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皇恩缱绻圣眷临 ...

  •   很快入了夜。
      许是冬日的缘故,天沉得又早又暗。只不过在大明宫中,这才是刚到了华灯初上,飞盖妨花的钟点。
      面见圣上之前的工序很是杂乱。
      赘述起来能聊到第二日天明。
      总之那一套程序都走完之后,便到了最后的环节。正如你好容易码完了一个程序,就临着运行的关键时刻。
      轿辇停在甘露殿门外前,我还有几分心悸,一心想着怎么脱身逃走。研查了一路却只发现大明宫还真是密不透风,不愧为我国古代建筑的典范与荣光。
      反正知道逃不了,这会儿反倒平添了几分商略黄昏雨的晏然自若。
      我露出一个极不自然地笑靥,对着仇公公道:“进去吧。”
      仇公公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用那太监特有的腔调蔑然道:“这可不是才人说了算,要等皇上开了御口,才能应允才人入内。”
      我心里暗自不愤,是他拿着轿辇把我抬来,怎么如今自己倒像个烟花柳巷的姑娘,对着大官爷我欲拒还迎,等着我饿虎扑食般冲进去一样。
      许久,那屋内传来他的声音:“宣孟才人进来吧。”
      仇公公诡谲地挑开一丝笑意,颇为讲究地打开了门:“才人请吧。”
      我冲他礼貌地笑笑,然后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轿辇就走了。
      我听子宁说,宫里有个规矩,这侍寝分为专宠和轮宠,所为轮宠,便是皇上会随心地临幸不同嫔妃,前一个走了,下一个会再来。而只有一夜专宠于一个女子之时,轿辇才会被撤去,直到第二日天明,由别的座驾前来迎妃嫔回自己殿中。
      我看了眼那几个动作熟稔的太监内侍搬动着轿辇,缓缓关上门。
      “你还恨朕么?”
      蓦地,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句,我吓得不轻,猛然间侧过身靠在了门上。直到瞧见李瀍,才稍稍松了口气,直拍着胸脯,心里暗骂了好几句,面上却笑得谦恭,还不忘在回过神后欠身行礼:“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他蹙了蹙眉,良久一声喟叹溢出唇梢。
      “你过来坐吧。”
      我还是笑,心里也还是骂:“妾身谢皇上赐坐,不过,妾身习惯站着与皇上说话。”
      他于是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还恨我?”
      这一次,他说得却不是朕。
      我觉着甚是荒唐,他将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要是真恨他,早就上去把他当做青楼中的小倌糟蹋一通,哪会好脾气地还陪他唠着嗑。
      我依旧笑,笑得不用看自己的脸就知道有多假:“妾身不敢,皇上多虑了。”
      “燕宝林已经去掖庭了。”
      他霍然来这么一句,叫我完全不解用意。我只心里一惊,继而一喜,顺带着一乐,莫不是这李瀍真是喜欢我,见我白日里徒手而归,特意派了燕宝林去掖庭宫给我找小锤。
      那我三观这么正的姑娘当然是要道谢的,即刻又是欠身一拜:“妾身谢皇上隆恩。”
      “她有失礼数,恃宠而骄,理应如此。”李瀍说这些话时几乎没什么感情,继而又添上一句,“朕不打算再叫她出来了。”
      不出来怎么给我锤子啊,我登时慌了神,好言劝道:“妾身以为,皇上毋需如此大动干戈,只消让妾身自行去一趟掖庭宫即可。”
      “啪!”
      他拍案而起,面色却依旧波澜不惊,语出冰冷道:“你宁可去掖庭宫也不肯当朕的才人?”
      这是闹哪样啊,我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你还和我横?
      这实在让我不禁为古代宫廷女子的际遇涌起深深的同情,无奈的是我现在也跻身为其中的一份子。
      他就那样看着我,似是一汪柔情,又像坚若寒冰。
      我也那样看着他,像是看一只刻薄奸邪的老板,明明就要引来杀身之祸,还乐滋滋地猜着昨晚那个萌妹子是不是他家的母老虎。
      最后他先转过身,继而开了口。
      “为朕宽衣吧。”
      我那个痛哭流涕。这要是在我那美好的年代,得受过多少资本主义剥削与压迫,才能对着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提出如此的要求。
      我憋了许久,面色如同瞧见十只母猪在我刚收拾完的卧室里赛跑一样难看,许久才艰难地张开了口:“要不,先让妾给皇上唱一支《何满子》吧?”
      他回首,眸间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却有几分慰然。
      “嗯。”
      他允了。
      可是我哪会唱什么何满子啊?
      我还是苦笑,干脆抱着横竖一死的心,上前一把拉住了李瀍骨节分明的右手,向内室引去。
      他更是惊异,许是当了皇帝这许久,还未尝被哪个女子主动牵过手,一时间竟也不反抗,更不多言,只静静地跟着。
      说实话,他那手的手感还是不错的,修长而白净,一捏便觉出是执笔翻书之辈,至少不用整天拿着锤子一通胡凿乱砸。只是,我却摸着了一个茧,我觉着奇怪,又说不出怪在哪儿,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最终便也不去琢磨这个未解之谜。
      他一直跟着我到了桌前。
      我客气地给他拉开椅子:“坐。”
      他瞥了我一眼,继而一手撩开膝前的龙袍,缓缓落了座:“唱吧。”
      “妾唱的不如那王才人,便不在御前献丑了。”我识趣地给他斟上茶,说实话我都不知道那什么王才人长什么模样,只不过常听宫人说王才人是歌女出身,才艺双绝,又很是受宠,因此编这慌话是最不会起疑。
      李瀍并不恼,只悠然品起杯中有几分凉去的茶。
      “王才人不会唱《何满子》。”他淡然说着,完全不像是在残忍地戳穿一个谎话,“这首歌原是说得风尘女子的悲苦哀怨,王才人最是计较自己身世,因此对这《何满子》也是讳莫如深。偌大后宫,除了你,是没人敢在她面前唱的。”
      我心里暗骂一句子宁,不是说了王才人笙歌丝竹无所不通么,连这种歌颂青楼姑娘的歌都不会唱,怎么能好好帮助皇上体察民情?
      我很是尴尬,却也只能赔笑:“过往是妾太莽撞,总是依仗皇恩,行这等无礼之事,如今妾已然思忖明白,不敢再唱此曲嘲讽王才人。只是话已出口,妾不敢欺骗皇上,不如让妾给皇上唱个别的曲儿,以将功折罪,如何?”
      他手中的杯子仍未放下,只隔着清冽的茶水传出一个字:“准。”
      我莞尔一笑,继而扯着嗓子高声歌唱了起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
      他打量着我,我却唱得面不改色,这样你还宠幸我?
      我心里得意着,二十一世纪人民的智慧真是高深莫测啊,李瀍这等养尊处优的小子怎么能解广场舞歌曲循环播放的魅力。如此想着,我倒是有几分后悔没和体育馆翩翩起舞的大妈们学上几招几势,如今也能载歌载舞,不丢这个孟才人的脸。
      李瀍笑吟吟地听着,片刻之后,茶杯落上桌面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歌喉。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良久才从他唇角淡然地飘出三个字。
      “太难听。”
      这个评价很中肯,就是太直接。
      我叉着腰,几乎要嚷道有本事你给大爷唱一个,最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生生憋了回去,仍是娇羞地弯弯唇:“妾身献丑了,污了皇上的耳还请皇上降罪。”
      “朕觉着。”他顿了顿,说了一句前后不搭的话,“皇子若要容貌像你,该很是好看。”
      唉哟这算是表白么,真是羞煞了我这样三观端正的黄花大闺女。
      还不等我还他几句恭维的话,他又开了口:“正好王才人膝下无子,给她过继去一个,也算是你的福分。”
      这话叫我立刻坐不住。
      我虽然对后宫之事一向不甚了解,却也知晓我来到大明宫之前,这孟才人也是无儿无女的。李瀍这话太凉薄,也太决绝。我不愤怒,却为孟无言感到悲悯。
      “你知道狼么?”我斜着头瞅着他,“草原上有种生物,叫做狼,它们最喜欢吃了獭,然后占据它的家。而有的人,不过是仗着自身的权势,一面消遣着三千女子的真心,一面甚至连她们十月怀胎的子女都可肆意交换抢夺,可不是如同狼一样?”
      我以为他会怒不可遏,会随手一指把我也发落了掖庭,让我日日和锤子为伍,可是他却没有。
      “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件事?”他并不对上我的目光,“你是不是还想说,朕占据了他的皇位,然后又将他赶尽杀绝,实在是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他声音大了几分,缓缓起身,眼神兜转了一圈才有意无意地停在我面上,高出大半个头的身子步步紧逼,继而唇角抬起一抹笑,带着隐忍和讽刺。
      我一点点退着,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帝王之气,至少此刻,这种威严压迫得我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得不停地撤着脚步,以此徒劳地对抗他大军压境般的靠近。
      背上一冰,已然靠上了墙。
      他一把握紧我的手腕,死死地抵在墙上,另一手钳住我下颌,迫使我仰起头对上那刀刃般锋芒毕露的瞳仁。继而凑近一步,全然不顾我羞赧的面孔,贴上耳垂,轻轻道:“既然如此,那你早该知道,我就是像狼一样。”他的气息绯红了我的耳,“吃干抹净,从不留情。”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