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31、血染的嫁衣（6）

　　晨起，推门望向院子，淡淡的寒雾在不甚明朗的天色中氤氲在眼前。王翠花揉了揉眼睛，看着赵铁柱席地而坐，正在闭目养神，仿若超凡脱尘的仙人一般。
　　不欲打扰，王翠花便倚在门框上，轻轻地打了个呵欠，悠悠然地观察着赵铁柱。仍旧是一身月白锦衣，看上去略显单薄了些，墨发随意地束于脑后。俊朗的面容许是因为寒色多了几分苍白，狭长的眼睛因为轻阖便掩去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显得稳重多了。
　　想着他或许是因为夷和在这里，便早早过来守着棺材铺，王翠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她也是常常翻进赵铁柱家的墙头……仔细想想，他们似乎都不怎么走门的。
　　又是一个呵欠，王翠花掩唇不自觉地眯了眼，水意上泛视线便有点模糊。将泪意压了下去，便看到赵铁柱已经起身，此刻正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悠然微笑。
　　察觉到方才的模样定是被他看去，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王翠花懒懒挥了挥手，“早。”
　　“你昨晚似乎没睡好？”
　　王翠花点了点头，微微眯了眼睛，满面倦容，看了看夷和所在的房间，又是一个呵欠，“因为小夷和的到来，昨晚想事情想得多了些。”
　　赵铁柱微挑眉峰，揶揄笑道：“堂堂三尾神狐，也能把你吓到？”
　　掀起眼皮送给他一个白眼，王翠花去打水洗漱，边走边问：“你这么早过来可是察觉哪里不对？”
　　因为背对着赵铁柱，王翠花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着略微欢快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没什么事，昨夜梦到了你，今晨早早醒了，觉得有些放不下，便过来看看。”
　　闻言王翠花擦脸的手巾“啪”地掉进了盆里，溅起些许凉水。王翠花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赵铁柱，正对上往日里恨得牙痒痒的一双笑眼，“你没事吧？脑子烧糊涂了？”
　　赵铁柱哈哈一笑，起身走了过来，温柔的眼神直看得王翠花浑身发毛才又恢复了一副戏谑，“原来不过如此。”
　　王翠花微怔之后，便是薄怒，她果然没有看错赵铁柱，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欠扁的人，根本不需要改观。

　　他们这样不足一步地站着对望着，看在睡眼惺忪的牛红红眼里，便有些诡异的感觉。她迷迷糊糊地开口，打破了方才的寂静，“老板？赵铁柱？你们怎么了？”
　　王翠花回头冲她一笑，“红红，我们没事，赵老板觉得我们的处境不太安全，特意来看望一下。”说着便端起铜盆越过牛红红进了房间。
　　不明所以地看着赵铁柱，牛红红挠了挠头，“赵铁柱，你惹我家老板生气了？”
　　赵铁柱摸了摸鼻子，轻声嘀咕了句，“你叫红红。”不过这话没让牛红红听到，他笑着说，“哪有，毕竟我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牛红红哼了一声，正欲开口反驳，便听到院门被敲响。懒得搭理赵铁柱，牛红红走过去开了门，然而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便是一愣。
　　她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院内，几息后发出一声呼喊，“老板！老板！你快来！”
　　听到声音的王翠花走出房间，然而看到眼前的景象亦是一愣，旋即面色便阴沉下来。
　　院子内是一个赵铁柱，门口还是一个赵铁柱……两个赵铁柱，怎么回事？

　　门口的赵铁柱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瓶，顺着发呆的牛红红的视线看过去，便注意到院子里那个假冒自己的人，轻轻眯了眯眼，推开牛红红走了过去。一抬手，院子里的赵铁柱便被他打翻在地，一个眨眼便变成了一只白毛蓝耳蓝尾的狐狸。直看得牛红红目瞪口呆。
　　“好啊，竟然是臭狐狸！”牛红红明白发生了什么，疾步走到夷和面前，抬脚就想踢过去，被赵铁柱一把拉住。
　　赵铁柱此刻冷笑着，淡淡看了夷和一眼，便让夷和浑身颤抖不已。不是纯粹眼神的威慑，夷和可以感觉到，他周围空气的冷滞与压迫，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他此刻心头十分惊恐，不知道这样一个法力高强的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他有些后悔今天的玩笑了。
　　王翠花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夷和，倒是冷静了不少，“他变化得能力竟是如此之强，方才我从始至终没有看出来有何不妥。”
　　“你没有开灵识去看他的真身，他的修为不足，掩盖不了真身的异常。不过，一般修炼之人少有直接探查真身的习惯，便被他钻了空。”赵铁柱淡淡解释道，旋即问她们，“可有受伤或是被骗走了什么东西？”
　　他这样想也是在暗暗后悔昨晚没有把夷和带到自己身边，若是他以自己的模样伤害了王翠花和牛红红，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翠花和牛红红俱是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她们对夷和的戒心太低了，而且……王翠花小心抬眼看了赵铁柱一眼，如今倒是需要改变一下他们两家的相处，日后随意进出院门翻过墙头倒是需得小心了，看样子这院子的禁忌结界还得修改。
　　接触到她的目光，赵铁柱心下了然，将小瓷瓶递给王翠花，“这是消肿化瘀的药，日后做木活的时候多加留心，若是伤了敷上这个药，不日便可痊愈。”
　　“至于夷和，就由我带着吧。”赵铁柱抬手罩上夷和，夷和便消失在他手掌中的光芒之间。“你想问的事，告知于我，便由我来解决吧。”
　　抬头又看了看整个院子的法术禁忌的设置，赵铁柱拂袖做了几处修改，这才缓和了面色。
　　王翠花静静看他做完一切，认真地道了谢，将昨夜想到的事情一一告知于赵铁柱。
　　赵铁柱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一有消息就通知你。”说罢转身离去。
　　目送赵铁柱离开，王翠花和牛红红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她们两个这几十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饶是平日里接触过不少精怪，今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夷和也就是一时玩闹，若是存了什么害人的心思，她们两个可还能顺利逃脱？
　　这绝非是杞人忧天，而是入世必要的准备。所幸一切未迟。

　　同司乔简单交代了一下，赵铁柱面色阴沉地回了房间。甫一关上房门，他便将夷和丢了出来。夷和落地前身形灵巧地打了个滚，便恢复了人形，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幽怨地瞪了赵铁柱一眼，大眼睛水灵灵的依旧一副无辜可爱的模样，只是无疑加深了赵铁柱的怒火。
　　赵铁柱凉凉瞥他一眼，在桌子旁坐下，姿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变成我有什么企图。”
　　夷和腆着脸顶着萦绕周身的怒气也坐了下来，伸手毫不客气地也倒了杯茶，痴痴笑道：“好玩啊，其实我原本想着趁棺材铺老板松懈的时候，绑了她然后威胁你放我走，可惜被你撞破了。”
　　说到这里他便有些雀跃，完全忘记眼前人正在生气的事，“你不知道啊，那两个女人对我根本没有戒心，睡得那么死，以为有结界就可以高枕无忧，却忘了我本身就在结界内。”
　　赵铁柱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哦？继续。”
　　夷和打了个寒颤，规矩了一点，抿了口茶，“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你做什么这般生气？”
　　没有得到赵铁柱的回答，夷和不死心地往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开了口，“喂，你想不想知道，我变成你的模样，对着老板说了什么？而她又是什么反应？”
　　赵铁柱好整以暇地向椅子里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点了点头。
　　夷和一看有戏，便老老实实交代：“我说我做梦梦到了她，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早早过来看看她。你知道她什么反应吗！她竟然说我没事吧，还说我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说起来便有些郁闷不已，“你说她是不是女的，正常情况下不是会捂脸娇羞轻道‘真的吗，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吗！”
　　赵铁柱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看着夷和幽怨的模样，这笑容便愈发爽朗。
　　远远准备来向老板请示的司乔听到这笑声便是一愣，“老板这是在房间里偷偷养了什么呀，能笑成这个样子”，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为好，便退了回去。后来他为一对夫妻承办的婚礼生生免去了一半的酬金，被赵铁柱知道后便是一番解释。此为后话。
　　“你笑什么？”夷和冷了一张娃娃脸，怨念地瞪着赵铁柱，“我很好笑？”
　　“对，”赵铁柱笑道，“你很好笑。”旋即却又很认真地说着，“她跟别人不一样，你知不知道。她会为了一个很奇怪的苗头，为一些人去奔走去努力，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却在很认真很坚持地做着。会为了一些人而难过，而觉得满足。她没有特别大的愿望，唯一便是想着在乎的人或者事可以很圆满，她明明可以不用这么累的。”
　　夷和看着这样冷静而柔和的赵铁柱，微微失了神。为了他的话，也为了棺材铺那位他不怎么了解的老板。
　　有人能为你出头替你说话……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