将莲花灯放下水，双手交握，闭眼，虔诚许愿。不管我们是否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愿望终归是美好的，希翼一下又何妨。
　　睁开眼，将花灯推远，看水面划出的波纹，看橘黄灯火带着她的期盼越漂越远，就在梁夏以为她的灯盏会与河面诸多灯盏汇成一片，会分不清，会漂得更远时，水面上突然冒出几个黑乎乎小脑袋…
　　“我靠!”梁夏眼睁睁看着属于她的那盏灯被一个小黑孩浇灭，捞起，当即血气上涌，目眦欲裂，下意识就往脚上摸，扯了好几下才把鞋子拿在手，眼看就要狠劲扔出去时，却被发现情况不妙立即冲下来的扬澈连人带鞋一把揽在了怀里，“停停停！打住！打住！”
　　“打住个毛线啊！我的花灯！那小屁孩居然把我的花灯捞走了！会泅水了不起啊！你放开我，我要砸他！我要砸他！”梁夏被气昏了头，叫嚣着不依不饶，拼命挣扎，险些将两人挣水里，扬澈连忙将人往岸上带，好声相劝，“淡定淡定～都是附近贫苦家庭的小孩，只是想捞起来再卖一次而已，只是小孩子，别跟他们计较了，别生气…”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也不行啊，那是我的花灯，我许了愿的，我希望我和陆辰宇…我和陆辰宇…呜呜…真是讨厌死了！”这分明就是道德绑架！梁夏气得直掉眼泪，委屈得不得了，她扭头看了眼还在水里捞灯的小孩，憋屈地胡乱抹了把眼泪，随即挣开扬澈，翻手机拨号。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却没通。梁夏拼命忍下的眼泪又噼里啪啦直往下掉，她不甘心的又拨了一遍，还是没通。呜呜…连陆辰宇也欺负她！梁夏负气地挂掉电话，蹲下，双手抱膝，将脑袋埋进膝盖，闷声掉眼泪。
　　嘁！多大点事儿！猪！扬澈斜了眼脚边缩成团的家伙，猛翻了个白眼，随手咔了张照片。
　　****
　　次日，清晨，路两旁的阿勃勒灿烂盛放，一串串金黄花序随风摇曳，叮铃声恍在耳畔。
　　六号公路，沿途：荒野，棕榈树，灰扑破旧的高脚楼，色彩鲜艳的小洋楼，富丽堂皇的寺庙，硕果累累的果木，颜色绚烂的九重葛，娇艳似火的凤凰花…中巴车在平稳和颠簸中交错前进，暹粒的古迹渐渐远去，众人在疲惫的瞌睡中期待着新世界的未知，希望一切都好。
　　可是，似乎从莲花灯被浇灭的那一刻起便和衰神连上了线，梁夏希望的好总是背道而驰。
　　九点多，车子停在一家比较简陋的小吃店稍作休息。
　　店家厕所建在屋后林间，隔间少，需要排队。此前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湿漉，花草枝叶上还凝着雨珠。梁夏站在队尾，无聊地左顾右盼，正当梁夏瞅着前面椰树下随意弃置已见腐败的椰壳发呆时，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飞快窜过！梁夏一惊，吓倒没怎么吓着，只觉惊奇，毕竟是第一次看到比她脚还大得多的老鼠，难免新奇，可惜没拍到照片。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分享给陆辰宇，只是文字描述终归有些单调罢了，只是陆辰宇并不在线罢了。
　　这两天陆辰宇似乎很忙，她昨天的电话他到半夜才回，那时满心担忧他休息不好，早早把莲花灯的委屈给忘了。而这条有些无聊的信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她。
　　从厕所出来，远远看见扬澈拿着几袋吃食等在荷塘边石椅上，梁夏喜滋滋跑上前接过。袋子里是削好的青芒果，菠萝，番石榴，还有一颗剥好的红心柚子，流口水流口水！
　　“猪！”扬澈拍了下梁小猪的脑袋，转身往回走，“忘了买水，等下回来。”
　　“哦。”梁夏满心扑在吃食上，随口应了声便迫不及待往嘴里塞柚子。唔，好甜！
　　吃货有一种特殊能力，就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会忘乎所以。这种能力有时很好，比如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也不好，就比如现在。
　　青色番石榴甘甜清脆，梁夏正嚼得欢快，突然，眼角瞟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梁夏心里一咯噔！这感觉和刚才看到老鼠时大相径庭。第六感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可有时准得吓人。果不其然，当梁夏堪堪咽下嘴里果肉抬头细看时，登时寒毛直竖！
　　蛇，一条绿油油的蛇，正昂着三角脑袋往前爬，离梁夏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电光石火间，梁夏两眼一眨不眨盯着蛇头迅速从石椅上站起来，掏手机拨扬澈号码。这一过程迅速且悄无声息，身体柔韧度和协调能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好，果然危险可以激发人体潜能。
　　不过此时梁夏才不会想这么多，她现在脑袋空空，一切行为全是本能使然，不然她现在肯定庆幸死自己刚才吃得忘形是盘腿坐在石椅上的了，生生离了危险半截腿的距离呢，多远啊！
　　扬澈的电话很快被接通，梁夏压着嗓音，低声叫唤着，“蛇，蛇，蛇…”声音不觉染上哭腔，抖得厉害，却反反复复只能发出这一个音节。
　　然后呢？
　　然后就在梁夏看着那条蛇越爬越近，想着它会不会突然扑过来，扑过来会先咬她哪里，她被咬到走几步才会死的时候，一把铁叉猛地叉住蛇头，蛇身扭曲，小吃店老板如神佛降临，动作娴熟地将蛇头捏在指间，黑黝脸面咧着两排大白牙笑呵呵地冲她说了句什么，然后拎着蛇走了…嗯，走了…
　　呜呜呜…梁夏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扑眨扑眨着一双眼，慢慢蹲下，抱紧自己。呜呜…腿都软了，魂都吓丢了！
　　“好了好了，蛇被抓走了，没事了…”扬澈轻拍着梁夏的脊背，小声安慰，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后来，晴空，烈日，行程继续，梁夏的遇蛇风波变成狭窄车厢里众人昏昏欲睡时提神醒脑的谈资：毒蛇…咬了就没命啦…鬼门关前溜了一圈呢…好厉害，临危不乱，女中豪杰…
　　豪杰？换你来当好不好？梁夏恹恹地咬着菠萝，左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脑袋里乱糟糟糊成一团，心里仍慌得厉害，隐隐的不安。
　　下午一点多，车子抵达金边，众人简单用过餐后直奔王宫。
　　金边王宫和吴哥古城完全是两种极端的美，古城残缺颓败安静祥和，似迟暮美人；王宫精美细致金碧辉煌，如风华少年。
　　建筑为景，花木做辅，美人，美衣，美美的摆拍。
　　不知是否算作一种精神洁癖，梁夏的旅行照很少拍人，她喜欢拍风景，很纯粹的风景，不被染指分毫的那种。她若要拍一处景，景处有人，她会一直等到人走了再拍，不然就不拍，偏执的厉害。
　　可是，我想，梁夏的这种偏执并非坚不可摧。如果乱入她风景照里的人是陆辰宇呢？她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抱怨。是否，只是没有喜欢的人陪她旅行，孤单作祟，她才会这般执拗？
　　金边王宫虽不大，但景致独好，一番拍下来费了不少时间。随后，众人又去王宫附近溜达。
　　黄昏，河边。对面广场绿草如茵，孩童放肆奔跑，惊飞鸽子无数。马路边，梁夏看着各式车辆横行的拥挤车道，微微皱眉。扬澈已随大部队冲到广场上喂鸽子去了，慢一拍的她还在翘首以待时机。
　　等了许久，眼见车少可行抬腿准备过马路时，兜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梁夏一怔，看了眼对面，心里念着某人，想想还是选择退了回去。
　　梁夏迫不及待掏手机查看，果真是陆辰宇的信息！她欣喜若狂连忙点开，然而，一行行读下去，嘴角的弧度却慢慢抿成直线，似被谁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路凉到心里。
　　她之前给陆辰宇发的信息是什么来着？先一条好像是说她看到了一只超级大老鼠，后一条是说她和一条毒蛇狭路相逢…
　　那陆辰宇是怎么回她的呢？陆辰宇说：正常啊，所谓蛇鼠一窝，有老鼠肯定有蛇。你不是怕老鼠吗？蛇来了正好可以消灭老鼠。好像女孩子都怕比自己小数百倍的东西，真搞不懂为什么。还好你没上医学院，不然可怎么办？
　　怎么办？
　　呵，学医的人都是这般镇定的吗？是她没说清那条蛇离她有多近她离危险有多近所以他才开玩笑似的回了她这么一句的吗？她以为她会收到他的焦急和关心，好歹安慰两句，不想竟是这样。突然好想说分手啊…嗯，只是想想而已，她才舍不得。梁夏握紧手机，忍不住笑了，满心的失望，笑得尤为苦涩。
　　而就在梁夏红着眼眶犹豫着要如何回复陆辰宇时，手机突然被人抽走了。
　　肯定是扬澈那家伙在恶作剧。梁夏原以为是这样，不想一抬头，竟见一辆摩托车后座上一个黑瘦男人手里正拿着她的手机！
　　梁夏一下子愣了，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见那人手上一个不稳，手机“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摩托车不及停留，疾驰而去。
　　这一串变故打得梁夏措手不及，有些傻眼。她呆呆望了望那辆早已窜进车流的摩托车，又看看那只正孤零零躺在马路上的手机，脑子突然一热，竟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捡手机。
　　“嘀—嘀嘀——”“叭！叭——”…
　　直到身后鸣笛此起彼伏炸开了锅，梁夏的理智才慢慢回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抢劫了！意识到现下自己的行为是有多蠢多危险！一念及此，她连忙退回路边，一身冷汗，不禁软了腿脚…
　　似乎，从来祸不单行，你满以为你已经够糟心的了，往往还有更糟心的等在后面。人生真可笑！
　　梁夏站在路边，神色莫名，她看着扬澈一脸惊慌地跑来，看他抓着她的肩膀查看她是否受伤，她突然笑了，笑得异常开心，还心情不错地跟他开玩笑，“遇到毒蛇没被咬，飞车党抢手机，手机掉地上又捡回来了。哎，扬澈，要不今晚我们去赌场玩一把吧，我总觉得我这两天运气特别好呢，没准就能赢个百八十万的哦！嘿嘿，那样我就变成小富婆啦！”
　　“笑比哭还难看，刺激过度精神不正常了？”扬澈眉头打结，“想哭就哭，我又不会笑话你，现在强颜欢笑给谁看？”
　　“强颜欢笑？”呵！梁夏死死捏着手机的手忽然就松了力度，她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是真觉得我运气不错。我又不是小姑娘，这些年，我也独自走过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事情，我没那么娇气的。”
　　嗯，没那么娇气。只是最近重遇陆辰宇，不知不觉又生出会被心疼的错觉才会突然娇气起来。现在不会了。她是无敌女金刚，她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她那颗只要陆辰宇一句话便会碎成粉尘的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