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万花镜斑斓》今风

20、第十四章

　　异样的血色月光透过窗子映入房间。房间还是从温泉旅馆回来时的样子，倍姬和之前每次半夜惊醒时一样侧坐在他床边。
　　夏目对上倍姬月白的眼眸，她的双目没有聚焦，一向善于理解他人的夏目也猜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倍姬向窗外看去。
　　“文车妃终于出现了。”
　　夏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弯血月之下，两个美丽的女子相向而立，一个如火一般猛烈骄傲地站着，一个如水一般温柔坚定地站着。
　　那团火红的愤恨几乎实质化，想要将那温柔如水的女子刺穿！
　　“姐姐……”文车的声音响起。
　　因着隔的比较远，夏目听得不真切，可是这个声音确实是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那个美丽女子的，原来她真的是文车妃。
　　窗外，佑姬还是那个性子，根本不听文车妃说完，秀眉倒竖，怒瞪着文车，高声打断了她的话，说：“他在哪里？在哪里？”
　　文车妃美丽哀怨的眼睛被泪水充盈。
　　“在哪里呢？姐姐也不知道吗？我在这找了他好久好久呀……”
　　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她望着佑姬怒火中烧却依然美丽的脸庞，文车从来都是顺从的，只有对村上天皇，对于爱情的渴望才会使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化身荆棘，甚至利刃。
　　倍姬看着文车妃，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也许正是太过刚强，才落得了折断的下场吧。
　　而佑姬，比起倍姬的母亲，还要更加强硬，更加不肯退让。如果没有那个立于权力之顶的男人，她也许早就伤害了所有人。
　　她的恶劣性格，伤害了深深爱着她的村上天皇，所以遇到对于爱情充满向往，亦柔亦刚的文车，村上天皇才会迷失在文车妃的才华与温柔之中。
　　真是懦弱的行为呢，就像母亲一样。倍姬似乎能够理解她们的旧事了，尘封的历史，似乎一下鲜活起来。
　　飘洋过海而来的镜妖一族一直有窥视人心的能力，佑姬毫不掩饰的感情，这几天早就让她和文车的恩怨如幻灯片一样在倍姬的脑海回放过，倍姬这几天一直难以入睡也是因为记忆的主人公佑姬太过强烈的主观情绪。
　　活的这么热烈，也只有佑姬这样一生被宠爱守护的名门贵女才能做到。出身境遇截然不同的文车妃一直隐忍生存，才能勉强抓住几年幸福的尾巴，而佑姬除了那几年，几乎没有再受过什么委屈。
　　佑姬理解不了文车妃，正如文车妃理解不了佑姬。
　　“啪！”
　　佑姬高举的手掌狠狠落在文车妃的脸上，她冷冷地嘲讽文车：“你凭什么找他？真是下贱。”
　　佑姬单方面与文车较劲多年，学会的脏话也只有“下贱的女人”。这种程度的话对于文车来说还不如蚊子叮了一口痛，身负与身份不符的美貌，怀璧其罪，她的日子从未好过过。
　　“你们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吧！”
　　倍姬出现在她们身边。
　　月白的眼眸微微眯起，几面银镜凭空降落，激起浮尘飞扬，将两个女子包围其中。
　　夏目追上倍姬到门口的时候，倍姬已经雷厉风行地把事情都解决了。
　　不知道在镜像中两个美丽女子看到了什么，但银镜消失的时候，夏目看到文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身子渐渐透明，慢慢消失。
　　夙愿已结，妾身当随君而去。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笑颜缓缓落下，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和她一起消失了。
　　与文车妃截然不同，佑姬一脸不敢相信，大声地喊着：“你骗我！！我不相信！！”
　　她永远被自负充斥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鲜血一样殷红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地狱之门在她身后张大的漆黑的巨口，来迎接这个越狱的恶鬼。
　　夏目被地狱之门扑面而来的阴冷压得睁不开眼，到一切平静，佑姬疯狂怨毒的声音还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们！！哈哈哈！！！！”
　　倍姬伸手抱紧了他，本就对于他们感情敏感的夏目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佑姬的激烈感情倍姬体会过，因此更心疼这个少年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佑姬的怨恨毫无疑问传达到了夏目的内心，那种让人崩溃的强烈感情……
　　他看到佑姬的记忆了么？倍姬记得夏目有这样的能力。
　　不可思议的人类。
　　他在倍姬并不温暖的怀抱里流泪。
　　过了很久，夏目才缓过来，分清了现实和佑姬的记忆。他看到倍姬温柔地抱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自己，俊秀的脸微微泛红。
　　倍姬的身上有清水般纯净的气息，像镜一样干净到有些清冷。
　　“你给她们看了什么？”夏目忍不住问她。
　　倍姬松开手，变回了深青倍的形态，然后不顾形象地坐在花坛边上。
　　“我借用了青行灯的力量，给她们看了村上天皇的转世。他早就放下所有往昔，这一世，他已经有心爱的人和子女，活得非常幸福。真是薄情呢。虽然他并没有错，可是对于那样的佑姬……”
　　佑姬辗转人世，乃至落入地狱，也不愿忘记她的成明，她的爱和她的个性一样偏激，可现实告诉她，她的念念不忘只是一厢情愿。
　　佑姬从不掩饰自己的痛苦，也不肯让别人好过。
　　这种贵女，大概也只有村上天皇消受得起了吧。
　　“这么快用掉了青行灯对你的承诺，很抱歉。”
　　月光恢复了正常，淡淡的月辉镀在她的长发上，让她本来偏冷的气质柔和了几分。
　　深青的眸子盯着他，倍姬说：“那么，作为交换，我也给你同样的承诺。若有所需，倾囊相助。”
　　夏目少年轻轻摇头。
　　“好困……这个佑姬真是……终于可以……”
　　倍姬突然说着，然后身子向花坛倒去。
　　夏目少年大吃一惊，连忙拉住她的手，入手的肌肤光滑细腻，倍姬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倒下的半途被拉住，她的姿势就像一个舞者，充满了秀美的风韵。下巴微微昂起，露出曲线秀美的颈部，脆弱而纤美。
　　……睡着了？
　　夏目少年一脸黑线。
　　这时候，猫咪才慢吞吞地背着酒瓶吐着酒气出现在旅店门口，看见夏目，喊了一声“夏目”，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夏目少年能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认命地打横抱起倍姬，她很轻，轻到不像真人，也是，她本来就是妖怪嘛。
　　清澈如水的香味再次包围了夏目少年，他有些脸红地抱着倍姬进入她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
　　低头的时候，夏目少年听到倍姬用有些悲怆的声音呢喃：“母亲——”
　　那时候，她的声音真的非常悲伤。
　　*
　　“此生今已惯，再会永无期，唯有心头恋，缠绵到死时，万物难为有，无常似尾花空蝉如此世，幻灭若朝霞。”
　　倍姬翻看着手中的诗集，轻轻念出，然后看向天空高悬的太阳。
　　夏目少年做笔记时总有点心不在焉。
　　教室里只有他看得到镜妖形态的倍姬，她此刻坐在窗框上，神色厌倦。
　　这一年来，她与他形影不离，比斑要靠谱多了。
　　下课铃响起，一天的课结束，放学的路上，她和他并肩而行。
　　地上只有夏目被夕阳拉得冗长的影子。
　　如果有其他人在，夏目在他们眼里一定宛如自言自语。
　　“青山君究竟去哪里了呢？”
　　时隔一年，他又问了她这个问题。之前一直担心她心里不好受，这个问题也就拖到了现在。
　　“孤独和乏味是老年生活没办法避免的缺憾呐。”倍姬看着前方说，“他决定陪母亲而去的，我不想阻止，也无法阻止。”
　　原来青山真的死了，而且是自己选择的死亡。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倍姬占着这一年来已经属于她的窗框，突然问夏目：“夏目君，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夏目少年看着她，她竟然笑了笑，于是他也坐下来，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想更了解她，想温暖她，就像一直以来塔子阿姨所做的一样。
　　一个人是很难承受一个故事的，两个人却可以让这负重消失。
　　“不要开灯。”
　　许久，她的声音才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