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金名册》木小空

3、土地神玹末（3）

　　转眼又是五百年匆匆而过，这五百年内，玹末一边不时为王翠花灌输修为，一边教授她各种术法。然而终是由于天资有限，王翠花修炼到半仙状态便再无长进。
　　对此，王翠花自己觉得颇为遗憾，对玹末也很觉歉疚。反而玹末心宽，多次安慰她，不必太过介怀，王翠花讷讷点头。
　　又是一年夏，尽管已经有足够的修为，王翠花还是觉得轻微不适，脑子懵懵的，浑身不想动弹。玹末知道她的习惯，最初便在顶峰之边建了一座小院子，山风灌入云气湿润，热烈的阳光穿过云气再进入时，是恰到好处的温暖。每年夏季，他便同王翠花一起住在这里。
　　一天清晨，王翠花是被叮叮咣咣的声响惊醒的。她看了一眼窗外，正是天微微发亮，空气中还透着微凉。起身穿衣走出门外，一看院中的景象，说不清什么意味地，她愣在门口。
　　玹末一身淡紫衣衫，正背对着她拿着锤子弯腰敲打一张新的已经成形的藤椅。为了方便行事，他的衣摆撩起系在腰上，往日半冠半散的墨发只用一根月牙白色发带尽数束于脑后，整个人说不出的干净利落，潇洒随意。
　　王翠花不知道玹末是太过专注于那张藤椅，还是在想别的，她在门口站了许久，他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
　　有点奇怪。
　　等到玹末放下锤子的空当，王翠花拢着袖子悠悠打招呼，“上神起的好早。”
　　玹末转过身来看她一眼，眼中还未收起的落寞便清清楚楚地映入王翠花的眼帘。他客气而疏离地扬了扬嘴角，“吵到你了？”
　　心中倏然飘过一丝感伤，王翠花面上仍是笑得悠然，“不妨事，可有需要帮忙的？”
　　玹末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忙活起来。
　　王翠花没说什么，打水洗漱去了。
　　五百年，即使得到玹末上神对于法术修为上的悉心指导，王翠花还是很清楚地明白，她对玹末上神如同五百年前一样，从未有过半分的了解。而玹末不一样，玹末知道她的脾性，知道她眉眼一动想要表达的意思，哪怕不说出来他也知晓她的所思所想。无关于用心与否，只是玹末表现的太过闲适随心，没有挑剔或是独特的喜好，吃穿用度也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就像王翠花给他做什么口味的食物，无论酸涩苦甜全都可以接受。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正是这样，王翠花才觉得，玹末上神是一张空白宣纸无字天书，看不到他的内心。就连他对天暮山地界的照拂，也很难看清那是因为职责所在，还是他真的热爱每一方土地每一个生灵，或许这本身就不是可以一分为二来看待的。
　　她常常在想，最初那个为了一个名字而开怀大笑的上神，是不是她记忆的缺漏，或许只是她记错了。可是再不能更清楚了，她怎么会记错当时的一切。
　　“小首乌，吃饭了，洗脸怎么那么久！”
　　是了，五百年他还固执地叫自己小首乌，从未改变。
　　王翠花应了一声慌忙擦了擦脸跑了出去，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时，她笑嘻嘻道：“上神下厨，王翠花深感荣幸！”
　　玹末嘴角抽了一下，严肃道：“小首乌当年不会做饭之时，忘记是谁教你做饭的吗？竟如此不知感恩，本神深觉心痛。”说罢还捂着胸口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王翠花翻了个白眼，端起碗筷不想理他。
　　此时正是红日初升，时光大好。

　　吃过饭，玹末说要在山界四周巡视，交代王翠花将那张藤椅打磨光滑。
　　未至日落，王翠花已经做完了玹末交代的事，顺手还给藤椅上了一层底漆。就等着玹末回来好好夸夸她，然而她等到半夜，饭菜都凉透了，玹末还没有回来。
　　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王翠花也并未有太多担心。只是当她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竟有客人来访。
　　“玹末上神，岁寒山土地承安求见，求上神见我一面……”
　　一个娇弱的女声从院外传来，闻言王翠花一愣，眨眼间出现在院口。自称承安的土地正跪在地上，满眼希翼地望着门口，秀美娇好的面容上透露出几分狼狈疲累，当真是我见犹怜。
　　当看到出来的并不是玹末时，她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掂量着开了口，“仙使？可否代为通传一下，岁寒山土地承安求见玹末上神。”说着又跪拜下去。
　　王翠花闪身避过那一叩首，莫名觉得有些烦躁，开口也是往日不曾有过的冷淡，“上神巡视未归，我并非仙使。”
　　承安这才直起身子，有些慌张，“姑娘可知上神何时归来？”
　　看着她双眼的悲伤与希望，王翠花终究是硬不下心肠，她走过去将承安扶起，“我不知道。你先在此休息，明日上神或许就回来了。”
　　虽然有王翠花的搀扶，承安站起来的时候还是眼前发黑脑中晕眩。为了求见玹末，她从岁寒山拼命赶来，又在天暮山几经询问才找到了玹末所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哪里还有休息的必要？
　　承安提气摆了摆手，“我这就回去了，烦请你等上神回来告知于他，我先告辞了。”
　　王翠花来不及阻拦，承安便腾云而起，远远离去了。王翠花看着她焦急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夜风正猛，吹得她衣衫鼓动，她仿佛未发觉似的，站了许久。

　　玹末回来是第二天正午，当看到院中树荫里已经涂好底漆的藤椅，不禁笑弯了眉眼，“小首乌，这是你做的，很……”然而话未说完，迎面而来的王翠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上神，昨夜岁寒山土地承安求见，现已离去，并请求上神见她一面。”这是王翠花第一次打断他对她的夸奖，尽管那夸奖是她昨天十分期待的，现如今她心里除了胡思乱想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看见玹末眼神一黯，笑意收敛，“嗯，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王翠花摇了摇头，“没有，但她形色匆忙，十分疲惫。”
　　玹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着便向房间走去，却突然转头问她，“我还没吃饭，你给我留饭了吗？”
　　王翠花一愣，讷讷点头。玹末轻笑，“小首乌真乖。”是毫不介意的模样，像是一切未放在心上。
　　撇了撇嘴角，王翠花不想去管这回事，毕竟她也没有丝毫立场去插手。不过……她还很是好奇呢，上神和承安是旧识还是新知？而承安那样慌张的模样，照着上神平日里的作风，不是将拯危救急当作己任，如今倒是这样闲适，矛盾了吧？
　　啧啧，王翠花像是看到了最好玩的事情，乐呵呵地跑到藤椅那里查看底漆风干的程度，却听到玹末坐在窗边微微埋怨，“饭菜是凉的，也不知道给我热一热，小首乌刚夸你乖，你就这样对我……”几近喋喋不休。王翠花咧着嘴对着房间吼，“谁让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回来，也联系不到你，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挑？嗯？”
　　埋怨声弱了下去，但王翠花还是清晰地听到，玹末又嘟囔了一句，“脾气越来越坏，真是的，也不知道像谁。”
　　王翠花面露凶光，深吸一口气又淡定回来，她收敛了面容，望着窗边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上神这般，心里是怎样的矛盾？这一次，王翠花倒是切身体会到了玹末的心绪。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去看承安，也在犹豫，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承安。他在不安，所以妄图用与自己的谈话放松心情。他不是一位无所不能的上神，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那双眼睛偶尔流露的寂寥与悲伤是那样的令人心惊。
　　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他又不问她，她怎么可以贸然开口插手他的事情呢。
　　唉，不想了。王翠花蹲下身子，拿起雕花的刻刀，准备在藤椅的扶手上雕刻一些花纹。她这厢研究着，玹末却是放下碗筷走了出来，“小首乌。”
　　“嗯？”王翠花心中一动，没有回头，“你要去岁寒山是吧？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身后的玹末沉默了一息，淡淡应道：“好。”召了云彩下来，看王翠花还是没有回头的意愿，叹了口气立上云端，“那，我走了，很快回来。”
　　王翠花晃了晃手中的刻刀，表示听到了，“走吧走吧。路上小心。”
　　她也不知道这般别扭是为了什么，总之不太愿意见到他那双眼睛。寒潭深水也好，古井微波也罢，灿若寒星亦可，上神就是上神，什么都不会变。
　　她起身去玹末房间收拾碗筷，当看到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时，终究是烦躁地扔掉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点也不想动弹。也不知道这样谁会心疼，忙了一天回来也不吃口饭，就慌忙赶了出去。都说了她不知道怎么去联络他，他却没放在心上。
　　哼，我以后不要给他做饭了！
　　王翠花这样想着，把扔掉的筷子又捡了回来，将饭菜收拾了一下，向厨房走去。
　　那时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凡人相信因缘际会，也相信这世上，有个词叫做，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说

　　在下一章作者有话说详述，此章修改了承安的露面，以女子的露面，毕竟小空的朋友一开始都以为承安是男的！
这……小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