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33、血染的嫁衣（8）

　　“阿嚏”，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王翠花拥着两床被子靠着地火坐着，通红了鼻尖，疲惫了神情。她腾出手来拿起手帕擦了擦刚才喷出的口水，幽幽叹了口气。
　　牛红红坐在她身边，悠然地拿着铁叉穿着一只光秃秃的野鸡。肉质鲜嫩，被火烤的焦红，发出“兹兹”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油水往下滴落。看见王翠花这样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她极其悲悯地摇了摇头，腾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旋即便是痛心疾首地叹息，“唉，老板，你说你怎么如此孱弱，来到这雪谷，便病成了这个怂样。”
　　“怂样”这个词，是她跟着夷和学会的。她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王翠花现在的模样，再恰当不过。十分生动地刻画了王翠花不修边幅、青丝凌乱、双眼通红、涕泗横流的境况，简直不能太妙。
　　王翠花懒得搭理她，拉着被子朝旁边挪了挪，然后重重清了清方消肿一些的喉咙，继而又耷拉下脑袋，轻轻闭上了眼。任凭牛红红在一旁“啧啧”地嘲笑。
　　自那日夷和被父亲找到，他们一行人也被“请”到了青尾一族的居住地——雪谷。这里没有白日黑夜，天光大亮，总是被浩浩白雪覆盖，便是谷中的风也似数九寒冬般冷冽。也不外乎王翠花体质瘦弱，首乌本就是喜暖喜湿，虽有仙气护体，但还是首当其冲地受了风寒，病倒了。
　　因为谷中没有白日黑夜，这里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连带着她的胃也停滞下来。她总觉得过了有几日，但是却没有察觉到饥饿的感觉。许是因为病着，听觉视觉也都有些迟钝。

　　“吱呀”，模糊听到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王翠花懒懒掀起了眼皮，适应几息才看清原来是赵铁柱回来了。他裹着一张墨色绒氅，正站在门口细细掸去身上沾染的雪花。对上王翠花的视线，便扬起笑容，关切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这厢王翠花还没来得及开口，牛红红便在一边接了话，“一点都没好，你看她这个怂样，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她一共打了……”她歪着头想了下，认真道，“对，三十六个喷嚏。”说完便将野鸡凑到自己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舒展了眉眼，“好香。”
　　赵铁柱脱下绒氅走了过来，笑道：“你倒是有趣，不照顾自家老板，还在这里烤肉吃，而且还有那闲工夫去细数她打了多少个喷嚏。”
　　牛红红撕下一口肉塞到嘴里，也不顾烫，嚼得满口流油，别过脑袋没有搭理他。
　　轻笑了下，赵铁柱看了看王翠花的面色，不由担忧：“你这般还得用药才行，等会儿我再去请他们族内的医师过来。”
　　无力地摇了摇头，王翠花忍着嗓子的不适开了口，“不用了。那些药还没有喝，你这次出去，见到夷和了吗？”
　　他们一行人进来之后，便被看管起来。允许自行活动，但身边总会有青尾族的人跟着，而且见不到这里的族长夷司以及夷和。赵铁柱曾多次与看守他们的族人交涉，皆被回绝。所幸这里的医师肯为王翠花治病，然而他开的药王翠花却不敢吃。
　　赵铁柱微敛了面容，“还没有。”旋即关切地笑了，“你不必担忧，夷和是小公子，不会有人为难他的。而且当他处理好自己的事之后，肯定会来找我们的。”王翠花开口还想说什么，赵铁柱抢先说道，“我知道你在想着会不会误了柳瑟的婚事，离开的事就交给我，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最重要。”
　　“话说，你不是说与夷司有过一面之缘么？”王翠花挑眉，“用你那一面，也没求见到夷司？”
　　赵铁柱打了个哈哈，“我见过他也知道他，可是他没见过我，单方面的，你懂的。”
　　王翠花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这次伤寒尤为严重，眼睛看一会儿便觉得疼痛，她试着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说道：“他们凭什么关着我们？”
　　抬手施展法术缓解着她的不适，赵铁柱轻声道：“夷司能找到自己的孩子，是因为那日你无意用仙障打伤了夷和。透露出的血气给了青尾族消息，他们这才找了来。无关缘由如何，毕竟打伤了夷和，青尾一族虽是小族，但也不会轻易谅解。至少也要调查清楚，我们是否对他们有害。”
　　扒拉开他的手，王翠花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可是，他们不是找到夷和了么，夷和又没有出什么事。”
　　赵铁柱起身去沏了杯茶，走过来递给她，“如果说找到夷和，是你的功劳，那么打伤夷和，是你的过失……”
　　“那这不就是功过相抵了么？”
　　好笑地看她一眼，“不是功过相抵，是功……”他故意停顿了下，缓缓说道：“小于过。也就是说，对于他们全族来说，打伤小公子的过错太为严重。”
　　轻轻抿了几口茶，王翠花有气无力地朝着被子里又缩了缩。这都是什么事。无意弄伤了夷和，还得被他的父亲捉回来，也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只希望可以赶在柳瑟婚礼之前。否则这些日子的努力将前功尽弃，最终还是有人要死去。

　　一时间，整个房间就剩下牛红红撕咬鸡肉的声音。王翠花闲闲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赵铁柱：“司乔去哪里了？”
　　赵铁柱无奈地笑道：“被请去让青尾族围观了。”
　　王翠花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赵铁柱的笑隐隐夹杂了几分幸灾乐祸。
　　“就是……”赵铁柱依次指了指他们三个，“一只梦灵，一只何首乌，一只我，还有一个人，你觉得他们比较喜欢看哪个？”
　　王翠花了然地点了点头，想必雪谷与世隔绝，青尾一族少有离开谷中进入尘世的，便对司乔这样一个人类很感兴趣。看赵铁柱这副闲适的模样，想必不用担忧司乔的安危。
　　“更何况，”赵铁柱不由笑出声来，“夷司很喜欢司乔，因为他们名字里有一个相同的字，他觉得这可能是上天注定。”
　　满口是肉的牛红红极为大方地赏了赵铁柱一个白眼，“哼，不就是夷和他姐姐看上司乔了，还说什么他父亲比较喜欢，我看啊，这个狐狸窝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她狠狠咽下口中的东西，继续愤恨地说着，“那个夷和，好歹跟我们一起生活过，我们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结果就任由我们被关在这里，也没见他半个人影！还有那个司乔，哼，族长女婿了不起啊，有本事把我们放了啊，有美女在侧就把我们给忘了，真是忘恩负义……”
　　沾了油的手在空中激动地挥舞着，好似要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出来。王翠花看着她这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小心望了赵铁柱一眼，轻声道：“她怎么了？”
　　赵铁柱接过她的茶盏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淡淡笑道：“大抵是太憋屈了。”
　　王翠花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谁说狐狸窝里没有好人了？”
　　有人推门而入，房间内的三人齐齐向门口看出。只见夷和一身白衣，金冠束发，负手立在门口，目光扫过三人。王翠花与赵铁柱对视一眼，便闭上眼睛在一旁佯装打盹，没有反应。
　　牛红红毫不客气地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赵铁柱看了他两息，中肯评价道：“这身白衣没有那件天青色的好看。”
　　夷和快步走过来，跪坐在赵铁柱身边，“就你有眼光。我也觉得这个衣服特别丑，所以我才跑进凡间的。”他扯了扯衣襟，“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本公子就原谅你对我的无礼之举了。”
　　拱了拱手，赵铁柱笑道：“赵某荣幸。”顿了顿又认真问道，“不知夷和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夷和一拍脑袋，与他这身贵气装扮极为不符，“我父亲请你们参宴。”
　　“唔，不知是什么宴会？”
　　“我也不清楚，”夷和笑道，“父亲说是要感谢你们在凡间对我的照顾。你们准备准备，等会儿会有人来请你们过去，到时候就知道了。”他转头看了病弱的王翠花一眼，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届时我同父亲知会一声便可。”
　　说完便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他蹦跶到门口却顿住脚步，很快地整了整衣服，做好了样子从容地迈步离去。
　　王翠花悠悠睁开了眼睛，看着敞开的房门不由黑了一张脸，“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问起司乔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赵铁柱起身关上房门，又坐下拢了拢火木，淡淡说道：“夷司要见我们，这倒是件好事。”
　　王翠花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这么久都不露面的夷司，突然设宴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真的是夷和劝说之后的结果，亦或是司乔跟夷和姐姐之间的事。不管缘由为何，这总是他们离开的一个好机会。
　　如果宴会上不能谈妥的话……王翠花悄悄抬手摸了摸怀中的笛子，总归还有玹末可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