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
-
除了脸部、肩膀、胸膛和左边腹侧留下的烧伤残痕令人无能为力以外，乌欧牟的配方可谓药到病除，功效神奇，没几天，瑟兰迪尔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位辛达的精灵战士似乎一刻也不想多躺，在恢复意识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床榻，大部分时候都在窗边的躺椅上养伤，距离他被送到希斯隆至今不过才过了八天。
第二天，索伦来给他换药的时候，在躺椅边踌躇了许久，毕竟醒着的瑟兰迪尔不比昏睡的时候，能让他为所欲为。
希斯隆的天气不是很好，临近晌午的阳光也薄薄的，像一层雾气，覆盖在金发精灵平静祥和的脸上。
瑟兰迪尔的睫毛很长，眼梢部分斜挑起漂亮的弧度，许多女精灵都很羡慕他睫毛的长度。索伦盯着阳光下那一根根镀上了金色的细细弯弯的长睫，不由得就屏息静气，看得出神了。
他情不自禁地，像个虔诚的信徒般，或者说，像个青涩的少年面对自己初恋的少女，心跳剧烈地在胸膛里颤动，单膝跪在躺椅边。
正在闭目养神的瑟兰迪尔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阖上眼：“你是来帮我换药的吗，愣着干什么。”
“啊，是的！殿下。”索伦面对着瑟兰迪尔，一下子还改不了之前的称呼习惯。手忙脚乱地把药罐搁在边上，伸手揭下瑟兰迪尔脸上的纱布，仍然呈现猩红色的伤痕惊悚地暴露在阳光下。
“瑟兰迪尔，你……你脸上的伤，还有你的左眼，嗯，小乌的意思是，虽然暂时没有那么快能恢复，不过以后——”
“他是你朋友？”瑟兰迪尔打断道。
“嗯，是。”
“也是魔苟斯的手下？”
“啊！不是！他他他，他并非魔苟斯的手下，我用名誉和性命担保，他绝对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相信他！”
“你的名誉？黑暗之名吗？”
“……”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瑟兰迪尔轻轻一叹。
索伦遂闭紧嘴巴，做出一副谨遵瑟兰迪尔亲王命令的乖巧模样，安静地给他上药，替换纱布。
瑟兰迪尔原本看起来对他视若无睹般，心不在焉地依顺着他的动作，忽然，却又冷不丁地问道：“你那个朋友，小乌，他的全名是什么？听说是凡雅族的精灵？”
索伦打了个激灵，哭笑不得。
想打听调查人家的事，就直接干脆点嘛！只要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瑟兰迪尔即便是轻描淡写地在寻问一桩事的时候，也有一股拷问般的威严感，给人不容含糊蒙混过关的压迫力。这种感觉，日后他的儿子莱戈拉斯体会得尤为深刻。当然，在那以前，他整个人给人感觉还没有那么的冷淡岿然，但是恶龙袭击祭祀广场一事过去之后，索伦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眼中的冰芒比从前更锋利了，就像是坚冰凝结包裹住了青绿的玉石，令人有种窒息的，肃然起敬的感觉。
索伦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回答的时候就迟疑了不止一秒，“他叫……乌瑞尔（Urril）。”
“他说他就叫小乌？”
“哦！他当然有全名，只是他羞于告诉你而已！这家伙可容易害羞了！”
“你犹豫了二点五秒钟，这是个假名。”瑟兰迪尔犀利地指出。
索伦哑口无言。撒谎像吃饭一样容易的他居然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你说过，以后会努力对我说真话。”
“……”
索伦哑巴吃黄连地看着瑟兰迪尔。这回可不是他想骗人，是乌欧牟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对精灵透露他的真名！
伊露维塔在上，天知道一个光明神祇干嘛还要这么偷鸡摸狗的！乌欧牟同学，你脑子里大概也进水了吧！
索伦忍不住把自己遭受的逼视迁怒到水神老友身上。
至于这位水神老友，此刻带着他的亲亲手下欧西去野外望风去了，当然，即便他在王宫里，索伦也不敢指望他能来给自己伸张正义，澄清事实。
“算了。”瑟兰迪尔随即半仰起身，将一丝不苟系紧的睡袍解开来，对襟的衣领顺势就滑下了肩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肩部至胸膛的大片皮肤。
出乎索伦的预料，他似乎无所顾忌地一直将扣子解到底，肩膀和整个背部的皮肤也一览无遗地暴露出来，衣襟一直滑到腰际下人鱼线的位置。索伦的视线顺着敞开的衣襟不由自主地下移，呼吸蓦然粗重起来，那隐藏在轻薄衣料下昭然若揭的贲张部位几乎都可以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刹那间，索伦强行压制住皮肤下血管中猝然而发的躁动，整个人都傻住了。或者说，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瑟兰迪尔一边拆除身上的绷带，一边抬眼看他，视线从长睫下挑衅地斜睨到索伦脸上，嘴角边漾开一丝令索伦毛骨悚然的浅笑：“你脸那么红干什么？我想该看的，你前几天都看光了吧。也许——还不仅仅只是看？”
他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说：你哪只眼睛看了，我就把你哪只眼珠子挖出来。但那语气又偏偏那么优雅闲淡，不带一丝威慑力，好像他随时会笑出来一样。
“不！我保证除了看以外，什么都没做！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单纯的给你换药，没有毛少毛脚！真的真的真的！”索伦捂着充血的鼻子，慌忙退后，羞愧地扭过头，“我看我还是出去吹会儿冷风再进来！”
索伦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恐怕都毁在这张不淡定的脸上了！问题是，为什么瑟兰迪尔会这么淡定？
他原以为，瑟兰迪尔会很不愿意让他看光自己的身体，会很别扭地拒绝让他给自己换药，然后他就准备在一旁欣赏美人倔强逞强地自己给自己换药又痛苦又诱人的小模样，那是何等赏心悦目的风光……
结果，这个成天摆着一张严肃禁欲脸蛋的精灵美人居然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脱了衣服？！！
乌欧牟~~~我看我还得跟你请教几招，美人的心思好难懂啊~~~~~本魔君、哦不，本神祇第一次恋爱，道行不够，搞不定啊~~~~~~
窗外的一缕阳光斜洒在精灵受伤的肩膀上，逆光的角度刚好让精灵脸上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
原来其实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会有这样纯情到慌不择路的时候？瑟兰迪尔垂下眼睫，晦暗不清的目光中悄然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轻轻叹了口气。
索伦缠着乌欧牟请教了一晚上，又过了一天，他自以为荷枪实弹满腹经纶地又来迎战瑟兰迪尔了，结果这次瑟兰迪尔递给了他一把锋利的匕首。
索伦盯着匕首足足僵直了十多分钟，冷汗顺着背脊直往下淌。
“瑟、瑟兰迪尔……”
这真是再充分的准备也没用啊！！美人，你要赐我一死吗？我如此掏心掏肺，你舍得？索伦内心风浪交加，冰天雪地。
瑟兰迪尔疑似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在一张高背椅子上交错着长腿坐下来，背脊挺得格外笔直，从容不迫道：“我听说，谁碰我，你就要把谁的爪子剁了。”
“……没有的事！！”
“不管有没有，我想，这件事还是麻烦你比较妥当。劳驾，请帮我把头发修剪一下。”
索伦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你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好朋友，乌——瑞尔告诉我的。”
索伦：“……”
靠！居然已经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了！美人你雷厉风行情报工作做得犀利啊啊！千万个奥克也顶不上你一个~~~你这才能，要是可以为我所用的话……
索伦赶紧打住野心的邪念，深深佩服了一下瑟兰迪尔渗透人脉的惊人效率，小心取出匕首刀刃，将华美的刀鞘置于一旁，准备大干一场……
“想修成什么发型？说真的，我真不舍得剪掉你的长发……”
“全部剪掉，别剃成秃子就行。”瑟兰迪尔叹了口气，“我不指望你能剪出什么漂亮的发型。”
索伦：“……”他很想说他给他养的蜘蛛宠物们剃过腿毛，剃得那是一手好毛啊——不过仔细想一想，这好像没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
卷起袖子准备一展身手的索伦深呼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插入淡金色的发梢中，小心翼翼咔嚓一刀，割落数簇长发。
索伦的手指消瘦修长，骨节轮廓分明，拿着刀时，有股非常危险的熟练感。寒冷的刀锋随时可能在他轻巧的挥动下，割伤薄薄的皮肤。
然而瑟兰迪尔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一座沉静的精美冰雕，垂下眼睫，面沉如水。索伦几度偷偷地窥视他眼底的神情，冷若冰霜，淡淡的，好像真的是一具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冰雕。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个精灵明明样貌已经遭到毁坏，可在他看来，仍然美得令人心醉，即使是那种冰冷，都令他神往不已。
他的眼梢、鼻梁、嘴唇、下巴、耳朵，好像每一处都生得让他称心满意，简直就是为他的审美而存在的。
米尔寇曾经也用类似的话来表达对他的喜爱，他现在可以体会这句话中每一个字的含义了。
索伦嘴角不禁痴痴的笑了一下，手指拨弄着瑟兰迪尔的精灵耳朵，轻轻地抚摸耳朵尖上柔软细腻的皮肤，声音醇厚低哑：“瑟兰迪尔，愿意让对方帮自己剪头发，代表着一种信任。”
他竭力地想要为自己找到一丝慰藉。
瑟兰迪尔冷冰冰地说：“我是为其他人的爪子着想。”
“唔……”索伦堪堪绕到瑟兰迪尔面前，低下头来，几乎与他平视，“你这是为了他人，自愿牺牲的意思吗？我不希望你为了谁牺牲。”
“……”
“不过既然你都愿意牺牲了，那么，让我亲一下好不好？一天亲一口？”他试着谈判。有时候，这种狡猾的谈判语气已经成为了他的坏毛病。
瑟兰迪尔抬起眼皮，虽然只有一只右眼透出神采，却锐利得一瞬间好像刺透了索伦的眼睛。
“你果然本性难改。”
狂怒之后，瑟兰迪尔现在是彻底冷静下来了。但是这种冷静，却更像荆棘毒刺。
索伦满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好吧，我会让你看到我改过自新的决心。——今天的，先记在账上。”
精灵成年以后，不会随便剪去长发，头发象征着他们的阅历和岁数。瑟兰迪尔上一次剪头发，还是在五十岁成年礼上，欧罗费尔给他剪的时候，也嚷嚷着不舍得，剪短了就不能编各种花辫子了。
这有什么呢，不就是头发么。
然而这一次的剪发，对瑟兰迪尔来说，却有着深远刻骨的意义。他大部分长发都被烧断了，索伦不得不给他修剪成短发的造型。
长发断去，意味着与过去的一切告别。
成年的精灵中没有短发的，这段期间，瑟兰迪尔的短发形象赫然成为了一道独树一帜的新颖风光，变成了他个人的独特标志。
干净利落的发型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一些改变，脸部的线条显得更加深刻清瘦，左半刻意留长了寸许，微微遮盖住可怖的烧伤疤痕和索伦亲自给他缝制的眼罩。他依然喜欢穿立领对襟的贴身真丝长袍，颈边碎发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远远的看过去，短俏的金发飞扬起来，背脊的线条看起来更优美挺拔了许多。
仿佛是不经意间的一次脱变，瑟兰迪尔整个人给人感觉比从前更硬朗、坚毅、锐利。
索伦有时候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他，一下子会有些失神，但随即淡淡地微笑起来。
不管是什么模样，瑟兰迪尔始终是他的瑟兰迪尔。短发也好，长发也好。
欧罗费尔第二次寄信来催问儿子的情况，用的还是八百里加急的军用快件。芬巩心知这信不好回，于是在没有拆封的情况下，把它交给了瑟兰迪尔处理。这位诺多王子十分会察言观色，洞察细处，信函上印的分明是欧罗费尔的个人纹章，而非家徽，凭此他知道这信不是给外人看的。
瑟兰迪尔亲笔回信给父亲，说明了近日在希斯隆的境况和以后的打算。
亲爱的父亲大人：
目前，我的身体已基本康复，请勿担忧。
芬国昐陛下和芬巩王子十分善待与我，使我能够在这里宾至如归，安心养伤。您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我在希斯隆一切都非常好，并且我希望能够再待上一段时间。恰逢三天后就是凯勒布琳朵公主的生日，我应该留下，祝贺这位诺多公主生日快乐。
您在信中隐约提及的事，您的儿子在这里向您深表歉意。
请代我感谢加尔多领主的关心，有机会，我会亲自向他致谢。
我想，艾林凯拉小姐应该也会来参加凯勒布琳朵公主的生日宴会，我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然而却很遗憾，无法遵照您的嘱咐。届时如有必要，我会向她做出说明。
父亲大人，您的儿子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任何一位优秀、且高贵的女士恐怕都接受不了，我并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实事求是，我已无法再向她们承诺美丽的婚姻。重创和变故使我必须更加谨慎克制，也必将改变我的生活。
我已不是过去的我。
此外，我想我应该主动向您说明，是的，戒指是艾戈拉斯赠予我的订婚戒指，否则我不会把它轻率地戴在左手食指上，这点我不愿欺瞒您。当然，我不会背着您，和别的精灵私定终身，我一向尊重您的建议。
关于这枚婚戒的前因后果，情况复杂，恳请父亲大人等我回到多瑞亚斯之后，再向您负荆请罪，也许还需要秉烛长谈。我愿聆听您的教诲，以忏悔我在此事上所犯的过失。
您唯一的儿子，瑟兰迪尔，敬上。
待墨水干透，信笺被仔细地折叠起来，密封，敲上瑟兰迪尔让人临时准备好的个人纹章。
一个转头，只见外面花田间慢悠悠地晃过来一个落拓挺拔的身影，俊美、悠闲，干净的轮廓，洒脱不羁。
大概连索伦本人都猜想不到，他是怎么看待他这个精灵的外貌的。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瑟兰迪尔就觉得这人可疑，不可轻信。但不能否认，他有一双蓝得令人心醉的眼睛。
就像他记忆中，星辰照耀下的库维因恩湖水。
时间如果可以在眼前像电影一样回放的话，就会发现在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中，有许多的蛛丝马迹，注定了现在这个结果。
瑟兰迪尔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赶走这个人也好，抓起来审问也好，直接放逐也好，疑点太多，简直不胜枚举，他却偏偏选择了视而不见。
最深的一次怀疑是在什么时候？
对了，就是在他从草丛里拾起如今戴在他左手上的这枚宝石戒指的那一刻。
死灵法师不应该会对一枚似乎附有光明魔法的戒指感兴趣，这枚戒指对使用死灵法术的巫师毫无作用，它又有什么价值被夺取甚至佩戴？
这件事实在太可疑了，可惜他当时竟没有深想下去。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却偏偏在艾戈拉斯这件事上优柔寡断了一次。
当他那夜守在艾戈拉斯床边，彻夜未眠的时候，谁也不会知道他当时的心境有多么的翻江倒海，怀疑、困惑、一筹莫展，无数的愁绪将他如汪洋中的小船翻来倒去。
月光冷寂地洒在窗棂和地板上，他就那么坐在床边静静审视，内心做出了他有生以来少有的几次激烈挣扎。
当他决定相信这个人时，又是多么的抽刀断水，不顾一切。
……还是太嫩了吧？
……如果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瑟兰迪尔眼底沉下暗冷的光辉，无声掩饰过一些复杂的情绪，提上挂在壁炉上方的长剑，大步走向室外阳光一片烂漫的花田。
那个面貌英俊，皮肤苍白的精灵，正在淡淡的阳光下冲他微笑，湛蓝的眼睛透着湖水凉津津的粼粼光芒，映着一轮金色日晖。
谁知道那日晖背后，竟会是最深的黑暗。
就好像是恶魔的诱惑。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