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土地神玹末（2） ...
-
王翠花曾觉得，能笑的那样温柔的人，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是，当她的衣领上被穿了一根带有红线的针的时候，她才明白，榕树爷爷说凡人心思难懂，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自从第一次在小花面前现身之后，王翠花安生了几天没敢去跟着小花玩，可终究是耐不住心中的渴望，瞒着老榕树偷偷跟小花玩了会儿，满意归来。
只是当她变成原形埋入土中之后，却再也不能化成人形，半分也不能移动。她慌了神大喊：“爷爷，爷爷，我动不了了！”
然而喊了许久也不见老榕树有什么动静，王翠花突然想到，榕树爷爷今日去山里找其他树友叙旧了，并不在这里。
她勉强从本体中挣出半个身体，四处查看自己不能动弹的原因，当看到她的藤蔓上竟然穿了一根系有红线的针时，王翠花原本焦躁的心瞬间死寂。
榕树爷爷曾经跟她说过，她们首乌一族同人参一族一样，容易被凡人惦记。化成精怪游戏人间的时候，凡人会将红线传针别在幻化的人形上，等到他们回归土地，那红线便是引导凡人找到自己的工具。而被系了红线的精怪，法力被束缚，身形也被固定，往往落得个被凡人抓走的结局。
王翠花眼前一黑，那些想了多次的自己的爹娘被凡人挖走入了药的情景又浮出水面。她的爹娘当初也是以这样的方式落了难吗？
她不敢相信，那个与她玩耍时笑得天真无邪的小花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敢相信，那个笑得极其温柔的小花娘亲和爹爹，竟然要对她痛下杀手。她知道，她是有很珍贵的药用价值，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夜风吹得她头脑清醒了些，死寂的心又再次点燃，她还没有强大的修为，她还没有见过山林以外的风景，怎么可以就这样束手就擒！
可是，怎么办，要怎么办？
你有没有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的绝望过，你有没有为了自己的一个错误而狠狠自责过，王翠花挣得满头大汗浑身脱力地一次次摔倒在本体上，一滴泪终于从眼角落下没入鬓发，是觉得这短短一生再无眷恋的，算了吧，就这样吧。
即使是榕树爷爷在这里又如何呢，他们的法力低微，对凡人根本不能造成任何阻挠与伤害，不过是多一个人伤心罢了。
只是，不甘心。
王翠花仰脸很虔诚很虔诚地看着稀疏的星星，她隐约听到了有几个人朝着自己走来，她觉得很累轻轻闭上了眼睛，然而他们的对话却是很真切地传到她的耳中，想忽略都难。
“仔细找找，应该就在这一片土地上……”
“真的是何首乌吗？”
“是的，何首乌分雌雄，即有赤白两种，外表红褐色至暗褐色。小花说那精怪一身红衣，皮肤黑红，你忘了多年前咱们村里有人抓住过成了精的何首乌？这次是首乌没错的……”
“会不会被其它精怪报复……”
“……不会，别想那么多，快找……”
一阵清香飘过，王翠花突然发觉流失的气力充盈在周身，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眸，眼眸的主人见她睁眼，一丝难掩的笑意流转在眼中。
王翠花呆愣了一瞬，颤悠悠抬手发现是一丛藤蔓时，热意涌上脸颊，此刻的她正是半人半首乌的样子躺在一双手掌之上。
她慌忙化成人形，想要站在救命恩人面前，却不曾想他们竟是在半空，法力微弱的她便急急向下坠去。恩人袖袍一挥，一方云朵已托住她下坠的身体，载着她缓缓向上升去，堪堪到达恩人面前停住。
再不知这人的身份，王翠花就真的是个棒槌了，她磕磕巴巴地开了口，“多谢……上神相救，王翠花……感激不尽……”
愉悦来得太突然了，老榕树五百年才见了一次的玹末上神，竟然救了她，王翠花总感觉自己太绝望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玹末向下瞥了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王翠花，“你方才说，王翠花？小首乌叫王翠花？”
王翠花心里在放烟花，她埋在土里的时候，曾看到凡人在过年时令天空炫彩流光，现在的心情与当时几无二异——嗷，玹末上神的声音太好听了吧！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玹末看着面前的首乌精怪分明一副思绪放空的模样，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嗯？”
王翠花回过神来，一个激灵声音又哆嗦起来，“是……我……叫王翠花。”
“哈哈哈哈，”玹末放声大笑，却又拢拳咳了咳，佯装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好名字……哈哈，好！”
已经神游太虚的王翠花哪里还在意玹末说了什么，她的眼中看到了这世上最美的画面。夜幕零落点缀了几颗星子，淡淡月华似乎就在他身后绽放，这位传言面冷心热的上神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好看且高贵，低沉如水的声音就蛊惑在她的耳边。
而传说中的上神，是不是也不一样，有点平易近人呢？
玹末笑了一会儿也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眼中却又蒙上一层萧索，“你很有趣。”停顿了下便很认真地看着王翠花，“你就跟在我身边修行吧，我助你成仙。”
王翠花心中的烟花绽放了漫天，只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庆幸，庆幸自己叫做王翠花，因为这个名字，上神让她留在他身边，还说助她成仙。
“不愿意吗？”
玹末微低了头，是几近卑微的模样。
王翠花心中一痛，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她个子很矮，才到上神的胸口，同上神站在一起，总是无可奈何地仰视他，这仰视是如此的理所应当，也是她最深的虔诚。
玹末轻笑了下，便趋着云缓缓降落，王翠花就站在他身后。上神的墨发被风轻轻吹动，甚至拂过她的面颊，王翠花心中的烟花倏然消失，只剩一片漆黑，她慢慢低下了头。
待落至地面，王翠花环顾四周，发觉老王等人已经不在了，想必是没有找到她失望离去了吧。上神降落后什么也不说，只是走向榕树并倚靠其上，王翠花亦步亦趋，也走了过去。
“上神，我们现在是……”于静谧夜色中等待了片刻，王翠花疑惑地开了口。
玹末低头看她，笑意清清浅浅的模样，“这里只有你同这株榕树成了精怪，想必平日里也极为照拂，你若离去，必定是要同他告别的。”
王翠花仰脸释然地笑了，“嗯，谢谢上神。”哪里还需要多余的言语，上神真的是……太温柔了。
她生性愚钝，不知在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便仰着头盯着一颗星星，眼睛都不眨一下。而玹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噙着的笑意若有若无，眼睛却是寒潭深水不起波澜。
几近天明，老榕树拄着拐杖才从山里晃晃悠悠回来，当看见树下站着的两人时，他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王翠花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好：“榕树爷爷，你回来了。”
心中瞬间清明，老榕树顾不上同她回话，慌忙奔到玹末那里，扑通跪了下去，“老榕树拜见玹末上神。”
玹末站直了身子，袖手受了他这一礼，才将他扶起。
这一扶，老榕树蓦地发觉浑身充满了力气，原本混沌的头脑变得清醒，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玹末，在接触到他温和的目光时，感动得几乎老泪纵横。那一扶，玹末上神为他灌注了五百年的修为。
“榕树谢上神大恩！”说着便又要跪拜下去。
玹末止住了他的动作，笑道：“不必多礼。”他对王翠花招了招手，“小首乌，你过来。”
王翠花走过来扶住了老榕树，轻声道：“爷爷，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
“昨夜我险些被凡人抓走，是玹末上神救了我。”王翠花看了玹末一眼，又接着说道，“上神允我去他身边修行，我这就要走了。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老榕树从见到上神、接受了百年修为的惊喜，到如今得知王翠花要离开的伤感，情绪大起大伏是这么多年里从未有的体会。他也在埋怨自己，若不是上神昨夜及时赶到，那么王翠花定是在劫难逃。这一去，对她也是极好的。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握住王翠花的手，“好，好，你就放心去吧，老头我硬朗得很，没事的。倒是你，在上神那里一定要遵守规矩，好好修行，不可贪玩，不要与凡人私交过甚，要学会吸取教训……”却还是忍不住又红了眼，“好好照顾自己，别给上神添麻烦。”
王翠花心中也不好受，忍着鼻尖的酸涩，笑着说：“爷爷，我会的，我记住了。你也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老榕树点了点头，转身对着玹末躬身行礼，“有劳上神费心了。”
一直安安静静在旁等候的玹末温柔了眉眼，他看懂了这榕树和小首乌之间的感情，也是极为羡慕的。他点了点头，挥袖召了云朵下来，王翠花便走到他身边，随他并立云朵之上。
云朵缓缓上升，她就要离开这方沟壑，离开她的榕树爷爷，还有那户农家的一切。行至高空，她终是哭出声来，对着地面上已经看不清的老榕树挥手。
玹末淡淡地看着前方，终究伸手在王翠花肩膀上拍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土地神玹末（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