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35、血染的嫁衣（10）

　　不知宴会上的情况，房间里原本昏睡着的王翠花却是醒了过来。地火还在烧着，身上压着的两床被子更加沉重，此时她全身都在发热，却是恢复了不少气力，极不舒服地掀了被子便下了床。
　　端起茶壶灌了几口冷茶，方才那种焦灼的感觉才略略减缓了些。行至窗前，将紧闭的窗子打开，呼啸的风便卷着碎雪扑面而来，倒让她精神了不少。雪谷仍是天光大亮，王翠花斜靠在墙上，迎着寒风站了一会儿便又将窗子关上。
　　掏出云笛歪着头看了几息，定了定心神，王翠花催动仙力，令笛声响起。仙光萦绕在笛子周身，在清新明亮的笛声中，笛子越发透明起来。
　　未几，便听到玹末的声音从笛子中传了出来，“小首乌。”
　　王翠花展颜一笑，仿佛玹末就在面前一般，“上神。”
　　“嗯，怎么了？”
　　无心寒暄，王翠花直言道：“上神，现下我们一行人被困在青尾一族的雪谷中，不得离去，还请上神带我们离开。”
　　“好，等我。”
　　话音刚落，笛子便恢复了原状，再无一丝声音传出。王翠花轻轻抚了抚笛身，心中顿时一轻。不知时间流逝，不知柳瑟的情况，王翠花半分也不愿停留在雪谷内，所幸还能与玹末联系。与玹末对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足以让王翠花安心。

　　主座上夷司笑呵呵地看着满殿和乐，不时与夷晓说着什么。牛红红托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偷听着他们说话，赵铁柱方才说要离开一下，此时还未回来。而斜对面那位已经变幻了数次容貌，若不是这种场合，她倒是极想同这个人交谈一下，开口必定是“变了这么久不累吗？”
　　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然而却没有太深印象，权当是错觉。
　　又是一舞渐歇，舞姬们垂首莲步轻移便从殿门退了出去，此时的乐音亦是淡了下去。
　　牛红红疑惑地扭头看向夷司，只见他坐直身子开了口，“今日之宴，尚有一事宣。”自他开口，满殿寂然，牛红红却像是知道了什么有些呆愣地看了夷歌一眼。
　　夷司亦看向夷歌，“贵客送回了吾儿夷和，亦带来了吾儿夷歌挚爱。”
　　殿内的族人都喧闹起来，夷歌公主早在百年前便已过了青尾族婚娶的年纪，然而并未有倾心之人，加之期间夷和公子失踪，使得她的婚事被搁置下来。今日这一消息，实为双喜临门。族人纷纷道贺，并询问公主的心上人，是什么族的哪一位公子，是否门当户对。
　　夷司虚抬右手，示意族人安静，继而指着下方一位男子道：“此人便是公主所爱。”
　　众人的目光纷纷顺着夷司的指示看了过去，牛红红一愣，咦，这不是变化多次的桃花眼？
　　左二席上一位老者站起身来，“族长，此为凡人，怎可与高贵的公主成亲？”
　　此话一出，殿内喧嚣更甚。牛红红却是不解起来，若是凡人，怎会变化之术？可是这老头应该不会看错的呀……夷司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哈哈，”朗声一笑，夷司抚了抚胡须，走到那男子身边，一挥衣袖，那男子便又变化了一副模样，直看得牛红红瞪大了一双眼。夷司说道，“他虽是凡人，然而根骨奇特，实为修仙之辈，若是好好修炼，必成大器。公主亦是欢喜得很，你们就不要在说了。”
　　牛红红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眼睛都红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不见的司乔。此刻正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接受着整个青尾族人的打量。想必，方才是被施了法术，才瞒过了自己。只是，他既然活动不受控制，为什么在宴会开始之前与她和赵铁柱说明？而此刻，他分明没有一丝被胁迫的意思，果真是他们看错了他么？
　　在如此喧闹的环境中，牛红红却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正从殿外匆忙跑来，她慌忙扭头看向殿门，只希望那人是赵铁柱，然而却还是失望了。
　　一位族人满面焦灼地跑了进来，对着夷司扑通跪了下去，“族长！”
　　“何事如此慌张？”夷司皱起眉头，为此人的无礼而觉得不满。
　　那人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回族长，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座下上神玹末已至谷口！”
　　“什么？玹末上神？”夷司大惊失色，几息后才回过神来，对殿内众人喝道：“速速随我去谷口相迎！”
　　同样被这一番变故震住，牛红红来不及搭理手足无措的司乔，跟着夷司等人也冲了出去。
　　玹末上神到了，老板知道吗？

　　王翠花不仅知道玹末到了，此刻还站立在他身后，于云端上看着青尾族人仆跪了一地。后土娘娘为六御之一，掌大地山川，而玹末是她的下属，又是上神之位，得青尾地仙一族跪拜之礼，并不为过。
　　雪谷的白色无边无际，站在云端俯瞰下去便又是一番景致。玹末挡在她面前，神力所筑的屏障包围在她身侧，将冷冽寒风阻隔开来。而玹末，一身蓝衣，一如年前所见。她就在这安全且温暖的屏障中，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夷司行礼之后，朗声开口，“青尾族夷司不知上神驾到，有失远迎，望上神海涵相恕。”
　　玹末关切地回头看了王翠花一眼，继而缓缓下落，王翠花回他一笑。
　　“起来吧。”
　　青尾族人这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着，自觉分出一条道来。跟随在众人之中的牛红红小心翼翼地跑到王翠花身边，伸手扶住了她，王翠花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上神这边请。”夷司躬身引玹末向方才设宴的大殿走去。
　　玹末却是顿住了脚步，“寻一处静所。”
　　夷司呆愣一息，旋即明白玹末这是不愿有旁人在场，遂交代了夷晓几句，便带着玹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玹末回头对王翠花笑了笑，便也跟着夷司离开了。
　　目送他们离去，夷晓便带着族人回去，而司乔竟也跟随在后，不顾牛红红和王翠花疑惑的眼神，竟是像陌路一般。
　　“老板，司乔很奇怪。”牛红红便将方才在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王翠花，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而且……赵铁柱不知道去哪里了。”
　　“赵铁柱，我们不必忧心，他自有打算。”王翠花目光阴晴不定，盯着司乔的背影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说道：“而司乔，可能是被施了法术，暂时忘记了他的过往。”
　　“恩，”牛红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了。”
　　闻言王翠花一愣，扭头看向牛红红，“为什么？”
　　“因为玹末上神来了呀，有他在，我们还有什么担心的。”牛红红想起方才云端上玹末高贵的姿态，便顿觉心向往之，“上神可以让青尾族人跪拜于他，那么带我们出去想必不是难事。”
　　王翠花却没有接话，沉默许久才淡淡说道：“红红，我有点累了，先扶我回去吧。”
　　“好。”

　　会客厅中，玹末于正座坐下，看着夷司坐立不安满面慌张地模样，不由温言开口，“夷司，你不必如此紧张。”
　　“是是是，”夷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神说的是。”
　　玹末嘴角含笑然而眼神却是淡淡疏离地看着夷司，又看得他出了一头汗，这才慢悠悠坐直身子开了口，“今次本君至此，是来带走四个人的。”
　　一听这话，夷司慌忙站起身来，“不知上神看中了本族哪四个人，这种小事上神派仙使知会一声即可，实在不必亲自过来，夷司自当……”
　　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从凡间带来的那四个人，本君要带走。这本就是知会。”
　　闻言夷司便是一愣。虽然玹末数千年不在天界，但是他还是记得往日这位上神的凌厉作为，这话的意思便是告知而不是商量，只是那一群乌合之众，怎能惊得上神出面。他似是为难且犹豫地掂量了一会儿，“公主看上了其中一个凡人，小女的婚事实为我族大事，这……”
　　玹末嘴角的浅笑转成了冷笑，淡淡说道：“夷司，千年未见，你的摄魂术愈发长进了。”
　　温暖的气息便因玹末的这句话，悄悄凝结在夷司周围，使得他有些喘不上气。玹末分明到来不过一刻的时间，他用摄魂术控制那凡人的事情便已被他知晓，而且自认修炼许久他的摄魂术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曾想竟是难逃玹末法眼。
　　夷司自是知道，以摄魂术控制凡人堕入他族是有违天规的，但这事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玹末看破……只得作罢。
　　旋即赔了笑，“上神过奖了，此事另议，另议。”
　　“既如此，本君多年不见夷司，甚是想念。见过夷司，本君即行，你且安坐，不必相送。”玹末说着便站起身来，迈步将要离去。
　　夷司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便有些手足无措，终究是腆着脸开了口：“上神且慢，那位名叫王翠花的女子曾用仙障打伤过我儿夷和，此事不可……”他本想说轻易罢休，然而这四个字终是被玹末清冷的目光冻结在喉间。
　　“本君代受。不知你想如何处罚？”
　　夷司顿时苦了一张脸，上神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样？他本想着以此为借口要挟那几人将司乔留下，谁知半路出了一个玹末上神，这下还被上神抓住了把柄……唉，难得女儿有个看对眼的，怎么会如此艰难？
　　“小仙万万不敢，上神说笑了。上神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