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30、血染的嫁衣（5）

　　“青尾雪狐？”赵铁柱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耳朵，淡淡道：“三百年前青尾一族走丢的小公子夷和，就是你吧？”
　　狐狸身子一僵，别过头去，“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铁柱挥手解开它身上的禁忌，指了指它的脖子，“青尾一族的族民，只在耳尖与尾尖有一抹蓝色，偏偏这位夷和小公子，脖子下方有一烙印般形状的痕迹，与其他狐狸不同。”说着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如此，我可以去青尾族通报你的行踪，或许还可以得到族长亲许的奖励。”
　　“你不能去！”夷和瞪圆了一双眼看着赵铁柱，恶狠狠地磨着牙齿。赵铁柱却是不为所动。
　　“你认识它？”王翠花纳罕道。
　　点了点头，赵铁柱一撩衣摆坐了下来，“啊，多年前曾与他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青尾一族位处极寒之地，族人多擅变化之术。这是族长家最小的孩子，名叫夷和，三百年前从族中出逃，一直没有消息。不曾想，竟然被你抓住了。”那眼神中满是戏谑，看的王翠花一阵羞哂，而夷和却是看出了他的讽刺。
　　他是在说自己三百年来毫无长进，修为低劣，没出什么事倒是上天庇佑。但夷和也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懒于修炼，若非一身变化之术，在凡间的生活确实艰难了些。
　　“老板，它是不是不会化成人形？”牛红红怜悯地看了夷和一眼，“唉，好歹是小公子，竟然……”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因为夷和一声轻呼便恢复了人形，着实吓了她一跳。

　　面前的夷和约为凡人二十岁模样，面容却是童颜清秀。大眼睛一双清澈明亮，鼻子短小很是可爱，脸颊圆润，皮肤看上去水嫩白皙。一身天青锦衣与白皙的皮肤相衬，更显得清秀难言。
　　然而这样漂亮面容的主人此刻却是气呼呼地站着，大眼睛怒视三人，颇有背水一战的豪放气势，“你，你个没有本体的小丫头，敢说我不会化成人形？想我堂堂三尾神狐，想变化成什么皆凭心意，用你管？”
　　牛红红正欲开口反驳，夷和丝毫不客气地大眼睛瞪上赵铁柱，“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你就嘚瑟。想我堂堂青尾一族，怎会容得你去通报还妄图得到我父亲的奖励？”
　　“哼，”目光一扫，又看向王翠花，“你，你个黝黑浑圆的何首乌，你敢捆住我还想吃了我，想我堂堂三尾神狐……”
　　实在忍不住他这般聒噪自大的模样，牛红红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上，“臭小子，很了不起吗，我还管不住你了？”说着又是一巴掌，夷和双目喷火，不一会儿便跟牛红红厮打起来。
　　王翠花看得目瞪口呆，她看着两个老大不小的人纠缠在一起，用的是妇人打架的招数，不禁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有红红在的地方，真的是一刻也消停不了。”赵铁柱含笑淡淡评论。
　　王翠花点了点头，“我觉得还好，他们两个孩童心性，日后这棺材铺算是热闹了。”
　　“怎么？”赵铁柱扭头看她一眼，“你不打算放了夷和？”
　　“他一日不说实话，我便一日不放。”
　　王翠花话说得坚定，倒是勾起了赵铁柱的好奇，他问道：“怎的对柳瑟的婚事如此上心，莫不是你知道了点什么？”
　　目光却是渐渐幽深了下来，王翠花双眼放空，不知在看什么，顾自说着：“大概我也是闲的。”

　　赵铁柱看着她的侧脸，笑笑没有说话。
　　他走上前去，伸手一边抓住了夷和的手腕，一边拉开了牛红红。两人皆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大有赵铁柱一松手便再战一百回合的势头。赵铁柱哑然失笑，他握住夷和手腕的手略略使劲，一串玄色手链便出现在他的手腕上，眨眼消失不见。
　　“你，你给我戴了什么？”夷和甩开他的手，握着手腕惊惧地向后退了两步。
　　赵铁柱松开了牛红红，然后走到夷和面前，笑容可亲，“无甚，不过是一个新的禁忌，你可以自由活动，然而范围只在这棺材铺内。一旦出了棺材铺，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来。所以，你就乖乖听话，呆在这里吧。”说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明日我会派人通知你的父亲，此间事了，你也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清澈柔和，然而倒是吓白了夷和的一张脸。
　　赵铁柱收了手走向王翠花，“找个房间让他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给他点时间冷静冷静。”
　　“好。”王翠花看了脸色苍白的夷和一眼，心头淡淡不忍。
　　“那我先回去了。”赵铁柱挥了挥手，便消失在院子里。
　　然而王翠花再看向夷和的时候，便看到夷和已经恢复了神色，正上下打量着自己。“怎么了？”
　　夷和抱臂摇了摇头，“他倒是对你很好。你想知道什么？”

　　王翠花心里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忽略了他的第一句话，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在柳府？”
　　夷和思忖两息，“我同柳府的小姐有个约定，至于约定的内容是什么，恕我不能相告。”他拨了拨额前散落的碎发，扬了扬小巧的下巴，笑得得意，“毕竟我是堂堂三尾神狐，自然说到做到。”
　　“嘁。”牛红红在一旁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王翠花拍了拍牛红红的胳膊，认真问道：“那么，可有助她害人，或是发觉有人害她？”
　　“唔，”夷和低头想了一会儿，许久才说，“或许没有。不对，应该没有。她那么可怜的人怎么会想着害人？莫非，谁要害她？”
　　抓住他话中的“可怜”，王翠花眼神疑惑，“你说柳小姐很可怜？”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夷和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看王翠花，任凭她怎样询问，他都不再回答。
　　夜渐渐地深了，王翠花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不勉强你了。不早了，跟我来，去休息吧。”
　　收拾了一间空屋子，勉强安置了夷和睡下。回房之前，王翠花赶了牛红红先去睡觉，自己则去坐在院子里安静待一会儿。
　　夜幕昏黑，竟是不见月华。王翠花就着一盏孤灯，在微凉夜风中梳理已知的事情。

　　五年前。沈周与温琴游玩时，温琴不慎落水，连带着尚未出世的孩子，随水而去。那时的沈周与柳瑟已经相识。温琴死后，沈渊对儿子极为愤怒，将儿子从族谱除名并宣告再无父子之情，但是仍保留了沈周在正安书院的职责。
　　王翠花在桌子上下意识地动用了灵力划着手指，写下“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两个词。然后又画了一道横线，接着想。
　　年前，柳瑟的婚事传出，日期未定。年后，婚期定为正月二十三，沈周也随之浮出尘嚣。
　　据说两人在正安书院“一见倾心”，那么五年之间都没有动静的二人怎会突然决定成亲，这五年二人又发生了什么。
　　丫鬟说柳瑟蛮横，温琴知书达理，然而见过柳瑟却觉得丫鬟所言有假。
　　夷和出现在柳府。青尾一族，擅长变化之术。
　　王翠花在“变化”二字下面点了点，微蹙了眉头。夷和如何与柳瑟相识，又承诺了柳瑟什么，再加上，他说柳瑟可怜又是什么意思。
　　桌面上闪亮一片，出现的所有人物，还有时间，值得考虑的词语都被着重划上了横线。那么……王翠花又仔细看了看，想要弄清楚名册上为什么会出现柳瑟的名字，就必须调查清楚三件事。
　　第一，在温琴身亡前后，沈周与柳瑟关系的变化。
　　第二，温琴身亡之后这五年的时间内，柳瑟发生的变化。
　　第三，夷和与柳瑟之间的约定究竟是什么。
　　在夷和的名字下面点了几下，王翠花想着，若是将夷和扣留在自己身边，一直撑过柳瑟的婚事，他们的约定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而露出什么破绽。至于前两件事，不妨请赵铁柱帮忙调查一下，沈渊身边的人以及柳府的下人，在消息打探这方面，她不得不承认赵铁柱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开她的疑惑。
　　她现在觉得身手很是局限，仅仅因为名册上出现了柳瑟的名字，她便要将一切可能的值得怀疑地事情调查清楚，从而制止柳瑟的死去。只是，柳瑟究竟会怎么死去，这还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拂袖轻抚桌面，闪亮的字迹便消失不见，王翠花看着恢复原样的桌子，深深叹了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却突然想到夷和说的那句话，“他倒是对你很好”，不由愣怔。
　　认识不足两月，倒是习惯了有赵铁柱的存在。从最开始不辨敌友的防备，到一起解决案件的合作，继而是那夜丢脸的哭诉，以及他柔声的安慰。
　　揉了揉虎口，王翠花咂了咂嘴，看样子真的不能以时间来衡量一个人。她拍了拍心口的笛子，摇了摇头，起身回房。
　　那些不知何处而来的情绪便被她小心翼翼地压在了心底，不欲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