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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无妄无相 ...

  •   百万雪、延联军穿过延国边界,走的是荒野、山路,大有突袭安国逐风骑的意思。
      十月十二日,途中,深夜。
      夜空晴朗,只见万千星辰似乎都要倾斜下来,只是都陪衬着那一轮月,星光终究无法与皓月争辉。夜风带着凉意扑在人脸上,舒适惬意。
      这一夜,妲雅在教王帐外守夜,仿佛隐隐约约听到帐内传来呜咽之声,就像那细碎的微风刮过,难以捕捉。
      妲雅试探着靠近营帐,细细地聆听了一会,再试探着掀开帐子,将头探入,瞬间呆在了当场,见到了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只见帐内一片狼藉,桌子被劈成两半,茶杯亦是摔得粉碎,桌上的书籍和行军地图也都被扫到了地上,与茶水混在一起。而北祭画,蜷缩在帐子最里面的角落,唇角还残余着血,在夜色下显得无比骇人,就像厉鬼一般,更让妲雅惊讶地是,她竟泪流满面。
      她……竟还会流泪。妲雅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在她的印象中,女教王似乎永远都是眼中被戾气占据,拥有绝世容颜,一袭红纱妖媚惑人,言语间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她永远都那样完美,眼中只有雄图霸业。
      “出去。”北祭画见妲雅进来,并没有发怒,只是波澜不惊道。
      妲雅不敢多留,忙应道:“是。”
      “等等。”妲雅走到门边,北祭画又在身后喊道。
      “陪孤聊一会儿。”北祭画的语气从未这么柔和过,她言语间不再像平日里那么冷冽如寒水。
      “啊?”妲雅更惊讶了,尤其是听到这样柔和的声音后,不过她还是依言走到了北祭画身旁。
      “妲雅,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北祭画就如同一个平常人,而不是昆仑雪教的王,用常人对常人一般的语气问道。
      “回陛下,是被突曼的妃嫔害死的,而突曼,根本没有管过,连问也没有问过。”妲雅面带怒气,根本不屑于称呼突曼为父亲。
      “那再之后,他们是怎么待你的?”
      “呵……”妲雅笑得讽刺:“还能如何?非打即骂,几天不给我吃饭,因为这一双蓝色的眼睛视我为妖女,后来还说我不祥让我滚出王宫,滚出回鹘,最终将我驱逐出宫,自生自灭……”
      北祭画闭眼,脸色因为堕入邪道业火反噬苍白如纸,她再问道:“若是……若是他们害死了你的母亲,但后来却突然对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好,你还会找他们报仇吗?”她像个孩子一样不住地认真重复着“很好”两字。
      妲雅沉默良久,才重重点头,语调中皆是决绝:“会。我还会好好利用这一点,更快地报仇,若就此罢手,试问亡者可否甘心?”
      闻言,泪,再次斑驳了脸颊,止也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映着这一屋的狼藉,格外落寞,也格外……可怜。
      北祭画颔首,哽咽道:“我知道了。”用的不是那个惯用的“孤”,而是常人用的“我”。
      妲雅见状,试探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孤想,人若无心该多好……只是,花若无心尚不能活,人若无心能活否?”北祭画将头埋在膝间,一动不动。
      “雪花不就无心么?”妲雅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再不敢多问下去,忙道:“陛下,妲雅告退。”
      闻言,北祭画的双肩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在妲雅走到门边是猛然抬头唤道:“等等。”
      “陛下,还有何事?”
      北祭画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句,虽然声音微弱,但咬字清晰:“传孤王诏,命雪教大祭司无妄立即前来。”
      “是,妲雅遵旨,立刻遣人去办。”妲雅单膝跪地,快步离开。
      数年之后,这一夜的场景依旧令那已贵为教中神巫的女子记忆犹新,这是她记忆中教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之前,堕入邪道之时教王不曾流泪;后来,遭受天下人背叛她亦不曾流泪;就是到了最后,濒死之时也不见一滴眼泪。可是这一夜,她竟哭得如此肆意,如此悲切,又是那样孤独。而妲雅,虽然那时还不知教王和祭司只见的过往,但她即使在知道了之后直到死也从未后悔过今夜给教王的这个答案,因为若干年后她才知道,今后的一切都是必然的,结局早已定下,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定下。

      三日后。
      雪、延联军兵临被安国占领的咸城下。
      此时正值午时,落叶悠闲地飘扬在半空中,可此时的气氛却容不得这样的悠闲
      只见咸城之上,高高悬起王旗之上的是安国的图腾——一轮金日,和一个大大的“安”字。
      而另一面旗,底面是纯黑,上面有一只跃跃欲试的金豹,凶猛非常,正和安国见此物如国君亲临的豹符的那只豹一模一样。这代表了安国国君亲自坐镇此城!
      “开城门迎战,何必等他们攻城?”长公主坐在城楼之上淡然饮茶,看着城下叫嚣的千军万马,大旗扬起,依旧面无惧色,吩咐面前的年轻俊朗的白衣将军道。
      “末将遵旨。”
      城门大开,身着金色铠甲的骑兵迎着太阳的光芒,踏碎了一地的落叶,高举旌旗,由领头白衣胜雪的将军带领,英勇无畏地策马飞奔出城门。
      远处看台之上的玄逸笑,眼中皆是兴奋道:“终于有幸同逐风骑一战了。”
      “金豹阵……”北祭画望着地下迅速形成的阵型道:“整个阵形就是一只勇猛的金豹,听闻这是长公主自创的阵法,真妙。”
      “果真高明。”对阵法颇有见解的惜楚亦是称赞道。
      这次上阵的大都是昆仑军神令营,派出了三名主将,分别为谢寒、秋萧然、江烊。
      九尘沉声道:“摆一字长蛇阵。”
      此时的战场,在上方看来,就是一条周身银光凛冽的长蛇跃跃欲试,和一只周身金光闪闪的豹即将出击!
      蛇将头伸近了豹即将致命一咬,而豹亦是抬起了金爪预备抓向银蛇!
      “蛇与豹对决,胜负已明。”惜楚冰冷的语气里也带了一丝失落。
      话语刚落。只见豹伸出的金爪以豹生来的优势——速度。一爪直直抓向长蛇的腹部,长蛇还来不及躲避,就被抓成了两半,瞬间崩溃!
      只见豹口大张,尖利的牙齿刺穿了蛇的颈部,将蛇头纳入口中!于是,金色的光芒顿时占据吞噬了那一片银色。
      玄姒在看台之上,目光紧紧地锁在秋萧然身上。
      “阿姒,你担心萧然?”玄逸发现了妹妹的异样,眼中趣味渐浓,问道。
      玄姒愣愣的点头。但瞬间反应过来,脸庞上浮起一丝异样的潮红,她握紧了拳大声道:“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担心这个粗俗的男人!”
      “收兵!”就在这时,北祭画清冷的声音扫过,抛下两字,转身离开。
      “教王陛下……”身边随侍的妲雅连忙追上。
      鸣金收兵,战场上银色铠甲的士兵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冲进联军坐镇的尧城城门。
      北祭画来到城下,呵……十五万的神令营出了五万人,就这样不堪一击?还是,那金豹阵实在是太强大?
      满脸的阴霾,却在来到城下的那一瞬顿时消散,而身边的妲雅却永远也不能忘怀就在那一瞬北祭画眼中蓄满的泪水,妲雅心道,陛下若是能好好哭一场该多好,为什么教王就从来不能试着依赖一下别人呢,连哭都要一个人哭,她不累吗?
      但是,泪却没有流出来,她看着眼前还是那紫袍白发的无妄,连自己身上散发的妖邪气都和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妲雅看到,教王的眼中盛满的柔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甚至她生来就没见过这样温柔的眼神。
      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妲雅在心中喊道。这样的话,或许,这两个人,两个从来就是朝夕相伴的人就能彼此依靠,而非是彼此排斥,至少,不用那么累……
      但她没有,他亦是没有再靠近一步,两个都是姿容绝世,风华无双的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就像那日在茫茫的、无边无涯的大雪地里一样,默默对视,没有任何言语。这沉默,不仅是隔阂,还有挣扎,仇恨……
      北祭画的眼中的柔和渐渐转为冰冷,还是不发一语,离去,火红的长纱迤逦数丈。没有人看见她眼角边一闪而过的泪光。

      是夜,军帐内。
      “十五万神令营,竟被折损了三千人。而逐风骑似乎只折了两百余人,老子真他妈的不服!”首次经历了败仗的江烊不服地吼道,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脖子上青筋暴露。
      “这也不算败,至少双方都未曾夺取对方的城池。”惜楚道,面无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冰雕。
      玄逸却看着身旁空空的座位出神,问在场的人:“怎么教王没来?”
      “陛下她……喝醉了。”刚从教王寝房内赶来的九尘道,不知为何,一向热衷于战事的陛下竟然在商议之时喝醉了。
      惜楚又想到了那一日教王在雪神宫醉倒的情景,冰如寒霜的面上出现了些担忧。
      “孤听闻今日祭司大人也来了,不知可否一见?”
      话语刚落,只见无妄已翩然无息地站在了门外,微微勾起唇角,邪如妖媚,却又是那样的平静优雅:“陛下让妄暂代议战事,不知众位可否有疑议?”
      美……实在是一种寂寥而孤僻的美,一缕缕的白发,那沉静如墨的气质,散发出来的,是常人不能忍受的寂寥。即便是雪花,或许也不忍融化在这样的人怀中。
      玄姒在无妄出现的那一刻就看傻了,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妖孽的男子,就连自己的王兄与他比起来也要稍逊一筹。
      “喂,你这花痴的女人,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身旁的萧然不爽地□□了玄姒一下,用故作阴冷的语气道:“要是在我们雪教,普通教徒直视教王或祭司真容的下场就只有一个……”说着做了一个“死”的手势,抬手往脖子上一抹。
      “我怎样,不关你事!”玄姒小声回敬道:“再说了,这儿又不是你们雪教,我爱怎样就怎样,我说,同样都是男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你今天又打败仗了吧!”
      “哼,本将军今天是头一次打败仗,可惜楚护法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秋萧然不服地偏过头去,重重哼道。
      “少给自己找理由,你看你这脑子,注定了打败仗!”
      “你还不是一样……”
      渐渐地,两个人都不吵了,好像……都被无妄吸引住了。不过,秋萧然的脸上一直都带着愤愤的颜色,看向无妄的眼中也带着愤怒。他跟随教王七年,教王和祭司的过往,他多少还知道一些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嫉妒吗?”玄姒看见秋萧然这愤怒地眼神,嘲笑道。
      “不关你事!”这句话没有平常里玩闹的语气,而是带着无比狂躁、无比愤懑的一句话,玄姒感到这种气息,也不再说下去。
      无妄翩然入座,和玄逸商议军事,举手投足间透露着绝世的风华,商议起战事如谈笑般的潇洒。但再看雪教众人,他们看向无妄的眼神都是各异的,而十二雪杀看向无妄的眼神,似乎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
      而此时在教王的寝房内。
      没有任何的语言,更没有像那日军帐中破坏的举动。她只是拿着酒壶,向嘴中灌酒,动作机械而麻木,不停地灌着,在昏暗的烛光下,脸颊已有了一丝潮红,额上早已汗珠密布,整张脸透着一种异样的妩媚。
      酒过喉间,痛……火辣辣地痛,灌得太急,酒液沿着嘴角流下,流到衣服上,流到地上……直到一口酒没咽下,喷洒在地上,她被呛得剧烈地咳嗽。北祭画狠狠地将酒壶向窗外砸去,窗户纸顿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无妄无相……没有贪妄就能放下一切,视一切如幻象?哈哈哈……”北祭画像疯了似的絮絮叨叨,然后狂笑起来,跌倒在地上那一滩未干的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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