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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双王一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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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安国所占领的咸城内。
“怎么,卿尘,你也有负伤的一天?”长公主带一丝讽笑道,缓步走进杨卿尘的卧房,深蓝色的华服迤逦数丈。
“本宫一直还以为你天下无敌手呢。”长公主随意地在白衣将军躺的榻边坐下。
躺在床上俊雅的男子淡淡一笑,果真是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不细看实在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美人。不过这种美,并非无妄那邪媚妖娆,而是如同那潺潺泉水,不染污渍,清雅自然。
杨卿尘看着宫宸殿,目中一丝情愫闪过,道“殿下怎么亲自来了臣的卧房?”
“听闻你负伤了,来看你。卿尘,本宫……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的小字,无忧。”
“无忧是吗?”杨卿尘回味着这个自己多年不曾叫过的名字,道:“真希望殿下可以如自己的小字一般……”
长公主却自嘲一笑:“怎么可能?无忧,无忧……”
杨卿尘终是叹了一口气,经刀剑磨砺的那只手轻柔地覆上长公主那双同样经刀剑磨砺过的手,十指相扣,终是叹了一口气,叫道:“无忧。”
“卿尘。”长公主接过口,吞吐地问道:“若…这次我们赢了,诛杀了逆臣,我们——可否一起来创立这个太平盛世?”面上一瞬间出现了那如晚霞般娇艳的红。
杨卿尘的眼中是难以掩盖的惊喜,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他此刻却支吾道:“公主,你是说……”面上亦是起了红晕。
长公主点头,噙一丝淡笑道:“我们成婚。”
杨卿尘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不顾伤势,温柔笑意洋溢在眼底,但瞬间又有了些黯然:“你放得下他?”
“他背叛我,而我们这次出征的目的不就是杀了他吗?”长公主反问道。呵……玄逸……当年她铁骑踏平三国留下不足为患的云国倒罢,但留下强大的足以和朝廷抵抗的延国,如果没有别的原因,就仅仅是为了一道保护安国的屏障吗?这样做无异于是为了驱赶走一匹狼而请来一头猛虎……
杨卿尘彻底释然了,他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将宫宸殿轻轻圈在怀里,宫宸殿将头安静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轻轻闭眼,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太息。
“卿尘,我们已经同生共死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吗?”杨卿尘怀中的长公主忽然柔声问道。
“自然记得。已经……十四年了。”他似乎也不能相信已经十四年过去。他犹记得那一年春日在皇宫上林苑中看见的那个一袭粉衫,天真明媚的少女,一头秀发不着修饰,随意甩来甩去。她对他回眸一笑,这比春光还要明媚的笑容缭乱了他的眼……那一年,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宫廷禁卫军。
十四年。
两个人一路走来,互相扶持着,伐三国,结乱世,安天下。又诛权臣,帮宫衍坐稳帝位……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着。两个同样位高权重的人,却又是同样的孤寂。十四年了,他未娶,她未嫁。心中早已是彼此依赖,只是从未说出口,的确,十余年的患难与共,又要如何用语言表达?
“是啊,十四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四年?”宫宸殿恍恍惚惚地,似乎看到了当年上林苑初见的景象。
宫宸殿闭上眼,似乎还在幻想:“其实,我多想抛开这些事不管,和你一起,逍遥江湖。今朝在大漠荒原对剑起舞;明宵又在秦淮河岸赏涟涟河水,深深乌衣巷;后日又在茫茫山川中策马飞奔。两个人,两把剑,两匹马就足够了。”
“会有这一天的。”杨卿尘似乎也被这样的生活吸引了,语气中也透着一丝向往:“这次我们凯旋,待安定了太平盛世,我们就归隐,不问世事,笑看红尘,携手一生。”
宫宸殿抬头,凝视着杨卿尘那清绝出尘的容颜,不愧是玉面修罗,就连玉或许也比不上这张脸的不沾染半分俗世烟火。
可他,却是修罗,残忍而嗜血的修罗。
两军对峙在尧城和咸城两座相对的城池内,按兵不动,就这样又十日过去了。
天气渐渐转寒,而咸城城头那竖起的金豹旗依旧在迎风飘扬,旗帜上面的金豹看看起来凶猛非常,仿佛即将跃出旗帜。
清晨,在尧城内。
落叶飘了一个月,始终还未落完,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就像一片金黄色的地毯,踩在上面柔软而舒适。凉风渐渐地有些转寒了,恰好应了此时两城对峙冷战的紧张气氛。
屋外,呼呼的风刮过,屋内,一男一女相对席地而坐。
男子端起茶,屡屡淡淡的茶烟冒出,带着一股特有地清香,氤氲在这一屋内。
女子一袭火红的长袍,涂满丹蔻的手指拿着一张宣纸,凝神看着,冰灰色的长眼中皆是专注,长长地睫毛垂下,就如一把扇子。
“惜楚,这雪花阵的确很妙。”北祭画赞道:“金豹阵虽勇猛,可若是豹与雪花争斗起来,胜负却是难料。”
“雪花最是忽远忽近,飘渺无踪,难以捉摸,一捉即融。陛下睿智,才想到以雪花为阵。”惜楚那如同万年寒冰的面上此时竟然浮起一丝淡笑。
“可若是没有你,孤也很难布出如此巧妙的阵法,果真是完美无缺。”北祭画赞不绝口。
“那我们何时来试验一下此阵?”
“三日后,即便他们不出城迎战,我们亦可直接攻城。”
是夜。
“无妄,祭吟还好吗?”北祭画像白日一样,坐在那个地方,只是与她相对而坐的人,却是无妄。
“三殿下很好,只是,日日夜夜都喊着要找陛下。”无妄褐色的双瞳深不见底,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道。
北祭画的眼中的柔软和担忧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恢复如常,她颔首道:“孤也全是为了吟儿,孤之所以要征服天下,铲除一切的威胁,是因为如果哪一天孤死了,可以将这一切都交给吟儿。那样的话,即便孤不能再像现在一样保护她,但她的地位也可以保她百岁无忧。”
“陛下难道不传位于后人?”无妄问道,如雪的长发随着透过窗户的风微微浮动,桌前的蜡烛发出的微弱烛光,将无妄的眉目衬托得更加深刻俊美。
北祭画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后人?何来?”体内的邪气不断吞噬者她的身体,况且还是业火红莲散发出的戾气,从她体内诞育的孩子,注定了一生下来就被邪气戾气缠身。而她,那样孤傲自负又绝世无双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愿意与人成婚?谁又配?
无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对北祭画道:“若以后陛下传位于三殿下,那亦是无异于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又岂能百岁无忧?”
“孤当然知道那是风口浪尖,可既然有人觊觎,那就一定会有人守护,保护着她。这总归比一个人无人问津,势单力薄无人保护的好。”
“陛下真是煞费苦心。”无妄长舒一口气,叹道:“可这些事,陛下为何要对属下说?”
“我都忘了。”北祭画的神色黯然起来,也忘了自称为“孤”,一直喃喃道:“我都忘了呢……”却又问出了最不该问的话:“如果我死了,你还会守护着雪教,守护着祭吟吗?”
无妄根本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陛下难道忘了,无妄会在陛下之前死去。”语气还是和平常一样,就如同一片平平常常的雪花悄然落地般的语气。
“是啊,我又忘了。”北祭画有些慌张,站起身,衣袍发出窸窸窣窣的急促响声,快步离去,火红的长纱在夜色的洗刷下褪去了一层艳丽。
若干年之后,待她明白了无妄话中真正的意义,一切已迟,就像那滔滔逝去河水,终是挽也挽不住,东流无踪。
三日之后。
清晨。
阳光下的落叶在微风中纷乱,落在地上喧嚣了那一地的露珠,渲染了这一季萧瑟的秋。小鸟站在枝头欢快地鸣叫着,无忧无虑的鸟儿根本不知道它们正身在一片乱世之中,这也是无数人所向往的心境。达达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一片宁静,剩下的十四万神令营整装待发。
旗幡猎猎,银甲耀眼,战鼓熏天,将士们齐声呐喊,锋利的刀锋迎着阳光,士气极度高昂!
长公主坐在咸城城楼之上,身旁正是那象征着身份与王权的金豹旗。她身旁默立着一袭白袍的杨卿尘。
“卿尘既然受伤了,就让阮毓代你去吧。”长公主淡淡地扫过面前一袭黑色铠甲的年轻将军,道。
面前的身着黑色战甲的将军皮肤白皙,浑身散发着一种冷冽之气,只是太过于年轻,以至于眉目间还有一丝稚气,还有那少年人独有的傲然。他正是安国六大主将之一的阮毓,还未及弱冠之年,就已被选作安国主将,可见其武功之高强。
“城中一共五万逐风骑全部开城门迎战。”长公主沉声吩咐道,“继续摆金豹阵。”
“遵旨。”阮毓利落而坚锵地答道,转身离去,铁甲铮铮,留下一个伟岸高大的背影。
而这次雪、延联军派出的主将也皆是熟悉雪花阵的雪教中人:九尘、谢寒还有第一次上阵的妲雅,十三雪杀也尽数出战。
北祭画立在城头,一袭火红的长袍尽显妖娆,在这萧瑟的秋天就如同一把烈火燃烧得正旺盛。她遥遥地望向前方,只见对面城头同样立着一个女子,杏黄的长袍迤逦数丈,长发未挽,在城头随着战旗撩动着,那是一种让天地失色的气质,汇聚了世间万物的灵气光辉所散发出的那种大气。
北祭画看不清对面女子的脸庞,但对面的女子好像也在看着她,似笑非笑。
“摆阵!”北祭画命令道。她才十八岁,终究是少年心性,对对面的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目空一切的狂傲和心中的不服一齐涌上心头,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对面这个掌控着中原大权数十年的女子较量一番。
只见底下银甲耀眼的十四万神令营有条不紊地排列成一片八角形地雪花。雪花最中央的是九尘,而兵力也集中在雪花中央,而八片花瓣每一片都由十二雪杀的成员把守操控。八翼也可以迅速组合成六翼,集中攻势。
只见金光闪闪的逐风骑也迅速排列成金豹阵。只见豹依旧像是上次一样探爪向敌方的阵型,被兵力稀疏的前翼灵活轻易地避开。
而雪花却旋转着,向豹卷来,这对兵力稀疏的八翼的战斗力要求非常强,如果八翼其中一翼被打散,那么这也会影响到整个阵法,威力也就会大减。所以八翼排列着神令营之中挑选出最精英的人才。
“吞!”长公主的嗓音在这一片喊杀震天中显得异常清晰。
豹口立刻大张,直接吞下了一半的雪花!而雪花阵顿时被拆成两半。
“围!”北祭画拔起金光闪闪的雪花旗,洒脱地一摇,宽大的袍袖扬起,只见旗上的雪花似乎在挑衅着太阳,炫耀在阳光的照射下依旧不融。
雪花阵中央的九尘仰头会意一笑,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指挥者,他手中的雪花旗在阳光下飞扬,与北祭画手中的战旗相呼相应。只见外边的两翼迅速展开,将豹的上颚纳入口中,极力厮杀,就如同用鱼叉轻巧地叉着网中之鱼。顿时战场上一片片金色倒下,偶尔夹杂着几丝银色。
雪花在厮杀中前进着,捣入了豹的腹部,雪花阵型依然整齐,丝毫未乱。而金豹阵却是接近崩溃,原本勇猛的金豹缺了上颚,豹头彻底崩溃,肚子也有一块凹陷下去。
金豹阵乃是长公主和杨卿尘亲创,自从创立从未战败,而且无人能够破解,可是此时却被这奇怪的阵法打得溃不成军。
长公主自是聪明绝顶之人,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出如何破解雪花阵,但她也看懂了雪花中央的主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雪花的花心是兵力集中之重地,只要能够斩杀中心的主将,那么虽说不能破解此阵,也会削去其不少的战斗力。
身旁的杨卿尘显然也看出来了,他问长公主道:“殿下,要不要末将前去斩杀阵中央的那名主将?”
长公主一摆手,道:“不必了。”眸中转瞬寒冰千丈,声音也顿时变得冷冽道:“本宫亲自去!”她自负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或许还能够将更重要的人一并诱出斩杀。
长公主飞身跃起,手中蓦然一把青铜长戟,许多成年男子都难以拿动的长戟却被长公主轻易地提在手中,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她跃下城楼,衣袍间夹杂着风,蹁跹飞舞,长戟直指阵中央的主将九尘。无数的安国士兵仰面,看见他们最为敬爱的女王亲自作战,顿时士气大涨,崩溃的队形又开始组合起来。
九尘没有料到空中飞来的突袭,完全没有机会抵挡,看着长戟直直地朝自己飞来,从来都是冷静地一颗心此时已乱如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支冷箭飞来,穿过疾风,精准无比地射向长公主,她略微分神挡箭,战场之上,一瞬间可以改变许多。九尘也在长公主挡箭这一瞬有了防卫的余地。
啪啪啪。城楼上,北祭画的身后有人击掌三下,只见是玄逸带着赞赏地语气,道:“没想到陛下的箭法也如此精准。”
北祭画微微松了一口气,眼中寒光乍现:“若不然,九尘当殁于这一戟之下。”
只见那个杏黄华服的女子深入敌阵中央,轻松而潇洒地厮杀着,衣饰的繁琐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手中的青铜长戟散发着幽深的光芒、古老的气息,却又是那样锋利,手起戟落,便又取了几命。
她很快被敌军围在一个圆圈内,数十的长矛从所有不同的方向向她刺来。她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单脚立在那汇聚起来的矛尖之上,眼角皆是睥睨的神色,手中的长戟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幅度,接下来便是人头落地的声音,刚才还将她围在圈内的士兵,已经没有了头颅,颈项间热血喷洒。
血,斑驳了那一地本属于悠然秋意的落叶,浸湿了一寸又一寸的土壤,染红了一寸又一寸的江山,生灵涂炭……
正待她挥戟再向九尘斩下,尧城城头上,同样一个火红的身影从城墙上跃下,手提长剑,衣袂翩翩,随风起舞,似火蝶舞动,张扬而绝美,天下为之失色,阳光为之缭乱,江山为之倾倒!
长公主的长戟在半空中还未挥下便被阻拦,长剑光滑的剑柄之中映照着的是如山的尸堆,如河流的鲜血,更显剑之煞气!
映入长公主眼帘的,是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妖娆而邪魅,冰灰色的长眼就好似光滑的石板上覆盖着一层薄霜,冷漠而疏远。若是论容颜,北祭画自是胜于长公主,更胜于这天地万物;但若论王者之气,长公主生于天家,惊才艳艳,大权在握,地位尊贵,举世无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无人可比拟,那是一种只为成王者而生的决绝!
“久仰长公主之大名,今日终有幸比试一番。”北祭画毫不遮掩地大笑,爽朗入云,即便是日月同辉在这样张扬而绝世的笑容面前也会失去颜色。
“彼此。”长公主淡漠的吐出两个字,没有北祭画一样似要焚烧天地般的张扬,但这种凌傲天地的气势,却也令山河为之一颤。
底下雪教神令营中的士兵刚才见长公主亲临作战,并且杀入雪花阵,九尘大人也险些丧命,士气有所减退,也开始慌乱起来。此刻,他们见自己敬之为神的教王陛下也前来与他们并肩作战,顿时士气猛增,一个个都是拼了性命,只知厮杀,似乎决心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刃雪剑和长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北祭画乘机一脚踹向宫宸殿腰间,被宫宸殿轻易闪开,青铜长戟顺手刺来。北祭画一个空翻,避开了这一击,闪到了宫宸殿身后,反手一剑便向她劈去,宫宸殿眸光一闪,微一侧身,拿手中的青铜长戟一挡,金属撞击的响声再次响起,震撼着在场的所有人。
底下的士兵渐渐都停止了厮杀,屏住呼吸,呆愣地看着半空中打斗的两个人。他们看到了这一生再无缘见到的景象。两个同样绝世的女子,在半空中打斗——与其说是打斗,不若说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舞蹈。她们的长发如同阳光下绸缎般闪耀,在打斗间交织相缠,凌乱飞舞,撩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哪怕是沧海桑田,历史尘封,这些士兵,只要他们还在世,回忆起今日的情景亦是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