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34、血染的嫁衣（9）

　　雪谷终日风雪弥漫，这里的建筑亦是白色琉璃所筑，晶莹剔透，美不胜收，看一眼便令人心境平缓下来。
　　谷内虽是冰冷刺骨，但进入宴客宫殿，却是暖洋洋的恰到好处。
　　殿内倒不似外表那般素白晶亮，金碧辉煌好不壮观。尤其是入口两边各置了一座碧狐雕塑，约丈高，三尾高扬，眉眼灵动，栩栩如生，周身萦绕着淡淡仙光。再向内部进入，朱红地毯两侧分置了数十张小几，几上摆放了少许香茗酒水果蔬。两侧小几到达正中主席那边便是一收，并列放置了三张案几。
　　赵铁柱携牛红红一同入了殿，在青尾族人的引导下于左席第三几坐下。王翠花拖着病体昏昏欲睡，实在不适合来这里，他们便留她在房间里休息。
　　此时殿内还未来人，只有少许青尾族人垂手站在雕刻了云纹的柱子旁，安静不已。
　　牛红红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便有些闷闷不乐。雪谷虽与她平日里见过的景色大有不同，然而这里的人太无趣了。皆是素白衣衫，若不仔细看，便与这苍茫雪景融为一体，所幸还有墨发标示。衣服是白色的就算了，脸色也是白皙剔透，倒不是病态的白，只是面无表情，显得有些清冷。
　　此刻她倒是有些同情夷和，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夷和竟然是那样活泼的性格，委实不太容易。
　　她一扭头看见赵铁柱老神在在地眯着眼，胳膊支在几案上托着脸颊，另一只手便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打着。这是他往日里惯用的动作，没有什么意义，许是累了，许是在思考什么，许是等得无聊了。受他的影响，她自己和老板闲的时候也会做这样的动作。
　　似是一种习惯。

　　未几，殿门入口便陆陆续续走进了一些青尾族人，井然有序地找到各自的席位坐了下来，他们倒是互相招呼寒暄着，给这个肃静的大殿带来了一些热闹声音。这些人进来也看到了牛红红和赵铁柱二人，不过皆是眼神一扫便过去了，并未过于探究，许是来之前便已知晓，亦或是礼仪十足，且知那种直勾勾地视线实为不立之举。
　　牛红红却不是这样，她目光深深地打量着这些人，一想到好歹也是衣冠楚楚的外表下都是一只只的狐狸，就让她心里泛起了膈应。说实话，青尾族人的外貌都不丑，相反很是俊美，无论男女老少，气质使然。这些略略缓解了一些心中的不适。
　　她在心里一会儿比较了那几个人的外貌，一会儿又批评了这几个人的不足，待她视线掠过红毯对面，与她相斜着的那张案几时，正对上一人桃花双眼轻弯，笑得张扬，对她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旋即一饮而尽。然而再次放下酒杯时，便又换了一副样貌。
　　牛红红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触到那人疑惑的神情，牛红红自觉不妥，便低下头闷闷地笑着。
　　听得她的动静，赵铁柱并未睁眼，只是低声淡淡问道：“怎么了？”
　　又笑了一会儿，牛红红雀跃道：“赵铁柱，你不知道，哈哈……”还是忍不住地发笑，“哈哈，那个你睁开眼，小心别被别人发现，就在咱们斜对面，那桌，是不是有个男的？”
　　赵铁柱极其自然地睁眼扫了一圈，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恩，看到了，怎么了？”
　　“他方才不是这个模样，就喝了一口酒，嗖的一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牛红红也遮掩似地端起杯盏，不经意间撇过对面，又笑了出来，“你看，又变了。”
　　被牛红红的话逗笑，赵铁柱微挑了眉峰，“你倒是改不了这样轻松的心情。青尾一族本就擅长变化，以容貌俊美为荣，似这般随意更改自己的容貌自是常事，你倒是见怪还怪。”
　　“嗤”，牛红红翻了个白眼，“那他们这般，不就没有自己的特色了，如果所有人都长得一个模样，那还有什么意义？”
　　放下茶盏，赵铁柱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无论怎样变化，总有一处是改变不了的。就如方才那人，变化良多，然而那双桃花眼依旧如初。”他看了牛红红一眼，继续说道：“不管怎么变，都是他们自己，又不是要变作他人。”
　　牛红红愣怔几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却忍不住地往对面飘去。赵铁柱笑着摇了摇头，自然随她看去了。

　　“公子夷晓，公主夷歌，小公子夷和到！”
　　响亮的通报声中，殿内众人皆敛襟起身，半躬着身低眉顺眼地站在席侧，齐声道：“恭迎公子夷晓，公主夷歌，小公子夷和！”赵铁柱与牛红红也随众人一同站起。
　　殿门处，夷晓先行，夷歌同夷和落后两步，站在他两侧，一同入殿。
　　牛红红悄悄抬了眼，细细去看夷晓和夷歌的模样。夷晓约莫凡人二十八岁模样，刀削斧凿般硬朗的面容，王者之气迎面而来。神情淡淡的，眼眸幽深。白衣宽袍广袖，金丝玉带束腰，行动间犹似步履生风。与夷晓相比，那样清秀的夷和便失去了应有的光芒，但她看到了夷和眼中的灵动，不由庆幸，夷和不是夷晓这个样子，不然那得多可悲。
　　将目光从夷晓身边移开，落在夷和的姐姐夷歌身上。不得不说，夷歌同夷和很是相像，皆是童颜，一双大眼睛含水闪亮，脸颊肉肉的，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很乖巧的模样，白色纱衣内衬了浅绿襦裙，如同出水芙蓉般惹人爱怜。这或许是与夷和的不同，相似的外貌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整个青尾一族，大抵只有夷和这一个异数。
　　三人在主席下依次坐下，正中是夷晓，左为夷歌，右为夷和。夷晓视线淡淡地扫过众人，低沉地开了口，“诸位请坐。”
　　牛红红心头深信，若是王翠花在这里，一定对夷晓青眼有加，这样的好声音是她老板喜欢的类型。沉厚有力，缓缓而来犹如天籁。
　　众人谢礼落座。牛红红坐下来一抬眼正巧对上斜前方夷和的视线，她弯了弯眼睛，同夷和做了个鬼脸，倏然而逝便又端坐，目视前方。
　　这出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夷晓的目光，他淡淡扫了低头沉默的牛红红，又看向夷和，状似无意地开了口，“和，你的朋友与你很是相似。”
　　夷和张扬了笑容，毫不掩饰内心的骄傲道：“那是，我交朋友的水平比你好多了。”
　　“哦，是吗？”夷晓收回了视线，似有似无地笑了笑，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再无言语。

　　殿中更安静了，约盏茶时间方过，丝竹乐音袅袅而起。心知族长夷司即将到来，众人齐齐站起，仆跪于案几之侧。
　　牛红红本欲随众人一同跪下，却被赵铁柱拦了下来，她不解地看他一眼，小声道：“怎么了？”
　　赵铁柱含笑摇了摇头，狭长的眼眸中光芒很亮，“不必跪，站着就行。”
　　“你说什么玩笑话？”牛红红简直要急死了，正主将至，还得求夷司放他们走呢，这个时候公然作对，赵铁柱是不想离开了吧。她狠狠地拽了拽赵铁柱的袖子，他却不为所动，笑得更加悠然。
　　他们这厢争执着，夷司已从殿门走了进来。等牛红红反应过来的时候，夷司已经走过长长的红毯，来到主席之前。瞥见夷司的视线所在，她吓得冷汗大出，手抓着赵铁柱的袖子，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在牛红红以为夷司正要大发雷霆，命人将他们丢出去时，却看到夷司面色不变地移开了视线，走到主席后坐下，微微抬了手，“平身。”
　　众人衣衫轻动纷纷起身，重新落座。
　　牛红红完全呆愣在原地，赵铁柱施施然坐下，伸手拉了她一把，也带的她坐了下来。
　　“时吾小儿归来，恰有贵客相至……”
　　夷司说了些什么，牛红红一点听得心思都没有。她难以置信地扭头盯着嘴角轻扬的赵铁柱的侧脸，几案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让她恢复了一点清醒，只是还不足以唤醒她的理智。
　　方才……发生了什么……
　　夷司竟然对赵铁柱和她的无礼之举不以为意？！
　　难道说，赵铁柱与夷司的一面之缘果然不一般？如果是这样的话，夷司为什么不接受赵铁柱的求见，而让他们在这里困了这么久不能离去？
　　“……特此设宴，以同享吾之喜悦，且饮！”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遥遥恭贺，“迎公子夷和归来，谢赵先生寻人之恩！”
　　赵铁柱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乐音大盛，舞姬鱼贯而入，婢女端着菜肴随之而来，殿内的气氛变得喧闹起来。
　　无心歌舞，连面前的美食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她纳罕地瞪了赵铁柱一眼，“喂，赵铁柱，你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赵铁柱看着翩翩起舞的舞姬们，没有看她，淡淡道：“嗯？”
　　“你是不是认识夷司？”
　　点了点头，“是啊。”
　　“那为什么不早点同他说让我们离去，反而呆了这么久？”
　　无视她的怒火，赵铁柱慢悠悠扭过头来，似有若无地看她一眼，“你可看到了司乔？”
　　牛红红一愣，旋即在殿内寻找起来。是了，自从进入雪谷，她再没有见过司乔，宴会上也没有。确实是她疏忽了。
　　“离开也不是不可以，恐怕是以司乔的留下作为代价。”赵铁柱深深看她了一眼，“红红，你愿意司乔留下，然后我们离开吗？”
　　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