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红狸

120、第120章

　　话音刚落，天空中一道银光割裂了黑暗苍穹由远及近，当它来到近处时，只见强光中赫然是一头双首巨龙飞速俯冲，振翅而下，闪着耀眼银光的巨大双翼卷起狂风，从库路芬的正面兜头狂卷下来，黑发精灵冲锋到一半，被飓风一扫，战骑嘶声凄鸣，将他震落在地。

　　银白巨龙从大军头顶上凌空而过，盘旋了一周，长尾往下方轻巧一勾，将它的主人迈荣带到背上。

　　迈荣从尾巴上纵身一跃，跳到巨龙颈背上，那一瞬间，他目光苍凉悲哀地望着底下的精灵大军，神情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龙族王子在狂风中开口道：“瑟兰迪尔拼命想要阻止战争爆发，但别人却拼命想要拆他墙角，诺多王子意志坚决，你们打得七荤八素你死我活，真是有力气没地方用，自找罪受。”

　　对于双首龙一贯刻薄的言语，迈荣不予理会，淡淡道：“开战吧，管不了他的想法了。”

　　这一声令下余音未落，双首龙便腾飞升空，带着一尾银光瞬间拔高数百米，龙翼震颤拍响，飓风犹如狂浪，从龙身下方掀起，毫不留情地拍向万千精灵大军。

　　库路芬被风浪卷到大军阵前，摇摇晃晃根本站不起来，传令官连忙奔出阵列，将他带上马。

　　盾墙阻挡着风势，被怒风拍得不断撞出响声，有些甚至直接飞脱出去，砸在后方士兵头上，血花刹那间漫天飞散，惨状令人唏嘘。

　　凯勒巩在军阵中大声呼吼：“骑兵后退！！冲锋队组成防御阵型！！盾阵出击！！”

　　库路芬目眦欲裂注视着空中巨龙，怒火已烧到头顶，满腔烈焰从双目中迸射而出，大喝道：“弓箭手出动！！把它射下来！！”

　　凯勒巩此时心中隐隐闪过不安，骑马冲向弟弟，大喝：“库路芬！你太靠前了！退后——！”

　　精灵军队疾风幻影般地切换阵型，整体变成利于防守的梯形，两边手持大盾的士兵快速向中间密集聚拢，在高高叠起的坚固盾墙背后逆风而进，威势浩荡。

　　数千弓箭兵又从后方齐齐展弓高射，箭矢形成的暴雨如疯狂的怒波一般冲向天空，似乎要将巨龙吞没在这股利箭的怒涛中。

　　双首龙浑身龙鳞虽坚硬如铁，闪烁出宝石般的冷硬光泽，但它其实并不像后来的史矛革那么耐打耐抗，而当时在能工巧匠库路芬的带领下，辛姆拉德军的武器装备可谓拥有精灵史上最鼎盛的水平，他们的箭矢无坚不摧，并附有强化魔法，无数银箭飞射高空，就像吞天灭地的狂澜，力破千军地粉碎坚硬龙鳞，刺破坚厚的皮层，深深扎入龙身中！

　　双首龙身中数箭，奋力拍打巨翼，在高空中摇摇欲坠地支撑着。

　　迈荣低声喝道：“去山崖边！”

　　巨龙掉头冲向山崖，只见在低空掠过的一刹那，迈荣挥刀劈下一道巨大银弧，弧光悍然撞在山坡上，万顷银雪瞬间犹如洪涛奔流而下，仿佛爆发的怒潮冲毁精灵大军前方的道路，在城关与大军之间形成了一道数丈高的雪墙！

　　冲锋在前列的精灵步兵由于来不及后退，接连惨烈地撞上雪墙，眨眼葬身在这股怒涛中。军阵顿然一片混乱，浓重的夜色阻挡了视线，尘土飞扬中，不少士兵猝不及防地丧身在刀枪或铁蹄之下，骑兵艰难地控制着战马躁动，尽管如此，仍有不少失足坠马的惨剧发生。从高空望下去，精灵大军人荒马乱，哀嚎不绝。

　　迈荣冷淡地看着夜幕中惶然溃散的大军，让巨龙降落在雪墙背后，城关旁边的山坡上。

　　库路芬和凯勒巩如此大军来袭，势在必行，显然不达目的不会罢手，他们是不会轻易退军的。而他们不相信迈荣的片面之词，迈荣也无法再用更多的言语说服他们。

　　局势已形成尖锐的矛盾胶着难解，其实在这种时候，想要靠一己之力平息战火，几乎是不可能的。

　　诺多与辛达兵戎相见，其中固然有魔苟斯从中煽风点火的原因，但两族矛盾，人情世故，如果不是原本就存在着嫌隙，又怎么会让魔苟斯钻了空子。

　　略作思忖之后，迈荣让双首龙飞向城关围墙后面的空地，让受伤的龙族王子稍作休养，然后他们将等待着其后难以预知的苦战。

　　瑟兰迪尔让护卫军全部都撤离，一来显然是防止索伦反目亮刀，屠戮精灵，二来也是让护卫军去保护格兰诺德领主（也可以说他其实是希望混在其中的心腹将领去诱导领主）撤到珍珠堡，避免领主与库路芬他们双方接洽，抖出索伦的真实身份。

　　珍珠堡的防卫兵力或许已经收到了消息，迈格洛斯此前电光火石地率军来支援过冰森堡，这次说不定听到风声后，也在赶来的路上。不管这些各方面的外力是否成立，迈荣此时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拖住库路芬的军队，消磨他们的战意，乃至令他们弃战退兵。

　　他可以阻挡住大军，避免势单力薄的瑟兰迪尔军与诺多军交锋，那将必然导致严重的损兵折将，而如果格兰诺德的护卫军见机反剿瑟兰迪尔的亲卫军，这对瑟兰迪尔来说，将又是一次重创。因此，绝不能让库路芬的军队踏过这道防线。

　　双首龙在迈荣轻吟的咒语声中恢复为青年模样，虽然只是一具英魂，但方才的箭创仍然显现在了他的幽灵躯体上。龙族王子身上多了数道伤口，半透明的身体淡淡映出血色，染花了华丽的外袍。

　　他忧郁地飘到一座火坛边，坐在支起的木架上，面对营火的亮光，优雅地交叠双腿，双手慢悠悠地将凌乱的长发理到胸前，“面对数以万计的大军围攻，您要逞能，也请别拖我下水。快把其它九戒找回来吧，红血君最听您的话，他也最耐打耐挨，快把他找到啊啊~~~”

　　迈荣盯着龙族王子好像在思索什么，想了会儿，问：“你的戒魂躯体是用冰霜精钢打造，世上十种最坚固的精钢之一，精灵的魔法应该无法破你躯体才对，为什么好像力量没有原来强了？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龙族王子猝然信誓旦旦地盯着主人，说，“别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我，这不是我的错！是您肚子里的孩子就跟吸血鬼一样，每天都在吸我的力量，原来索伦的力量不足时，他就吸我的，不然他早夭折了。雅凡娜的月光果只能塞牙缝知不知道，那点营养怎么足够呢！而且索伦老忘记定时吃，孩子饿的时候，都是我在撑着！这个小孩很难养活，受精孕育的时机不好，正好在你崩坏最严重的时刻。所以我说，快把其他那九个家伙找到吧，不然我早晚会被吸没了~~~”

　　帕菲索尔终于将憋了很久的委屈吐出来，索伦那夜中二病大发，作死逃出城躲到森林里去挨冻的时候，他刚苏醒不久，就被孩子疯狂吸了一把能量，简直悲催无比。后来魔苟斯要碾碎孩子的胚胎，也是他用力量在支撑着。

　　不过由于顾虑到风度仪容问题，龙族王子只用幽怨无比的眼神向迈荣诉苦，而坐姿却依然雷打不动地保持着优雅高贵，恬静的火光把他的脸照得分外俊美迷人，眼睛潋滟清澈，犹如琉璃幻彩的玻璃珠一般。

　　“原来是孩子的关系……”迈荣苦笑了一下，神情中流露着一种女性才会有的柔和，“我会尽快找到其它九戒，不过在此之前，只能辛苦你多撑着一点。”

　　龙族王子哀声一叹，“您的麻烦不只是这个孩子呢。”

　　迈荣满不在乎地淡淡一笑，“那时候最难熬的阶段不也过去了么，我的天赋钥匙这次完成了彻底的重启，污秽印记已经被清洗，黑暗心脏暂时对我产生不了影响了，我的力量也基本上都回来了。”

　　龙族王子心有余悸道：“您这个赌注走得太险了，万一雅凡娜没有再想起那根锁栓，或者她没有把它交给瑟兰迪尔，您就会彻底沦丧，成为堕落的索伦。但回想一下，走到今天这一步，使您回归的每一环都充满了巧合，可是又有必然的因素……”

　　“多亏了索伦一念之间做的决定，不过他毕竟是我人格的一部分，某些想法我们终究会重合到一起。”迈荣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隐含着某种惋惜之情，接着眉宇一沉，眼底闪过碎冰般的寒光，“这次我不会再放弃了。”

　　“魔苟斯的条件——”龙族王子刚要说到最严峻的问题上，声音却忽然在远方传来的响动声中戛然而止。

　　迈荣原本靠在石柱边，同时听到那隐隐约约的骚动声，皱了下眉头，仰头穷极目力，穿透风雪向瞭望塔方向望去。

　　龙族王子身为一只幽灵，有许多方便之处，他迅速飘向高空，俯视着远方耸动的密集火光，然后惊神未定地冲下来道：“不好了，好像是撤走的军队又回来了！”

　　安达提利亚瞭望塔。

　　仰卧在宽敞扶手椅上的瑟兰迪尔好不容易脸上恢复了点生气，皮肤青灰的症状褪下了一些，看起来没有那么像濒死的行尸走肉了。

　　但是他脸色依旧苍白憔悴，双唇也失去了血色，泛出病态的灰白。听到外面的响动声，他惊愕地弹起身体，还没坐起来，雅凡娜便阻止道：“你别乱动，我出去看看，应该不是库路芬的军队攻到这里了，否则迈荣会先通知我们。”

　　瑟兰迪尔惶惶不安地又靠向椅背，雅凡娜虽然驱除了他身上大部分的恶灵腐蚀现象，但终究没有彻底除根。就好像沉疴痼疾难以根治，根据这位维丽的说法，他的身体受到索伦身上死灵力量的侵蚀，渗透过深，仿佛毒瘾一样，已被□□为之依赖，难以戒断。

　　百果女神甚至大胆地寻问了他和索伦的□□次数，瑟兰迪尔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他的魔法造诣不算很深，至少没有达到艾林凯拉或祭司长那种程度，也想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他神志是渐渐清醒了，浑身却仍然感到被冰霜裹挟一般寒冷而空虚，某种潜意识从身体的深处悄悄伸出触手，挠心挠肺一般，让他强烈渴望着某人的拥抱。

　　但却知道这并不是情欲。

　　他勉力撑着椅子扶手坐起来，双手都缠了绷带不便动弹，钻心的刺痛并没有那么快消退，顺着臂膀传递给大脑神经，只觉得两条手臂都像有千万根尖刺扎在骨肉里一样，从指尖蔓延上来的疼痛让他脸色一青一白，眼角都微微发红。

　　十指连心，这痛楚似乎比上一次臂膀脱臼更甚。

　　只听帐外响起雅凡娜优柔清冷的声音，带着些微礼貌性的恭敬，“格兰诺德领主！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紧接着，是格兰诺德浑厚洪亮的声音：“瑟兰迪尔果然没有走吧？我就猜到，他是打算一个人留下来拖住大军，大概他以为费诺之子们不敢为难他。哼，可纵使他巧舌如簧，也阻止不了费诺的儿子们过来抢地盘的野心！”

　　瑟兰迪尔心头一跳，只觉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他目光紧绷地盯向帐外，而迎着他的目光，冰森堡领主血气方刚走进来，眉宇威严，气度凌然。

　　这位领主看上去便有股不可忤逆的威势，两道长眉威风凛凛，目光深邃锋利。而通过近日以来的接触，瑟兰迪尔又知道他是典型的表里如一，脾气性子相当顽固。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出了什么事？你难道单枪匹马去和费诺之子们打了一架？”格兰诺德看了瑟兰迪尔的脸色，以及他双手的惨状，不由唏嘘惊骇。

　　瑟兰迪尔连忙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严厉劝告道：“格兰诺德领主，您应该在护卫军的保护下，撤向珍珠堡！”

　　“哦，我们算是敌人，难得你这么关心我这个降臣的安危。”格兰诺德板着脸轻轻嘲讽，接着用力拧了下眉头，高傲地扬眉道，“不过费诺的儿子们比你和你父亲还让人讨厌，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来搜刮掠夺我的领地！”

　　情势的发展真是如脱缰野马，拐到了妖孽的路子上。谁能料想到，格兰诺德领主直接往这方面去想了？

　　瑟兰迪尔早前就觉得他没有追随艾格诺尔撤离有些蹊跷，现在隐约察觉到其中的一些原因，心头一紧，“领主大人——”

　　“你不要劝我什么，这是我的领地，纵然我现在是你父亲的降臣，但我仍然有权利决定这片土地的归属权，任何觊觎它的人，我都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赶出去！”格兰诺德抬手打断瑟兰迪尔，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斗志，“我会和费诺之子们开战，你既然受了伤，就别留在这里了，带着你的亲卫军滚吧！”

　　瑟兰迪尔厉声道：“他们有四万大军，你的护卫军才不过四千人！”

　　格兰诺德轻轻冷笑，眉峰锐气逼人，对于四万大军仿佛淡然于心，满不以为意，“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这片领土代表着艾格诺尔王子给予我们的恩泽，我不能忘记这份厚待，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你们辛国的人不会了解我们曾经历过什么，而在那之后，能够再次拥有的东西都珍于我们的生命。”

　　“冰森堡是我的第二个家园，无论如何，我不能舍弃我的家园。”

　　领主冷硬的话语仿佛夹带着过去黑尔卡拉赫冰川的肆虐寒风，裹挟着无限深意，飞散向现在多索尼安北方的凌冽风雪中……

　　那是一段艰涩痛苦的记忆。

　　芬巩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转醒，胸口碎裂般的痛楚瞬间涌到了喉头，夹带着一股浓烈的腥气灼烧着喉管，让他还没完全清醒，就扭过身捂着嘴连声呛出几口血沫。

　　他的侍从官就坐在床边，见状连忙慌手慌脚地递来毛巾。芬巩一把抓过湿毛巾，勉力定了定神，问：“该死的，我昏迷了多久？”

　　他想起身，却发现稍微一动，便牵动起胸口数万敏感的神经，剧烈的抽痛简直让他两眼一黑，昏头涨脑的又要昏过去。

　　侍从官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道：“殿下，您昏迷了快半个月！”

　　芬巩一下子有些迷茫呆滞，集中精神消化着这句话，想了想半个月意味着什么，然后咬牙切齿地撑起身体来。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满头大汗，睡衣从肩头滑下，可以看出白皙的皮肤在汗水中不住颤栗。

　　他此前被魔苟斯刺了一刀，伤势还没痊愈，又与忽然出现在希斯隆王宫北侧的风魔浴血大战。拥有摧毁城池的可怕力量的庞然巨怪让希斯隆的王宫禁卫军伤亡惨重，这时候，政变也维持不下去了，芬巩雷厉风行地组织起精锐部队，亲自杀出去勇斗风魔，交战中，他被风魔的尾巴震碎了好几根肋骨，从高空坠地，又折断了左手和左腿，霎时血流成河，当场失去了意识。幸好底下是刚刚被雨淋过的松软泥土，芬国昐找到他的时候，吓得差点血气逆流当场暴毙。

　　这里面固然有气愤和悲痛交织混杂的各种原因。先是搞政变气死父亲，然后逞英雄又差点吓死父亲，任谁有这样一个长子，都要分分钟准备心肌梗塞暴毙而卒！

　　精灵骨伤是致命之伤，芬巩这会儿自然是想下床都难。

　　他花了几秒钟想清楚这半个月中可以发生些什么事，然后快速镇定下来，靠在鹅绒枕垫上，气息虚弱地道：“去叫海恩泷德过来。”

　　“殿下……”侍从官迟疑了一下，轻轻道，“海恩泷德阁下，在和风魔大战的时候英勇殉职了……”

　　芬巩脸色一僵，极少的一点血色从俊雅漂亮的脸蛋上迅速褪尽，只浮现出一种孱弱的苍白。他抬手盖在眼睛上，很长时间没有出声，过了会，低着头，声音有些压抑地道：“我们和辛达族开战了吗？”

　　侍从官似乎有所顾虑地踌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欧罗费尔占领了艾格诺尔要塞城和西堡垒，艾格诺尔撤到了安格罗德的领地，听说伤亡并不太大，之后暂时没有别的战事消息。”

　　芬巩放下手，抬起的眼芒里泛出些微干涩的泪光，眼圈通红如血，但是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有没有梅斯罗斯或瑟兰迪尔的消息？”

　　侍从官神色为难：“好像听说梅斯罗斯殿下有来过信，但被国王陛下扣下了，没有传到我们宫殿来。”

　　芬巩叹了口气，无数的心事把他总是明亮温暖的眼睛浸染得浑浊不清，再次张口的时候，他嘴唇不由颤抖了一下，眼睛惶惶不安地闪烁着：“帕蓝宁……把帕蓝宁叫来。”

　　“好的。”侍从官起身浅浅地行了个礼，芬巩这才把悬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原位，随即在侍从官离开后，静静沉入了深重的悲痛中。

　　他抱紧双臂，侧过脸埋进枕头中，想要呜咽出声，却又克制着不想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