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82、第八十二章

　　“啊……啊……阿嚏！！！”

　　索伦以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重新倒回床上，抓着瑟兰迪尔的手，鼻涕横流两眼发花地颤悠悠说：“兰兰……万一我要是不行了……你……你可不许改嫁给别人啊~~~~~咳咳咳咳咳……”
　　瑟兰迪尔：“你少说点话吧，乌欧牟说你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师父把大夫带来给你看下，应该没事的，你别胡言乱语故意吓我。”
　　瑟兰迪尔内心简直无语，通常别人在临终前对爱人交代遗言，一般都会是“万一我走了，没人好好照顾你怎么办”、“我希望你能幸福，找一个能代替我照顾你的人，连带我的份，好好活着”这样的话好吗！哪有人还非要强迫对方给自己守寡的，这也只有索伦做得出来了。
　　理智告诉瑟兰迪尔，索伦是迈雅，不太可能会有真正的“死亡”，但到底是不是这样，他也不敢确定。所以他心里吐槽归吐槽，嘴上说的话还是多半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

　　索伦闹腾了一会，似乎是真的很难受，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很快便说不动话，昏昏沉沉意识不清了起来。
　　瑟兰迪尔让旅店伙计打了冷水过来，将毛巾打湿放在索伦额头上给他冰敷。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在多瑞亚斯的森林里遇到“艾戈拉斯”，把他捡回去的情形。
　　凯兰崔尔那时候的话语仿佛还言犹在耳：“他是你救回来的，你不觉得应该对他负起责任，多多关心一下他的伤势吗？”

　　如今想来，自己或许在那时已经因为责任感而对这家伙上心了，至于是不是天意弄人，现在再去追讨这些已没有意义。其实他内心深处很感谢伊露维塔赐予的这个安排，一个人的内心能够被另一个人填满，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他们共享了彼此的生命，如果可以的话，瑟兰迪尔愿意和这个恶魔一起生一起死。
　　愿意为他承受一切罪孽和惩罚。
　　即便是将来如果东窗事发，承受世人的唾弃也在所不惜。

　　精灵眼底满溢着温柔的笑意，重重抚摸着黑暗魔君的头发，俯下身，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这一幕在时光的长河中显得非常温馨而刻骨。

　　旅店客房窗外的最后一轮晚霞犹如火焰般耀眼，云朵仿佛在天边燃烧着，霞光照在精灵金色的头发上，泛出一轮轮美丽的金色光晕。精灵的背脊永远笔挺坚毅，但是他坐在床沿弯腰的动作却无比柔和姣美，他主动地亲吻床上的索伦，索伦英俊的面貌在夕阳晚霞中清晰而深刻地映在精灵眼底。
　　他鬓边的头发被汗水浸透，精灵用手指轻轻给他擦拭去汗迹。
　　这一刻的时光就这样永远凝固和刻印在他们彼此漫长的生命中。

　　巧合的是，很久很久以后，孤山下，长湖镇在夕阳余晖中燃烧，漂浮着冰片的湖面倒映着火红的天空，那一天的晚霞和这一天窗外的景致惊人的相似，瑟兰迪尔与索伦再度重逢，他们的命运仿佛无数次轮回在这样凄绝的景色中。

　　瑟兰迪尔在房间里等得有些心焦，于是便下楼去找乌欧牟寻问奥力回来了没有。
　　得知奥力和大夫还没有来，他越想越不放心维拉的认路能力，遂向旅店老板租了匹马，准备去找他们。
　　“梅斯罗斯，帮我照顾好艾戈拉斯！天黑前我一定会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艾林凯拉道。
　　“不用了！你们都跟着梅斯罗斯！”
　　他这个决定很精明，这是变相地将梅斯罗斯留了下来。

　　可惜，事情的发展总比他们计划的快一步。

　　瑟兰迪尔离开后没多久，梅斯罗斯在索伦的房间里坐了半宿，索伦睡了一会，醒过来精神稍微好点了，这时候，他们忽然感觉到外面大街上有些不对劲。
　　夜色已经覆盖了披着银装的城镇，梅斯罗斯靠在窗边朝底下街道上扫视，索伦费力地扶着桌角，勉强下床来，声音干哑地道：“好像有军队在城里巡逻……”
　　“应该说是搜查才对。”梅斯罗斯的声音也有点紧绷，沉下眉头说，“我们进城有大半天了，说不定欧罗费尔领主已经探听到我们的行踪。”
　　“有这个可能。”索伦咬咬牙，道，“快去通知小乌他们收拾行李准备撤！瑟兰迪尔呢？”
　　“他去找加米尔了。”
　　索伦又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先不等他了，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得赶快走！”

　　梅斯罗斯没有意义，便马上下楼去叫大家准备上路。索伦在房间里留了一会，他眯着双眼，扫视着房间里一切被他们动过的东西，心里有那么一点狠毒的想法，想一把火把他们的行踪痕迹消除干净，当然，旅店也就葬身在火海中了。
　　这种心思是他几百年来养成的习惯，在内心跃跃欲试，不过他病着浑身难受，意志力也有些动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手。

　　不过是几分钟后，毕烈格便带着人马搜进了这家旅店，并且确认瑟兰迪尔一行人到过这里。
　　“他们刚离开，封锁所有的出城口，全城搜捕！”毕烈格带了三百人的大部队过来，这三百人分散开来覆盖到城镇的各条街道小巷，可以说连只蚂蚁都别想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
　　欧罗费尔对逮住儿子和索伦势在必行，为防瑟兰迪尔足智多谋从要塞城逃逸，特地派了谨慎沉稳的毕烈格来执行这个任务。
　　当然，索伦的脑袋也不笨，他大致能算到搜捕队会率先经过哪些地方，避开那些地方，他带着梅斯罗斯、乌欧牟等四人逃窜在胡同间，几次险些被擦身而过的骑兵发现。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被堵在了一条死巷中，前后都有追兵，索伦也无计可施了，只得咬牙说：“这样不行……咳咳咳……你们会被我拖累，我们得分开行动。”
　　他浑身发冷，喉咙灼烧一般刺痛，在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的情况下，他觉得唯有改变计划才行。如果他身体健朗，自然有办法对付任何对手，但现在他连能不能跑出城，跑出城后自己又能跑多远都没有把握。
　　梅斯罗斯讶异道：“你要和我们分开？”

　　他们暂时躲在小巷中堆积如山的垃圾袋后面，女士们倒也十分豁的出去，并没有抱怨脏臭之言。

　　艾林凯拉也惊讶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们分开？”
　　她和梅斯罗斯的语气中其实参杂着更多的警惕，在他们看来，艾戈拉斯形迹可疑，这时候抛下他们打算潜逃也是极有可能的。
　　乌欧牟揉着太阳穴，却喃喃自语：“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怎么办呀怎么办，小迈……咳，艾戈拉斯先生，你不能和我们分开！”
　　小妖精道：“乌尔你别乌鸦嘴，听艾戈拉斯怎么说。”
　　索伦拍掉乌欧牟抓过来的爪子，神色肃厉道：“我也说不清我的感觉对不对，这些人显然是欧罗费尔派来找我们的，但看这架势，明显不太友好。他们是冲着我和瑟兰迪尔来的，现在局势微妙，你们跟着我会有麻烦，所以我们得分开。我出去吸引他们，你们先按兵不动，等他们逮住我，搜索自然会停止，到时候你们再出城。”
　　“你要自投罗网？！”乌欧牟提着小心肝尖叫起来。他虽然常常掉链子，但思维活络脑子可机灵得很，他已然感觉到欧罗费尔领主的卫兵来势汹汹，显然要对索伦不利。
　　索伦却坦荡荡地道：“我总要和欧罗费尔领主见见面的。”

　　这到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大家在这点上都心照不宣，于是便没有人出声。

　　索伦又郑重其事地对梅斯罗斯道：“梅斯罗斯阁下，我再一次建议你，不要和瑟兰迪尔同行，回希斯隆去，否则你以后可能会后悔的。”
　　索伦在严肃的话题上一贯说话干净利落，绝不重复第二遍。他冷冷看了梅斯罗斯一眼，便不再多耽搁，戴上斗篷兜帽，独自走出了暗巷。

　　可是他这话在梅斯罗斯等人听来实在有点奇怪，试想，他们知道艾戈拉斯和瑟兰迪尔不同寻常的暧昧关系，既然有如此亲密的关系，他却又逆着瑟兰迪尔的意愿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人都有主观思维，对于艾戈拉斯身份的怀疑让梅斯罗斯认为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违反常理的地方，都是很可疑的。
　　“乌瑞尔医生，你是不是知道艾戈拉斯的真名和他的真实身份？”
　　“我我我……”乌欧牟不擅长撒谎，他不敢确定索伦希望他怎么说，于是只能翻白眼道，“我真不知道……我以为他就叫艾戈拉斯！”
　　面对乌欧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梅斯罗斯只觉得……你伪装得太假了！

　　要塞城的夜，风声呼啸，并不平静。
　　欧罗费尔坐在灯下，出神地想着心事。
　　他想着一点一点把小春天教导长大，看着他青出于蓝披荆斩棘，成为令他骄傲的勇士，但为什么，这个孩子却最终走上了一条周围都是悬崖峭壁的绝路？
　　和索伦同流合污？
　　他和索伦还干了些什么？
　　自己要求和索伦关在一间牢房里？
　　助纣为虐，劫狱，并帮助索伦逃跑？

　　芬国昐信里的字迹可谓针针见血，深深把他这个以儿子为荣的父亲内心割得血淋淋的。
　　而接下来割哪一块，他还得自己动手！

　　“欧罗费尔大人，我回来了！有急事禀报！”毕烈格的声音在隔栏外的客厅里响起，欧罗费尔心口猛地一跳，回过神来，高声道：“进来！”
　　毕烈格疾步走进来，欧罗费尔却更迫不及待地开口问：“怎么样？两个人都抓住了？”
　　毕烈格道：“大人，我们只抓住了索伦，他似乎并没有和瑟兰迪尔亲王在一起。”
　　欧罗费尔略略一惊，道：“就是说，索伦单独被你们带回来了？”
　　“是！”
　　“他没有反抗？有没有人受伤？”
　　毕烈格摇摇头：“他似乎身体状况不太好，人很虚弱，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抓住了他。”
　　“瑟兰迪尔呢？”
　　“还没找到。”

　　欧罗费尔紧锁眉头，手指敲打着桌面，冷峻的面容上显出微微的急躁：“索伦有没有说什么？你们有确认过，他真的是索伦吗？”
　　“他要求见您，当面向您说明一切。”
　　“哼，他以为我想见他？”欧罗费尔讽刺道，“据说索伦是个很自负的人。”
　　“大人……”毕烈格犹豫起来，显得难以启齿的样子，欧罗费尔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厉声道，“你发现了什么，说！”

　　毕烈格不敢怠慢，忙低下头道：“大人，他脖子上有血痕，是新留下的，如果他是索伦，那种地方会被咬……这是有点奇怪的。另外，我们在他身上搜出了瑟兰迪尔亲王经常穿的那件斗篷上的宝石坠子……”
　　欧罗费尔愣了一下，狠狠拍案跳了起来：“岂有此理！”
　　“……”毕烈格不敢吱声。
　　欧罗费尔开始仔细的盘问：“你们怎么抓到索伦的？”
　　“我们先搜到一家旅店，确认他们曾在旅店中下榻，老板说他们曾寻问过城里的大夫住在哪里，后来有个矮人去找大夫了，之后，他们当中的一个短发精灵借了匹马，也跑出去了。短发的精灵很少见，所以老板印象深刻。”
　　“短发……”欧罗费尔想了想，“老板有没有说那个精灵的外貌特征？”
　　“有，老板说那个精灵半边脸上有可怕的伤痕，所以可能就是……”

　　欧罗费尔面庞肌肉都在微微地抽搐，眼睛凶狠地直视着虚无的半空，半晌冷笑道：“索伦身体不好，所以他们在找大夫，然后去找大夫的矮人一直没有回来，Duil就亲自去找了。他是故意在索伦身上留下宝石坠子的，他怕他不在的时候，万一我们抓获索伦，看到宝石坠子，我多少会有所顾虑，不敢对索伦……”
　　说到这，红发领主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重重按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可怕的崩裂声，原木桌角被他生生砸下一块。
　　“索伦现在关在哪里？”
　　“我们把兵器库腾出了一间，将他关在地窖里。”
　　“毕烈格！”
　　“是！”
　　欧罗费尔该狠的时候非常狠，这是他和瑟兰迪尔最大的区别。他知道事不宜迟，为斩草除根，当机立断道：“立刻安排行刑场，马上斩了索伦的头！”
　　“大人！那瑟兰迪尔亲王那边——”
　　“把索伦的头颅给我挂在城门正中央，看看瑟兰迪尔会不会自己回来给我认错！他要是执迷不悟……要是不知悔改的话……这小子以为我不敢斩他的人，简直岂有此理！他已经分不清楚是非黑白了吗！”

　　嘭地一声，巨大的书桌整个掀翻在地上，笔墨纸张飞洒了一地。毕烈格心惊肉跳地盯着红发领主，不敢出声。
　　欧罗费尔平常举止优雅沉稳，这样勃然大怒是头一次。
　　“等什么！马上去办！必须在瑟兰迪尔赶来前，让索伦人头落地！”红发领主抓起一只古董花瓶砰地砸碎在地，把下属轰了出去。
　　他这样做等同于割肉滴血，但毒瘤总是要除，哪怕会让儿子伤心，什么必须要做，什么不能犹豫心软，他向来分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