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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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希斯隆王宫大部分区域灯火零星，只有山坡上几座主塔和国王的宫殿灯华明丽，整个王宫就像一只匍匐栖息在斜坡上的巨兽，头戴闪耀的王冠，高耸的塔尖从山上一线排到山脚，就如巨兽背脊上的骨刺，充满了锋利和危险的感觉。
这只巨兽以一种慵懒的姿势斜倚在山坡上，尾巴一直扫到米斯林湖畔，向着北方勾出一个大弯度，仿佛懒洋洋地圈住山脚下的希斯隆都城。
芬巩伸长脖子眺望着那些尖塔，在黑夜下，能够清晰地数出尖塔一共十四座，组成希斯隆堡垒最可靠的预警线，他们称之为“希斯隆的哨兵”。那些在塔顶闪烁的火光，就像是昼夜不眠的眼睛，时刻监视着山上山下，以及北方的动静，任何风吹草动都很难逃过哨塔上的视线。
设立这些高耸入云的哨塔，和希斯隆的天气有关，这里常年被雾霭笼罩，山脚底下迷迷蒙蒙的一片，希斯隆的都城又可以称为“雾城”，唯有在足够的高度，才能越过雾霭，远望北方。
这也意味着，如果瑟兰迪尔他们能出城去，就有天然的大雾为他们掩护，只要隐匿进充满雾气的山林里，追兵很难发现，接下去的逃亡就容易多了。
芬巩和梅斯罗斯以及另外两辆马车就等候在希斯隆巨兽尾巴的位置。芬巩熟悉王宫里的每一条隐蔽的通道，他将亲自护送瑟兰迪尔他们从“尾巴”这里的一条小道出去，顺着这条弯向北方的小道，能最快也最掩人耳目地离开王宫，到达都城的东门附近。
计划周详，以他们几个人的脑子合起来足够成为世上最可怕的一支智囊团，然而芬巩却心神不宁地在马车边来回踱步。
他性子温和，处变不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流露出一股安定沉稳，文质彬彬的风度，梅斯罗斯见他如此焦虑地走来走去，一把扣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不放心我跟他们去，还是担心他们出不了城，计划会失败？”
芬巩推开梅斯罗斯扶在他腰上的手，梅斯罗斯在诺多族中有着数一数二的高大个头，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梅斯罗斯一眼，轻轻一叹：“两样我都担心，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事情不会如我所期望的那样顺顺利利。”
某些有着特殊命运的精灵有时候可以提前预感到未来的一些征兆，芬巩此时就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看得还不够清楚，也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事。
梅斯罗斯温言道：“放轻松一点，也许我应该来个临别之吻，让你心里安定一些？”
说罢，他掰过芬巩的下巴，为了以防芬巩推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就在嘴角处轻轻吻了一下，而后柔声微笑：“这个镇定剂作用如何？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梅斯罗斯自己也不知道，他这句诺言将石沉大海，无法兑现。
芬巩觉得梅斯罗斯真是太胆大包天了，这个吻不但没起到镇定剂的作用，反而令他心神更紊乱不安。
然而他还来不及斥责，远处马车疾奔的声音便如警钟般惊得他猛一回头。
赶着车的艾林凯拉拉紧缰绳令马车摇摇晃晃地缓缓停下，芬巩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去，他们还未说上话，马车车门猝然嘭地一声被踹开来，索伦晕晕乎乎地靠在车门上，逡巡了一圈他们几个，恶狠狠瞪着艾林凯拉：“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坐马车这种玩意！”
他脸色极其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说不清是因为受伤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是刚才被马车颠簸折腾的。
芬巩眼尖心细，只往车厢里瞥了一眼，急促地道：“瑟兰迪尔呢？”
艾林凯拉说：“出了点意外，我们的行动已经被迈格洛斯发现了。”
芬巩稍稍脑子一转，反应极快地又道：“瑟兰迪尔去堵他了？”
艾林凯拉点头：“不过他应该能顺利脱身，芬罗德去支援他了。”
芬巩神色凝重，望着山上的尖塔，喃喃自语：“恐怕不是能不能从迈格洛斯手里脱身的问题，迈格洛斯做事很周密细致，他如果发现你们劫狱——”
话到一半，只见索伦已经踉踉跄跄地跳下马车，他的视线像寒冷的风霜一般扫向远方，身上的袍子染满了斑斑血迹，金发上也沾着一块块发黑的污垢，似乎是凝固的血块，头发湿淋淋地贴在他冷硬苍白的面颊上。
他这样看上去既肃厉又危险，目光冷得像刀子一样，芬巩等人都看出来他准备要干什么，梅斯罗斯凭借着高大的身材，严严实实堵在索伦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我们在这里等他们，你不要太担心。”
虽然有瑟兰迪尔的一诺千金，但他们其实仍然对索伦心怀戒心。
索伦眼睛熏得发黑，他这样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挥手推开梅斯罗斯的力道却出奇的大，“滚！”
梅斯罗斯往后跌了一步，有股异样的感觉在他心头上徘徊，使他不由得愣了愣。就好像感觉到眼前，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里，其实蕴藏着他们未知的可怕力量。
梅斯罗斯高大魁梧，平常他要站在那里，如一座伟岸的大山，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推得动他，芬巩见他轻易就被身负重伤的艾戈拉斯推开，又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表情，隐隐感觉到什么，一时便没有出声阻拦。
他们就看着索伦一步一跌地沿着他们来的路又返回去。
与此同时，山坡上遽然亮起大片的火光，那一片火把涌动的海洋，密密麻麻的从黑暗中窜起来，霎时焰芒冲天，就像火山爆发奔流而下的岩浆一样，朝着山脚倾泻下来，
芬巩大惊：“不好了，国王的禁卫队行动了！”
迈格洛斯其实早在发现地牢里有异动的时候，就派人去通知芬国昐国王出动禁卫队随时待命。他们要防的是索伦逃跑，所以一点点情况都不能疏忽大意。
此时此刻，两千名禁卫军倾巢出动，兵分三路分别从王宫的左、中、右三条大道向山脚包抄过来。芬国昐一得知消息，就派人去芬巩的宫殿看看他在不在，然后他们会有什么计划，芬国昐不用想都知道了。
瑟兰迪尔和芬罗德在赶往计划中汇合地点的半途听到身后骤然掀起的大动静，回头望去，只见左右两路人马犹如两条火蛇矫健地穿过宫殿楼宇，眨眼间就到了他们眼前！
这支禁卫军在诺多族中名声响亮，其人数不多，但实力却可抵过万人大军，是精英中的精英，甚至比瑟兰迪尔训练出来的精锐部队还要强悍，用现代的话来说，就相当于特种部队。他们平常只是作为国王的护驾队，守卫在王的大殿周围，一旦出动，则势如闪电，高效而具有默契，像这样的包围，他们只花了不到几分钟就完成了。
“没想到禁卫军出动得这么快！”
“是迈格洛斯，”瑟兰迪尔快速地道，“看来他在冲入地牢以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芬国昐！”
“芬国昐的禁卫军训练有素，每一个都是从精锐部队中层层筛选下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就凭我们两个人，现在插翅也难飞了！”忙活了大半天，眼见要前功尽弃，芬罗德忍不住叫骂，“操，这就相当于我们在面对两千个瑟兰迪尔组成的军队，而且他们每一个都比你这个货真价实的瑟兰迪尔有纪律，有团体意识！”
瑟兰迪尔：“……瑟兰迪尔是一个名字，不是一个名词！”
话音刚落，瑟兰迪尔抄起芬罗德抱在臂弯里的双刀就冲了上去，一挥一砍，几道凌厉的弧光在夜色里闪过，瞬间好几名被芬罗德称之为“瑟兰迪尔克隆版”的禁卫军士兵人仰马翻纷纷倒地。
事实证明，货真价实的还是更胜一筹，更可怕而危险，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瑟兰迪尔孤军奋战没能支撑多久，很快就被潮水般鱼贯而下的包围圈层层叠叠淹没在其中。
而芬罗德还背着个迈格洛斯，身手难以施展开，武力自然大幅下降，他吼喝着几次试图突破包围，却被禁卫军快速反扑压制下来。
眼见两人已身陷天罗地网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狂风吹得树叶犹如骤雨，呼啸着扫过大军，细叶在风势中变成了锋利的尖刃，铺天盖地飞散下来，迫使不少悍猛的士兵都禁不住回身用手挡住脸。
只有瑟兰迪尔身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透明屏障，挡开了飓风和树叶。
瑟兰迪尔见状，心中一惊，急忙惶然四顾。同时，黑暗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手指纤长细白，却太过削瘦，而看起来有些形销骨立，但它的力量却令人惊骇畏惧，它牢牢抓住瑟兰迪尔的手腕猛力一拉，瑟兰迪尔便猝不及防地跌进一个怀中。
瑟兰迪尔的重刀分量连悍勇的芬罗德也不能马上适应，却被对方轻巧地就从手中卸下，并且两把合在一起夹在一只手的五指之中。
“你不要乱动，跟我来，我带你走。”对方用另外一只手揽住瑟兰迪尔的腰，低沉沙哑的声音就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接着，眨眼之间，身周景物迅速地移位虚化，变成一条条黑线在眼前飞速掠过，等瑟兰迪尔再次定睛看出去，他们已站在一座高耸巍峨的护城墙的城垛上，底下传来的禁卫军慌乱叫嚷的声音显得十分遥远。
“你呆在这，我再下去接芬罗德。等我一下。”索伦低沉的话音中交错着粗重的喘息，能听出他十分疲惫不堪。他手一松，放开瑟兰迪尔，退去半步，瑟兰迪尔急忙拉住他，“他可以利用迈格洛斯脱身，禁卫军不会抓他，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以后，应该会优先追捕我。”
城垛上每一个火盆隔得很远，暗光中看不清索伦的五官和表情，只听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抓着瑟兰迪尔的手，就像是要牵着他走才安心：“那我们先走，芬巩他们应该会在原地等我们。”
索伦身体摇摇欲坠地往前迈着沉重的步子，瑟兰迪尔从后面看过去，觉得那裹着漆黑袍子的背影又强硬又骄傲，仿佛不允许别人施舍给予一点点怜悯和同情，狂妄而自负地拒绝着别人的关心和扶持。
有时候，相恋的两人总有什么地方是非常相似的，波长上能有完美契合的部分，因而才会彼此深深吸引。
瑟兰迪尔想了想，想起许多年以前那个旷野上的夜晚，男人高大伟岸的身躯，温柔的脸庞和深邃沉静的目光，他便不置一词地任索伦牵着他，安安静静跟随在后头，只在碰到岔路时，索伦弄错方向的时候，他才旁敲侧击地扯一扯手，暗暗引导索伦。
王宫北部的这一片城垛上没有守备兵，只有当大战降临，希斯隆堡垒全城警戒时，这片城垛才会用以堆放武器弹药，为前方输送补给，相当于是一个临时隘口。
然而瑟兰迪尔和索伦走了许久之后，就在眼看要抵达与芬巩等人汇合的地点，芬国昐因得知迈格洛斯被俘虏，芬罗德也在帮助瑟兰迪尔出逃，因此气得怒火中烧，亲自率领禁卫军搜遍王宫每一寸土地，最后终于追至北部的城垛上。
索伦耳听八方，首先察觉到身后追赶而来的铁蹄声，惊喝道：“他们上城墙了，我们下去！”
两人转道，沿着一座塔楼盘旋而下的石梯来到地下，躲在城墙下的阴影里继续奔逃。
但是索伦身上伤势太重，又使用了法术力量，那种消耗对他来说犹如雪上加霜，怎么也跑不快。
瑟兰迪尔看着他脚下四平八稳的步子，伸手想要拿回双刀：“你先跑，我去堵他们一下，争取时间！”
“不！”只听索伦悍然一吼，把瑟兰迪尔猛地拉到身后，返身回望城垛上渐渐逼近的追逐声。
他嗫嚅着唇齿，快速念了一段咒语，然后手指轻轻往高处一挥。高大的城墙便犹如被从天而降的一道落雷劈下，从中间咔嚓断裂开来，墙体瞬间坍塌，砖石土崩瓦解，轰隆隆地从空中如暴雨般砸落下来。
索伦回身抱紧瑟兰迪尔，用背部挡去滚滚尘烟和风沙。他力道相当大而且坚决，身体和手臂几乎封堵住所有角度，护住瑟兰迪尔全身每一个部位，拥紧的程度差点儿让瑟兰迪尔透不过气。
瑟兰迪尔一惊一愣之后，才用力把他推开，但是情势紧急而混乱，四周纷杂吵嚷，人声鼎沸，没有时间让他开口说话，即便他发出声音，索伦也未必听得见。
就在他欲言又止之际，芬国昐及一批人马已追到城垛断口处。
由于索伦的破坏，整片城墙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宽度达十米，厚度达五六米的一片墙体就在顷刻间崩解成了底下的泥块碎渣。芬国昐惊愕地看着这个缺口，试问精灵中又有谁能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即便是魔法，他们所学习和使用的魔法咒语也仅仅只限于用来增强武器的坚硬度和穿透力，还有一些则是用在净化毒素和疗伤方面。
芬国昐当即赫然指着城墙下的瑟兰迪尔和索伦，怒喝道：“瑟兰迪尔，你终究还是和魔鬼走到了一起！你还蛊惑芬巩和芬罗德，让他们协助你潜逃，你对他们使用了什么妖术！”
索伦咬牙切齿回瞪芬国昐，大声道：“诺多王，你震耳发聩，自以为是，总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边，就将那些未知的事物都擅自归类为邪恶一方。世上的正义和邪恶又岂止如此简单，你却缺乏王者应有的宽容忍让，无法对所有生灵一视同仁。世界浩瀚博大，真理的奥义又岂是你这等孤陋寡闻之人可以掌握，你又有什么资格挟以正义之名批判他人为邪恶！”
他目光犹如寒风暴雪一般无情，声如洪钟，震得城垛上的精灵们纷纷低头捂住耳朵。
瑟兰迪尔心叫不妙，怕索伦再大开杀戒，忙喝道：“艾戈拉斯，不要乱来！”
索伦猛地一愣，只觉有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他的力量。
就在这时，芬国昐提起弓箭，拉开弓弦，银色的箭矢犹如一道闪电，凌厉地刺破空气。这一箭比索伦当日在祭典上看到瑟兰迪尔射出圣火之矢的那一箭还快，直接从前到后，穿透了他的胸膛，他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
刹那间，胸膛里那颗黑暗心脏狰狞地颤动起来，索伦疼的脸色发白，痉挛着倒在地上，以可怕的频率颤抖着。
瑟兰迪尔因为意外而愣了半晌，才爆出一声尖厉的吼叫：“不！艾戈拉斯！”他隐约感觉到刚才索伦一动不动地被箭矢射中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跑过去，把痛苦地缩紧身体的索伦抱入怀中，头顶上响起芬国昐冰冷的声音：“瑟兰迪尔，你们逃不掉了！”
地面上也有一拨人正朝他们包围过来。
瑟兰迪尔抱紧索伦，低头凝视着箭矢穿透的位置，索伦全身痉挛颤抖的骇人幅度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心慌意乱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萌生放弃的念头，和怀里的人同生共死。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飞过来一支银箭，呼啸着飞向城垛上。要不是芬国昐反应灵敏地偏过头，银箭说不定就精准地凿穿了他头盔上束起盔缨的高冠。
“芬国昐陛下，您最好不要乱动！”艾林凯拉持弓出现，又一支箭矢已搭在弦上，斜向上瞄准了芬国昐。
芬国昐脸色微沉。
瑟兰迪尔试图想抱起索伦，却发现他身体沉得异乎寻常，简直犹如一块巨石。
索伦的体重本来就比精灵要重一些，这个瑟兰迪尔早发现了，他平常的体重比精灵重上五六倍，差不多相当于一个矮人的体重，但现在却是太重了，情况就和在牢里时一样。
瑟兰迪尔心里越发恐慌不安，勉勉强强拖起索伦，仰头直视着芬国昐，冷道：“芬国昐陛下，我恳请您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否则，迈格洛斯的性命安危我无法担保。”
“瑟兰迪尔，没想到你也会使出这种卑鄙的招数。”芬国昐冷斥。
瑟兰迪尔厉声道：“让你的士兵们全部放下兵器，放我们走！”
芬国昐看了看艾林凯拉，再看了看瑟兰迪尔狠绝的眼神，不敢冒险，遂扬手示意禁卫军卸下武器。
咣啷啷一片兵器砸在地上的响声。
瑟兰迪尔抹了一把被汗水刺痛的眼睛，道：“艾林凯拉，麻烦你过来帮我扶一下他，我的手……没力气了。”
说着，索伦就从他怀里松脱，滑倒在他脚边，瑟兰迪尔差点要跟着跪下去，只觉心也仿佛紧随之坠落下去，摔得粉粉碎。
作者有话说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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