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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菩提(2) ...

  •   人间有买卖,仙界亦是。

      云舒天朗,枝桠寒露未消,今儿早向帝君辞行,就奔向十八星宿举办的大型早市。
      燕儿早,春日闹。仙界早市并不亚于凡世,只是无需货币,小摊小铺皆是古怪玩意,大家也是图个乐趣所致。你若中意了什么,便可同主人说说。
      扫过陈列着的大大小小的神兵器物,走近一偏僻小摊,几朵祥云疾驰而过,庐山真面目则是一檀木桌上一盘糕点。
      一位绿裳仙撩眼力见极好,晃神间便已两指捏住长方糕点向我介绍。
      大约是说吃了它便可灵识入凡,取其一缕仙魄为身,封印法力同记忆,继而,则催生寄主记忆。因怕篡改命格,无法入今世,只可观隔暮昨朝,附在前世之身,体验一回凡人嗔痴苦乐。
      在尘世逗留数载,便消于天界数日。
      我思虑三分,想着趁着数日于凡,便也可消磨几许无趣,顺便可以躲过帝君,实乃一箭双雕。
      书几笔潦草交代下后事,置于闺房门扉。
      正坐于榻,吞下。
      ——————
      正值三国鼎立,百家争鸣,实乃乱战,永平三百零五年,国号云。
      诸煞盘踞南北,草寇内乱奸臣当道,暴雨逆袭边疆,庸君夜夜笙歌,荒原白骨漂杵血流成河。
      我本是云国一草芥,母亲不幸在滔天血海的绞杀中化为灰烬,臃肿的眼睛湿润未干,我就被托付给一个商人,随着商旅跟着驼铃游荡,游弋的沙风肆踞于空,怀揣大漠孤烟直的光景,去另一片陌生的土地,离开偏安一隅的云国。
      云国乃西域之国,曾经有着大漠之骆的荣称,国民皆是自给自足,斗转星移,今朝,銮座上的暴君已是国力最好的证明。

      待几尺纱衣逾过沙岭,便是青山绿水,重峦叠翠,窸窣篁竹,翠林古木。
      拐过小客驿站,换过褐马饰金鞍,我也褪下白毡帽与缂织蓝裘底裙,穿上中原异服。
      不过我从未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会有胆大的山贼劫车。
      刀光剑影,锃亮的剑光簌簌。
      更出人意料的是,商旅人群慌逃蹿行,胡马惊愕,前蹄翘起,勾出漫天黄沙,我死死拽着轿帘,轿内左右摇晃,手腕绿镯硌的生疼,耳畔几记嘶鸣呐吼,忐忑不安的红帘掀起,身子如折翼之雀堕入悬崖,我头次感到死亡的恐惧。

      菩提境内。
      一屋鸟语花香,面如冠玉的男子站在墙边,只是徒增雪丝,白发垂到袍下漫过青衫肩头,映的人脸更加凄白。用指腹揉捻□□上描绘的几绺菩提,眉间缱绻不歇,凝种种情丝从目光溢出奔向青榻端坐的安详女子,云雾风向转舵,一拢绿裳的清秀女子,眼眸如水,清冽不绝,悄然步入门槛。
      菩生仍是静静端详女子容貌,薄唇触动几回。
      “蔓镯,我本想还她前世的约定,现在,却成了我的自私。”余音未消就被灵雀叽喳私语淹没,涤过绒绒云霭。
      “歹念。”
      绿衣女子缄默不语,眸中携三分冷嗤,像一环银针欲要刺穿眼前的人。

      云休在神识中单手托下巴,毫不收敛的指指点点。
      :“啧啧,你看,又是个郎情妾不意的故事。”
      我仍挺着万年不融的冰块脸,津津有味的瞧着。
      继道:“为什么要说又?”
      他的桃花眼又一记横飞而来,举手抬足间皆是妩媚,红衣衬得灼灼其华,幸灾乐祸道。
      :“你忘了风逸止了?”
      我淡淡然的说:“那个蠢货,是他自找的。”
      ——————————
      崖下。
      半睁朦胧眼目,嶙峋怪石,遮天蔽日的洞岩凹凸不平,崎岖的脉路镌刻着北斗般繁琐铭文,纵使参差不齐,足以说明它已历经几许沧桑年轮,身下荒草铺陈,虽是荒芜之物,却格外舒服。
      约莫须臾,便觉凄神寒骨,薄凉的衣裙抵不住气候的生冷,嘴里吐出的哈气映到石壁上,我坠崖之时明明是小暑之节,窦娥冤屈这种事百年难遇,本想起身探一探真假虚实,谁道脖子一僵,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钳住。
      “大约是你睡了三年的副作用,既然醒了,活动会儿就好。”
      “三年?可笑,最多不过几个昏昼日夜。”
      闻言,抬首瞥向洞口。微湿的裙裾伏在洞内枯草上,同那人一尘不染的白履甚是不协调。
      “你是?”我小心的活动下身子,适应的站起,拍了拍青裙草渍,也顺便打量一下这个人。
      “菩生。一个散仙人,宿人,你呢?”他玉指转着一柄扇子,抖了抖余雪,月白的裘袍晕上淡淡暮色。
      :“我叫绿梨。”
      正当思忖着,又迎面卷来一袭寒雹,渗透皮肤,传来一阵割断神经血脉的麻酥之触,这才在脑中打个响指,他话里说的三年、宿人。
      “我在这呆了五年,看过许许多多的人误坠于此,可每一个都活不过三口气,现今,把繁华落尽的峦峰叠翠尽收眼底五余载后,老天爷终补偿我一个同伴了。”
      他拢拢袖袍,席地而坐,纷纭梨雪跃上他衣摆拖曳的影子,染上如雪的面容,呵气如霜的嗓音,目极苍穹晨曙之地,眸中沧桑尽显。
      我蜷缩在角落,争取暖和一些,雪窝却不断想将我拽入深渊,不得不怀疑我确实睡了三年,而他说的也并非空穴来风。
      自炎黄二帝便于西域百姓口口相传的一个传说,西域的蛊术举世闻名,却也不乏强悍的蛊术。
      相传蚩尤部落曾掌握一种名为“宿人”的蛊毒。
      将人的无形执念化为一物,以物为身,欲望为食,一旦诞生,将衍生出一个妖灵为本命,化为贴身之物,妖灵亡,宿人亡。
      物人生来就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战斗力,五感却同人无异。
      可不知为何,蚩尤还是败了,实施物人铁骑的鸿鹄之志未尝,也许是天公不作美或是他的命格如此。
      山水轮流转,商朝期间,这种巫蛊被商纣王禁令,无可厚非不过是巩固王权罢了。
      这一切都是人走茶凉的悲剧。
      “你身后的森然白骨,从这万丈悬崖活下来的,只有宿人。而我,不过是个道行浅的道士,侥幸活下来的人。”
      他云淡风轻的说着,仍是隐不住眉宇间惆怅。
      “这石洞玲珑有致的岩面上刻画的就是自古以来每个宿人创造的缘由。每当一个宿人出生,这里自动就会显现出一幅图案。世间的奥妙啊,真是神奇。”
      我缓步近壁,指腹轻巧的摩挲着一个个图案,他说的没错,按照历史年代的久远,每个宿人临世皆从深至浅依次递增。
      洞外空雪如浣衣时的泉音不绝于耳,抑扬顿挫的叙述着陈年旧事。
      我一丝不苟将属于我的那幅丹青引入眸中,当年母亲诞下的女儿落胎即亡,她把对亡女的思念寄托在最钟爱的菩提树种,我不过是一个代替品。
      我幼年一直戴在腕上的墨绿镯子,不过是我的本命妖灵而已。
      雪未歇,山未降,仍是天青寂凉。待素衣上的斑斑雪色消去,化为水墨宣拓一虚泡影。
      “这万丈之距,凭你我二人之力应该可以上去。”
      我抽回神,手就被拽起,拉出洞眼,纷纷皑雪包裹青衣,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他睫羽覆上模糊的白印,挡住明灭可见黑眸中的复杂情愫。
      “宿人有很强大的能力,如果想出去就照我说的做,将你的意志化为一点,集中精神,将出崖化为执念,融为意志。”
      “好……”

      他脚尖蓄力轻点,在雪堆中留下一个浅浅的足印,扣着我的十指,倏尔,匿于山涧中泠泠苍雪。

      我和他穿过云霄,青天留下几行白鹭鸿印,越过悬崖,耳边盈满风雪与衣袍的情话呢喃。

      云归岩暝,石壁古老的轨迹上还用梵文铭着一段小文,可惜绿梨漏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菩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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