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云书》安生归

2、菩提（1）

　　我收了水云镜，蹙眉问那个魂魄。
　　“半柱香才看了这么点，你的故事还真是够长够深，十日，容我看后才告诉你答案。”
　　女鬼点点头，恍惚的走了。
　　此时正值冬日，应是没(mo)鬼节。抬眼梅花初绽，梅香如酥沁人心脾，又一眨眼，便是云端上那个极为熟悉的不速之客来了。
　　他名云休，是上天一个九品芝麻小官，总是动不动就来鬼界瞎凑热闹。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癖好，就是断袖。
　　他眺目望了望离去的女鬼，狐疑道：“那个人？是要给你心的？”
　　我并指划弧，褐红的方桌玉立，坐在玉凳上，小抿清茶。
　　不紧不慢的说：“是，怎么了？”
　　停了好一阵子，杯底渐空，只听“扑通”一声。
　　黄泉立马波涛汹涌，只因有个人正狼狈的在水中扑腾。
　　他面呈怒色高喊道“干什么！”
　　我展开扇面绘着三两腊梅的折扇，讪笑道：“我怕你被那女鬼迷了心窍，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谁料，我素爱干净的湖蓝色的衣摆被人摆了一道，又“扑通”一声。
　　竟然我也被拽到了河里。
　　只听那抹欠揍的声音道“也不枉咱俩多年情谊，起码还洗了个鸳鸳浴，哈哈哈。”
　　我当即给了他一拳，弹衣上岸，仍素雅出尘。
　　云休揉一揉臃肿的侧脸，目色仍不离女鬼。
　　难得正经一番启口道“我是说，那个女鬼正是叶黎上仙。”
　　这到引起我的兴趣，堂堂一个上仙，竟沦落成鬼，真是世事难料啊。
　　他敛眸低语，比红莲还耀眼的红衫也黯淡了几分，话儿还带着些许自嘲。
　　“她也或是没渡劫成功吧。”
　　我看了他一眼，缄默不语，起身，白色的发带松散，唇中喋喋不休念叨着。
　　云休五指倏然抓住我的手腕，又恢复了本来面貌，吊儿郎当的说
　　“像个挺有故事的人。”
　　我给他翻了一个白眼，就这样，我们到了她的神识之中
　　其实所谓的神识，就是一个满目白色的狭小空间，通过术法，可在白墙中造一个水镜。
　　他嫌弃的看了看四周，甩甩衣袖，瘪着嘴道：“这也太挤了吧，
　　我合掌交移，黑雾从我手中流出，各相汇流，直到一个水镜悬浮在我们面前。
　　“本来我一个人正好，谁知道会杀出个程咬金。”
　　那人毫不廉耻的昂首，灿然如花。“我明显比他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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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潺潺水色漫至云梢，千回百转，灵鸟嘤嘤不泯，振翅而跃。
　　自飞升岁月荏苒后，箫笙浮响悠扬空寂，翻飞宫商徵羽，置身菩提境内，庭央伫立一株老树菩提。条柳垂须，吊影单只摇曳婆娑树影。
　　年月如梭，偶得赋闲辰光单手娴熟执佛经，慵懒卧于枯藤长椅，另手屈指扣桌，隽着玄音，假寐，思索于书中隽青墨笔比划逸秀的数行佛经悟禅。
　　这怕是亘古以来我屈指可数的兴趣罢了。长久以来养成了一个怪癖，便是三日诵经，三日看话本。

　　由此，西方菩萨皆邀我至佛界讲坛，好好给座下弟子上一课，改正行风贯彻人生真谛。奈何口干舌燥几番日夜不要命的讲论，以为能获些奇珍异宝作为报酬，熟料，天帝老儿一语破天荒，说些冠冕堂皇的词，好礼相送便是将我指婚于菩生帝君。

　　我常年窝在自个儿洞府以孤陋寡闻出名，诸神除了天帝与佛祖皆不识得，与他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居住之地也是天南地北，忖度半晌，觉得还是同帝君说清楚好，以免郎不情妾不愿的闹出笑话。
　　没等腾云菩生仙君那儿，就被佛祖抢先一步邀请。
　　驭风长行，至极乐。
　　佛祖端坐莲台，万华皆盛，他告诉我。

　　我若去见了菩生帝君，命盘中今生会等一人数万年。

　　一语惊醒梦中人，手中书卷啪嗒落地，滚了老远。

　　虽是如此，我不予置否，只因我的脾性自是清楚不过，虽做不到心如止水，但痴傻之事我是最不喜的。

　　遣返思量最终仍是腾上云头，正值日出时携着一方霞锦，待到天幕星河包罗万象时方才到了菩生的住处菩提境。
　　未等享受半晌，只待红喙仙鹤划掠重天，一模糊轮廓，青丝只一绿色丝带松松垮垮系着绕风交织，一袭青衫衣袂临风，后闻彻穹仙鹤仰天长鸣，仙风道骨之人立于老藤灵雀下，闻声而来。
　　“叶黎？”

　　我已候他多时，见他识得我的名号心底多少有些吃惊，也很是镇定，酝酿半晌，刨尽腹中轩墨，吐出一段陈词。
　　“今日冒昧前来是望仙君同我给天帝呈上和离一书。”

　　“你曾说要同我共结连理，不算数么？”他眉间三分怀念，嘴际浅浅苦笑，眸中尽数是数不尽的萧瑟。

　　“帝君糊涂了，小仙飞升左右不过数十日，何时与人许下这等承诺？”

　　他浅笑吟吟，勾过脉脉春风罢，玉指一合折段菩提柳，化作一水墨碧镯，悄然套进我素腕。
　　我不明其意，凝视玉镯，勉强挤出一抹讪笑。
　　“这镯子…是何意？”
　　“此诺你明明说过，镯子算是以后给你一个念想吧。”
　　颀长身影微微一动，衬着轻盈菩叶斑驳光影，宣拓一笔美人丹青。
　　只觉脸上笑容一点点石化，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蓦然一顿。
　　我搭个眼蓬挡万丈日光，眺重天之上，含半分寒笑。在这仙界，凡世所谓的情话——一生一世一双人很是奢侈，数载匆匆而过，白驹过隙间，万事难说，譬如当年天地之子与鬼凰之女不顾天劫之灾、父母媒妁之言，硬是私奔立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皆是传称一段佳话。
　　可叹仙算不如司命算，不知是何缘由，万年后，两人突兀互殴，随之从空中爆裂一声巨响，震裂了东方魔山，塌毁了南方天门。
　　自此太子与鬼女势不两立。

　　眼角的余光睥睨自高的他，我想要一场相扶白首而非镜花水月。
　　“帝君何必如此执着。”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他仿佛知道我心底所想，嘴角笑意裕盛，语气更是咬重字音，深情的一塌糊涂。
　　说来亦是难堪，熟读经书，明知色相是空，偏偏挪不开眼，被他牵引了去。

　　青衫掀，美人晃，菩提忘，续前缘。

　　任法力催促，无论如何也褪不下镯子，反倒是我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我终是要面子的，想着不如在此歇几日脚，巡视四周雾岚盘踞的菩提仙境，长吁短叹一声，随遇而安吧。
　　他给我寻了个柳荫厢房住下，推开檀木朱门，万物具备，墙壁绣着几株菩提，确是无叶之树，平添几分戚戚。
　　无论桌椅床榻皆极是素雅，窗棂侧一席之地摆着一个扁方木匣，我踱步怀着好奇心启开，原是素帕包裹着水云素镯，玉面处勾勒一圈墨痕，深深嵌入浓墨一笔。瞅近才发现这是一凡器，沾染俗世红尘星星点点弥漫其旁，壁面上深深嵌入一点金边填墨，梨。
　　“啧啧”
　　心下思磨多半是帝君历情劫时所留，不禁唏嘘浮想联翩。
　　提笔挥毫墨落宣纸，叙写十行自己联想帝君与凡世女子一生爱恨纠葛后，才满意一笑。
　　月半天凉，窗棂外皆是茵茵之色，辗转反侧，此夜睡得很是不踏实。

作者有话说

　　新坑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