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32、血染的嫁衣（7）

　　正月十五上元节，黄昏方至，已有此起彼伏的炮仗声传来。泰安县习俗，晚饭汤圆下锅之时，炮仗随之点燃。王翠花与牛红红自是知道这个习俗的，虽然已经过了许多上元节，但仍是心头雀跃。
　　两人正欲出门去街上看灯，便遇上赵铁柱带着司乔、夷和从对门出来。自那日夷和被赵铁柱带走，几日不见，夷和倒是规矩了不少，老老实实跟在赵铁柱后面，但仍掩不住面上的欢喜之情。
　　“红红，你们也去看花灯啊。”倒是司乔先开了口，他本就与牛红红性格相仿，加之平日里比较熟络，倒也没有太多拘束之感。
　　“恩，那我们一起吧。”牛红红说完这话才想着看王翠花一眼，王翠花笑着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结伴沿着城中主道走去。
　　街道两边，彩绳高悬，串联起来，各式各样的灯笼便在其上微微晃动。天色并未全然黑透，灯笼仅少许点亮，沿街叫卖的小摊有些还在准备之中。原本宽敞的街道便显得有些满满当当的，已有不少百姓成群结伴地出现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终是应了上元节的景。牛红红、夷和、司乔倒是闲不住，跑到小摊旁边，好不热闹。

　　赵铁柱、王翠花二人却是落后几步跟着，没有掺和进去。从袖中取出两张请柬，赵铁柱递给王翠花，“这是柳瑟成亲之日的请帖，因是‘相思店’承办，拿到这个极为方便，届时你和牛红红可执帖前去。”
　　王翠花接过细细看了看，红锦封面的请帖，打开可见一副鸾凤合舞云纹之上图，内里苍劲的字写了日子时辰等内容。抬头认真道了谢，将请帖塞进袖袋中。她看着牛红红三人玩闹的背影，笑得安心，“那日托你查的事，可有结果了？”
　　赵铁柱将目光从夷和等人身上收回来，很浅很浅地看了王翠花一眼，状似无意开口，“说实话，这些天你对柳瑟婚事太过关心，而让我压不下心头的好奇，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说着便担心王翠花又搬出以前那套说辞，夸张了表情，“诶，可不要再说，你是闲的无聊。”
　　却是噗嗤一声笑了，王翠花在一个面具摊前站定，拿起一个绿色狰狞恶鬼的面具，“你看，好玩吧？”
　　被她这一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赵铁柱勉强点了点头，“还行，不过画的有些夸张了。”
　　点了点头，表示十分赞同，王翠花付了钱，拿着面具在手上把玩。两人缓缓走着，她这才又开了口，“有许多事，在你不了解的时候，你便将你自己以为的事情当做是事实，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她扬了扬手中的面具，“你见过那些妖魔鬼怪，知道他们的真面目，才说这些画的夸张了，可是你没见过的时候，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细细思忖了她这番说辞，道理很浅显，但赵铁柱还是不知道王翠花想要说什么，“继续。”
　　“柳瑟的这桩婚事，表面看起来似乎是水到渠成，然而却存了很多疑点。往小了说去，是两个人的幸福，往大了说去，却是一尸两命的悲剧。”王翠花略微苍凉了语气，连带着眼神也空灵起来，“我会告诉你，我知道在柳瑟成亲那夜，会有人死于非命，这便是我对此上心的原因。”她的目光认真且坚定，很轻地说了，“我想救那个人一命，很想很想。活着，多么不容易。”

　　“砰”，震耳欲聋的烟花燃放声吸引了街道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齐齐向城门望去，只见城门上空烟花漫天，点亮了天际夜幕。城楼上也升起了巨大的灯柱，金光璀璨，极为壮观。这一刻，他们似乎忘记了方才所言的沉重，便随着这灯火通明而清澈了眼眸。牛红红三人也来到他们二人身边，一起抬头欣赏着空中的烟花。
　　喜庆的乐音蓦地从街道周边响起，举目四顾，身着红衣的乐师们演奏着乐器现身在人群中，他们组成队伍沿着街道穿过人群缓缓向前移动着。
　　王翠花一行人便随着人群、乐师也向城楼靠近，此为“烟火锦绣城，乐音十余里”。
　　到了城楼那里，便看到数百人齐聚，皆扮作龙头鸟身，高举灯火，在城楼前舞动穿梭着。围观的百姓皆鼓掌叫好，热闹非凡。
　　龙舞大约舞了一刻钟便散了，此时天色全然黑透，正是赏花灯的好时刻，人群便又回到城中沿街，去观看已经点燃的灯笼。
　　还惦记着柳瑟的事，王翠花对周围的欢声笑语火树银花并无太大兴趣，便由着牛红红他们自行去玩，去桥边安安静静地站了。穿城而过的河水上漂浮了点点莲花灯，载着百姓们的美好愿望缓缓随水去了。
　　赵铁柱陪她一同站着，由她看了一会儿，便轻声抱怨了一句，“唉，出来玩也玩的不尽心。”
　　王翠花闲闲瞥他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好吧。”赵铁柱吊儿郎当笑了，继而认真了面容，“在沈周与温琴成亲之后，他才认识了柳瑟。柳瑟曾经向沈周表示过自己的心意，但是沈周没有接受。不过柳瑟并没有放弃，反而与温琴结为好友。当时温琴的身体不太好，以至于在岐洛府修养了两三年才有了一个孩子。”
　　“至于你说的那几件事，温琴身亡之后，沈周三年没有见过柳瑟，对于她的示好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往返于正安书院和岐洛府温琴旧居之间。只是近两年才慢慢放下了，转而接受了柳瑟。”
　　“也就是说，并没有查到当年沈周对柳瑟有情？”王翠花蹙眉问道。
　　“没有。”赵铁柱摇了摇头，“你想说，如果沈周对柳瑟有情，那么温琴的身亡便很有问题，有可能是他们暗中杀害？”
　　“是。”
　　“这个……”赵铁柱抱臂想了几息，“派去的人去了解当日温琴出事的情况，得到的结果都是不甚清楚，你这样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继续。”
　　“至于柳瑟的变化，据柳府下人所说，温琴死后那三年，因为总是被沈周拒绝相见，柳瑟倒是在府中安生了一段日子。然而之后柳府的下人便发现，柳瑟变了沉静了不少。不怎么出门，有闺中好友来拜访多数也是拒绝，往日里不喜的琴棋书画又被她捡了起来。柳南城问起她的变化，她只说是要学的温婉一些，才不失风范。”
　　话说到这里，赵铁柱顺着王翠花的目光看了过去，视线落在夷和身上便是一顿，“你是在想，这个柳瑟究竟还是不是柳瑟？”
　　缓缓点了点头，王翠花目光闪烁，“这只是一个猜想，所以我才想知道，夷和与柳瑟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
　　如果，柳瑟不是柳瑟，那么……
　　王翠花没有想下去，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做出的猜想很可能已经远远偏离了真相的轨迹。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面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便在心头蔓延开来。难不成，柳瑟成婚那天她要躲在婚房里，如果有什么意外便出手相救？
　　这也太……不对，这样的方式很直接，她可以等到事情发生了再去查啊，完全没有问题。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王翠花这厢如此雀跃着，赵铁柱却是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她抬头正看到赵铁柱抬了抬下巴像是示意她看什么，便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灯谜小摊旁，一人正手执谜题，侃侃而谈，吸引了围观人的注意。许是说到什么精彩的言论，还有人为他叫好。灯火掩映，这人便独处其中，满面得色。
　　“这便是沈周。”
　　听得赵铁柱慢悠悠在一旁提醒，王翠花纳罕地揉了揉眼睛，她还是觉得这世间的人都长得人模狗样的，奈何做出的事总那么让人惊讶。
　　“上元佳节，沈渊没有回到故土吗？”王翠花扭头问赵铁柱，“他怎么一个人？”
　　“沈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赵铁柱斜睨她一眼，“就算回来了，也不屑与他同伍。不过……”他微微眯了眼，“即将大婚，还如此无所事事，身边也没有仆人跟随，倒也值得考究。”
　　“过去看看？”王翠花提议道。
　　赵铁柱点了点头，“走吧。”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抬脚，便见夷和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身后牛红红和司乔两人也是惊慌不已。赵铁柱疾行几步，扶住夷和，“怎么了？”
　　夷和站定狠狠喘了几口气，“你个死赵铁柱，谁让你通知我们家老头子，他现在来捉我，你满意了吧？”
　　赵铁柱满头雾水，“老头子？我并没有通知你的父亲，你是说，青尾一族来人了？”
　　闻言夷和也是一愣，旋即摆了摆手，“不管了，我先跑了，你们保重！青山绿水，后会……”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身怒吼打断，“逆子，又想逃往何处！”
　　水蓝色结界伴随这声音落下，将王翠花等人笼罩其中。王翠花定定看着结界破门处，一人负手缓步而来。
　　夷和早已吓软了双腿，懦懦开口，“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