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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3.

      找了个理由,裴士霖第二天便再度拜访王府。裴士霁的图画得非常清晰,按照印象中图上的标示,裴士霖轻松的找到了画有百合的那间屋子。
      按整座王府宅院的布局来看,这里应该是下人的居住区域——事实上附近的大通铺也证实了这一点——可面前的这间屋子让裴士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几分疑惑。这间屋子建得很有几分气派,屋子周围的回廊蜿蜒曲折,象是在向人诉说主人不愿受到打扰的拒人态度。廊柱维护的很好,红漆没有丝毫剥落,整洁的廊道应该是经常有人清扫……最让裴士霖感到意外的是屋子周围的一片花海。
      这一片花海实在是太醒目了,山茶、芍药、菊花、牡丹……林林种种;盛开的、含苞的、未开的……错落有秩;洁白的、嫩粉的、墨绿的……色彩分呈。而这其中位列与正门两侧的两丛百合尤为引人注目——难怪裴士霁会在图上画出一朵百合。而屋后竟然还有一片竹林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可见这间屋子的主人必然是爱花之人,小弟的东西就放在这里吗?住在这里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
      带着猜测的态度,裴士霖试探的敲了敲门。
      “咦?”看见开门的人让裴士霖一愣。
      “裴大人。”看见裴士霖出现在门前梦云也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先前他还在奇怪为什么昨晚裴士霁神秘兮兮的说要给他制造什么机会。
      “呃,哦,那个……”裴士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士霁会把东西放在梦云这儿,他和梦云很熟识吗?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那东西关系重大,牵连广泛,该不会为他带来什么危险吧……
      看裴士霖站在门前似乎没想好要说什么,梦云便主动开口道:“您是来拿龙放在这儿的东西吧。”
      “龙?”裴士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是。”他称小弟为‘龙’,那应该是小弟在江湖上用的称谓,可是,一向在王府里深居简出的梦云怎么会和那个居无定所四处游荡的小弟扯上关系呢?
      “裴大人若不嫌弃请进来说话。”
      “哦,好。”险些忘了这里是王府了,况且他此行责任重大,站在这门口的确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进了房间,裴士霖不禁为屋里面的色彩所震撼——帘子是白的,床幔是白的,花瓶是白瓷的,红木的圆桌中间镶嵌的也是纯白色的汉白玉桌面,连地面铺的都是白色的石材……整间屋子几乎都被白色所淹没——纯洁、干净、整齐,白得令人眩目,同时又给人一种空荡荡寂寞的感觉。
      梦云端了茶放到茶几上,转头看见裴士霖仍旧站在刚进门的地方,于是开口道:“裴大人请进里边坐。”
      “有劳了。”
      梦云从里间拿出裴士霁昨晚交给他的卷册,道:“裴大人要得可是这本东西?”
      裴士霖接在手里大略的翻看了一下,点点头,将卷册纳入怀中,道:“正是这本。”
      拿到梦云交给他的卷册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按说就应该起身离开了,也免得给梦云惹来什么麻烦,可裴士霖却有点儿舍不得立刻起身,而且心中还有些疑问没有解开。
      “云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来拿这个的人呢?我并没有开口说明啊。”
      梦云淡淡一笑:他是对他有所怀疑吗?也是,任谁都没有办法上来就信任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吧!何况从裴士霖的态度来看,这本东西对于裴士霖好像还很重要……
      “龙曾经提到过他和裴大人是堂兄弟。”梦云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不过小弟一向不喜欢讲自己的家世,尤其是对他自己在外闯荡过程中所结交的朋友,看来梦云和小弟的感情相当不错了……解开一个疑问的同时又带来了更多的疑问,不过裴士霖没有刨根问底追究下去的打算。
      “裴大人……”
      梦云在下手位坐下,梦云刚一开口就引来了裴士霖的抗议。
      “诶,昨天不是说好了嘛,怎么还是一口一个‘裴大人’的,你并非官场中人,而我有没有正式的阶品,只有你我的时候就不要那么拘束了。”
      昨天是说过,可是他并没有答应吧?尽管他心底真的想抛开“裴大人”这个充满距离的称呼,可两人之间身份悬殊,万一被人听见……
      看梦云轻咬下唇垂首不语,裴士霖低下身子,只手托腮,侧着脸看向梦云,道:“来,如果不喜欢叫我的名字,那么试着叫一声老裴看看。”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他眼中的黯然神采就会想要逗逗他——他喜欢看他露出符合他的年纪的真实表情。
      在裴士霖的目光直视下,梦云只觉得双颊发烧,头不禁垂得更低了。
      “老……老裴……”
      虽然是含在嘴里发出的呢喃,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楚,但毕竟是叫了,那副羞涩的模样引得裴士霖脸上的笑意更浓——以他脸红的程度来看,如果在继续下去莫不是要滴出血来了?
      不过裴士霖并没有在逗他,只因为他心中闪过一份了然——眼前的少年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超越年龄的平和彻悟模样只是因为他经历过太多太多,究其内心深处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懵懂少年,一直以来都是将真实的自我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层层覆盖、深深掩埋,然而是种子总会渴望着能够得到雨露的滋润破土而出,埋藏得越深,这种渴望也就越强烈,如今仅仅是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真诚的温情他竟然就不知所措了——他甚至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加单纯而又敏感……
      在无言的静默中流动着一种平淡的温馨,让梦云从心底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从而在心底泛起一阵暖意。静静的享受着这份安宁,梦云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
      一阵渐行渐进的脚步声扰乱的这份和谐,让梦云心头一惊:他所居住的地方位于王府的偏远角落,轻易不会有人来,偶尔也不过是个把小厮来传达王爷的命令,可这阵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莫非是王爷亲自来了?可是这里是下人区,王爷虽然给他建了这间屋子却从来没有来过,如果有事找他的话只要派人过来召唤一声就是了,难道是因为……梦云把视线转到了裴士霖身上——今天唯一和往常不同的就是裴士霖的到来。
      裴士霖在接收到梦云询问的目光同时也看到了梦云眼底的那一丝慌乱。回以一记安慰的微笑,裴士霖轻声说道:“放心,一切有我。”这孩子眼底的慌乱产生的原因无疑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裴士霖站起身准备去开门,可是还没等他来到门口,屋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没有招呼声,也没有敲门,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六王爷在仆从们众星拱月的簇拥下迈步进入屋内。
      梦云上前一步单膝着地:“恭迎王爷,不知王爷莅临梦云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而裴士霖只含笑拱手示意。
      六王爷对梦云一摆手:“免了。”而后一副很意外的表情看着裴士霖,道,“哦?原来裴大人在这儿啊!我还担心呢,裴大人光说是要到院子里四处转转,怎么着一转就个把时辰不见人影了?眼看这时辰就到晌午了,莫不是在我这个院子里迷了路了?万一我那皇帝侄儿找我要人,说裴大人在我这个园子里走失了那可如何是好?方才还打算叫小厮们去找呢!”
      裴士霖微微一笑:“呵——,有劳王爷费心了,在下本是在院子里四处看看,想搜集一下《春行图》的素材,不意竟误打误撞的走进了一片花海之中,一时间恍若置身于世外桃源,不知不觉间就忘了时间的流逝……”
      不待裴士霖说完,六王爷就接口道:“更何况花海之中还有一个如花仙一般的弄花人,更是让人留恋其中,赏花、赏景、赏佳人,自然是不知时间飞逝了。”
      见裴士霖但笑不语,仿佛不明白他的话中的意思,于是六王爷便转而对梦云说道:“云哥儿,裴大人可是我府里的贵客,你没有怠慢了他吧?”
      “梦云尽力而为,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就好,如果你能得到裴大人的一点教诲可是终身受用不尽的。”
      “在下才疏学浅,王爷在这样说下去再下可要无地自容了。”
      “诶——裴大人就不要再谦虚了!云哥儿,你知道吗?你有机回合裴大人独处一室请教诗、画是多么幸运,如果传出去不知道会羡煞多少人呢!”
      梦云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刚才兜了半天的圈子就是要在两人独处上做文章,话里话外暗示着两人之间暧昧不明,如果这种流言传开势必会对裴士霖的名声产生影响,王爷这是想要挟裴士霖!
      梦云忍不住想替裴士霖辩明:“都是梦云不好,硬赖着裴大人请教书画,耗费了王爷和裴大人宝贵的时间……”
      “云哥儿,裴大人都还没说话呢!”六王爷声音低沉,听起来好像略显不悦。
      梦云抬眼看了看六王爷,又看了看裴士霖——他眼底没有慌乱,温和的笑脸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分毫的变化,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梦云最后还是垂首侍立一旁。
      裴士霖这时才缓缓开口道:“是王爷对在下评价过高了,其实能够和梦云公子畅谈一番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妒忌在下呢!”
      他不在乎别人的要挟?!
      听见裴士霖的回答,六王爷不再就这一话题继续下去,于是说道:“裴大人到底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啊,到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谦虚。好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裴大人中午就留在王府里陪本王一起用膳,如何?府里新来了一个很擅长做鱼的大师傅,你可要好好尝尝。云哥儿也一起来吧。”
      “承蒙王爷盛情,在下却之不恭了。”

      一顿饭在几人个怀心思的情况下进行的倒也还算顺利,裴士霖婉言谢绝了六王爷招待晚宴的“美意”,而六王爷也就没有执意强留就放裴士霖离开了。
      待裴士霖的身影消失在廊园的尽头,六王爷脸上的笑容也全部退去,换上了一副沉思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
      “王爷如果没有什么吩咐请容梦云先行告退。”
      见六王爷依旧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理会他,梦云便起身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六王爷低沉的声音:“慢着!”
      叫住了梦云,六王爷并不急于说什么,反倒示意梦云坐到他的身边,十指交抵托着下颌半眯着双眼盯着梦云的脸。
      被六王爷看的有些不自在,梦云垂下眼帘避开了六王爷直视的目光。王爷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盯着他看?虽然他的脸是很有观赏性,可也用不着这样啊!更何况王爷看他的这张脸也已经看了十来年了,再好看也应该看腻了吧!王爷着两年夜里很少召他服侍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而且从王爷看他的眼神里可以感觉到好像是在计划着什么,让人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六王爷才缓缓开口:“云哥儿,你来王已经有十来年了吧!”
      “回王爷,到今天是十二年三个月零九天。”
      “哦?记得这么清楚?本王对你还算不错吧,嗯?”
      “王爷当年买下梦云对梦云有救命之恩,十二年来给梦云以安身立命之处令梦云衣食无忧,大恩大德梦云今生难报。”只希望在他成长到不适合再继续做娈童的年纪,对王爷他不再具有什么用处的时候王爷能够爽快的放他自由……
      “可你看起来是很想早日离开王府呀!”
      “不知王爷此话从何说起。”梦云语气一如平常的平淡、柔顺。
      “这还用说吗?你把日子算得那么清楚……算了,不管怎么说你在王府的这些年王爷我待你不薄,而你也也算没有辜负王爷我的期望,替王爷我办了不少事,你现在也已经十六、七岁了吧?也到了该成家理事传承香火的年纪了……”
      王爷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梦云听得心头一凛。
      听王爷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认为他这些年算是已经还完恩情要放他出府?会吗?虽然梦云从没有去刻意打听过,但从接触到的这些大人们的反映来看他的身价依然居高不下,对于尚能够为自己带来大量利益的人王爷他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手吗?
      “梦云何德何能,等王爷多年看重,锦衣玉食,何其有幸!梦云不敢忘恩,如蒙不弃,梦云愿终身侍奉王爷不离左右。”王爷如果肯放他自由的话就一定是要他带来相当大的利益才行!记得王爷送他几包稀有的花种的原因是因为他把户部尚书大人服侍的十分满意,从而为王爷带来了每年上千万两的进账;拉拢吏部尚书使王爷顺利安插门人所得到的奖励是一个独处的空间——位于花园角落的免扰的屋子……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人竟然让王爷对他开出了这样优厚的条件?放他自由?!多么诱人的条件!能够让王爷开出这样的条件意味着他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可是他还有什么能够作为资本去赢得这份奖励呢?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梦云犹自猜疑,王爷再度开口:“唉——,云哥儿,其实王爷我也挺舍不得你的,可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你毕竟大了。”
      “梦云宁愿终身不娶。”像他这样的人还能够正常的娶妻生子吗?无论是哪家的姑娘嫁给像他这种人都是一种浪费……
      “诶——,话不是这么说,相处了这么多年,就算你不想王爷不能不替你想想将来的出路。”
      出路?他的一生也就是这样了,已经是深陷泥沼一身污浊的人连上岸都难还谈什么出路?
      “可眼下王爷我有一件棘手的事,分心乏力呀!云哥儿,只要你能替王爷我把这件事办好,王爷绝对不会亏待你!”
      “不只王爷为何事烦心?”
      “其实你也看到了,就是刚才的裴士霖。”
      啊?梦云大吃一惊,猛地抬头讶异的看向六王爷,随即在对上六王爷那两道充满算计的目光以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一直渴望着离开这种喧嚣的生活寻找着得到平静的方法,可是离开王府以后他应该到那里去?他又能到哪里去?不过是青灯古佛、缁衣常伴,难道他应该为了这些而在此把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拉进这滩污浊的泥沼吗?
      见梦云的沉吟不语,六王爷又接着说道:“其实你也不用想得太多,本王只不过是想让你去摸摸裴士霖这个人的底细罢了。”
      只是去摸摸他的底细就值得王爷还他自由之身?这话明摆着是在糊弄他!可是他是王爷,他既然不说相情那就容不得他多问。不管怎样这件事他都得先应承下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王爷吩咐,梦云自当尽力而为。”
      “嗯,你先退下吧,明日过午去裴府请教一下诗画。”说完正题,王爷对梦云一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是。”梦云应声退下。
      抛开梦云回房苦思良策不谈,裴士霖拿到那本卷册以后并没有立刻回府,而是直奔城郊而去——“只要是本人在京城附近,接到大哥的召唤立刻就会飞奔到您的身边听从差遣!”——这是小弟的原话。
      整本卷册只有前面的几页记得简单明确,后面的竟都是些让人看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有的是前后文之间连不成完整意义的句子,有的看着虽然是药方子偏偏犯着十八反,有的干脆就是几组意义不明的图!真不知道小弟是因为怕卷册内容外泄还是成心难为他……小弟昨天也没说到底是住在哪里就那么一溜烟的跑了,结果现在要找人答疑解惑找不找人,只能到这里试试看了。
      裴士霖打量着眼前的屋子,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或者小弟当初说的话另有玄机他没有深思明白?一间东倒西歪的木屋,看起来像是一些破烂的木板随意拼凑钉到了一起,屋子周围杂草丛生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清理过恣意放肆的生长足有半人多高——这里怎么看都不想是有人常驻的样子,更何况小弟对吃住方面一向很挑剔……最大的问题是他已经围着屋子走了快到一圈了,竟然没有发现那里是门,或者说四面破漏的大洞都可以当作是门?可是哪有茶馆会让来的客人从洞里钻进茶馆去?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茶馆一般也不会有客人来吧……
      那是什么?
      注意到一旁草丛中好像有什么,裴士霖走到近前,拨开及腰的蒿草,看见一块漆黑的木板斜斜的戳在地上,木板上刻有“茶馆”二个墨绿色的篆字——熟悉的笔势像是裴士霁的字体,看来他没有找错地方——木板的正后方一个树墩在这片草丛里显得有些突兀,裴士霖用脚试探的在树墩上踩了两下。
      “吱嘎——”
      裴士霖脚落到树墩上的同时面前的小屋发出骇人的声音,让裴士霖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该不是这间木屋要塌掉了吧?!

      木屋并没有塌掉,反倒出现了一条七尺有余的缝隙——原来门竟是这么隐蔽,可这么破烂的屋子有这个必要吗?裴士霖上前两步试探的推了一下,门内侧一段阶梯向下延伸,阶梯并不长,两侧的墙壁上几盏摇曳的油灯发着微弱的光亮下,可以模糊的看见一卷竹帘垂在甬道的尽头处。裴士霖掀帘而入,眼前的景象与先前在屋外看到的大相径庭,让他愣了片刻方才回神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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