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春一样匆匆-[短篇集]》hakko

5、Once Upon a Summer time

　　一

　　北方的早夏一向来的晚，五月初始时候，穿长袖单衣也抵不住清晨的寒意。陆瑾站在公交车站牌底下，把校服拉链朝上拉严实，又忍不住打个喷嚏。她捋校服袖子露出腕表，看了看时间，秒针不知疲倦的转着圈——快要迟到了。陆瑾背着的书包里尽是原封未动的五一假期作业，没来得及找人抄完，慵懒了一周的生物钟调整不畅，八号早上一睁眼，已经是七点又五分，而学校规定的早自习是七点半。她第三次抬手看表，余光里瞥到公交车朝这边驶过来，急着招手，还没待它停稳就上去，慌乱里书包带子扯断了一根，只能单肩挎着。所有重量压在左边，骨头硌得微微发麻。

　　车上没有空座位。陆瑾没抓住扶手，重心不稳，身体跟着车身摇晃两下，险些要摔倒。一旁坐着的乘客像是对这笨手笨脚的姑娘看不过眼，起身要给她让座。陆瑾刚要拒绝，一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突然说不出话来。

　　是一个穿着邻校校服的男生，瞳孔是浅而漂亮的茶色。

　　“你看你打上车就一直站不稳当，没吃早饭还是怎样？坐着吧，反正我还有一站就下车了。”
　　他说着，伸手去按陆瑾的肩。陆瑾坐下，朝那人道谢。对方摆出一副大度的表情。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口袋里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顾渝的短信。

　　“怎么还没到？班主任都进教室了。”
　　“她今儿来得还真早啊，我就到，已经在车上了。”

　　陆瑾打完字，公交恰好到站停车。距离她的学校还有一站地，从窗户朝外看，她望见邻校男生朝右拐进校门。地上映着他边角清晰的影子，干净而利索。而后和树影重叠了。

　　二

　　陆瑾前脚跨进教室，后脚就打了上课铃。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瞪她一眼，她伸手搔搔头发，低着头溜到座位上。还没坐稳就看见桌上多了一个纸团。陆瑾拿着纸团抬头，看见顾渝隔着一排座位朝自己吐舌头。

　　“时间掐得真准啊你！作业难道都赶完了？
　　Ps，黎川放假时候跟他家人出去旅游了，月底时候咱一块去游乐场吧，黎川也去。”

　　她朝顾渝点点头，对方便心满意足的扭过头继续看书。陆瑾翻开笔记，听了一阵觉得无聊，就换了铅笔在课本的空白地方画画，眉眼清隽的少年。她托腮想了一阵，从书箱里翻出彩色铅笔，把少年瞳孔涂成茶色。

　　陆瑾自小就擅长画画。在别的孩子写个阿拉伯数字二也觉得那是只漂亮鸭子的年龄，她已经可以画出像模像样的小动物了。再大一些，她开始学习漫画，大大小小获过不少奖，靠着美术特长生的加分进了这所市重点高中，学习成绩却总是拖车尾。除了画画，她就再没什么让人称赞的技能。顾渝不一样，她开朗活泼漂亮，学习成绩也好，是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考进年级前十的类型。陆瑾羡慕她，各个方面都是。比如说顾渝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叫黎川——多好听的名字。陆瑾没见过黎川，顾渝说黎川中考成绩不好，进了一所普通高中。顾渝还说，有时间的话介绍你给黎川认识。黎川啊，黎川可是很好很好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其少女，眼里有神采奕奕的光，像安静燃烧的苍青色火焰。

　　教室是单排座椅，顾渝和陆瑾之间隔着一行。高二分班之后的第一天，顾渝隔着一排座位朝她招手。你就是那个很喜欢画画的陆瑾吧？她把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和陆瑾说话。那时候是夏天，顾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眸子里也泛着潮湿的碎光。陆瑾向来讨厌夏天，这个季节里有数不尽的厌人的蚊虫，有使人焦躁的高温，有灼人的太阳。可是顾渝在她生命里的第十六个盛夏中出现了，这个像夏天一样热情而闪闪发光的女孩子成为她的朋友，陆瑾便开始觉得这个季节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十六和十七，隔了整整一年份的充沛雨水和凛冽的风。陆瑾十七岁时候的春夏之交，坐上了晚一班的公交车，遇见了陌生温柔的少年。

　　如果说生命会给人以奇迹的话，这些就足够使人幸福了。

　　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陆瑾写了纸条传给顾渝。
　　“早上在公交车上面看到一个很英俊的学长。”
　　几分钟之后纸条被掷回来。
　　“那算什么！不管是谁都比不上我家黎川好看呢！”
　　被夹在中间的可怜同学把纸团扔在顾渝桌子上。
　　“你总说黎川黎川黎川，我又没见过他。”
　　纸条这次是被扔到脚下。
　　“……哼！月底月底！月底就带给你看！黎川可是我青梅竹马，他很好的让他请我们客！”

　　数学老师走过来，陆瑾立马把纸条夹在课本里，低头装出思考问题的样子。老师在她身边停了一会儿，又走开了。陆瑾和顾渝交换了个颜色，各自忍不住，趴在桌子上闷闷笑起来。

　　三

　　如果每天都坐同一班公交车的话，说不定能遇到同一群乘客。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瑾在第二天也故意去得很迟，上车之后环顾车厢，果然看到了靠窗坐着的邻校少年。他带耳机，用手支着下巴朝外看。细碎头发搔着衣领。巧的是，这次他旁边的位置是空出来的。
　　陆瑾踌躇一会儿，走过去坐下。男生察觉到旁边有人，扭过头去看她，陆瑾说不出话，屏着气，觉得脸上微微发热。

　　“啊啊，你不是昨天那个人么！”
　　男生终于想起来，自来熟似的，手搭上陆瑾的肩。
　　“今天没有昨天那么笨手笨脚了呀啊哈哈哈。”
　　“……哪里有人对第二次见面的女生就使用‘笨手笨脚’这种过分的形容词啊？昨天……昨天比较着急。”
　　她用手背遮着脸颊，眼睛盯着车厢地面。真是热情的男生啊——这一点倒是和顾渝很相似。这么想着的时候，男生伸手把她的脸扳回来。陆瑾吃了一惊，呆呆盯着对方眼睛不动，觉得自己脸颊上火一样烧起来。
　　“说话要看着对方可是最基本的礼节啊，这位同学……可是，你脸红什么？”
　　“……你……还真是自来熟。”
　　“啊呀。”少年站起来，“我到学校了，回见。”

　　他朝陆瑾招招手。公交车再次发动。她看着窗外移动速度不断变快的景物，几株几株的树，随着速度加快逐渐连成一整片绿色的海，席卷着裹住她所有观感。公交车就像是整个被深深浅浅的绿色浪潮裹住，平日里见惯了的林荫路此时像是漂亮的异次元隧道，通向的终点，叫做夏天。
　　一颗绿色的，小小的星球。它的名字叫夏天。

　　陆瑾用水彩在画纸上描绘了这颗夏天小行星，被杂志采用做了封面。顾渝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眼睛里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真有这颗星星该多好，我觉得黎川就应该住在这里呀。”
　　“你总这么提他别人会以为是你男朋友哦。”
　　“……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啦。男朋友什么的没想过啊，和黎川太熟了嘛。”
　　顾渝伸手去搔后脑，呵呵傻笑，露出好看的整齐的牙齿。

　　四

　　陆瑾开始每天固定时间坐公交车，然后在差一秒打铃的时候迈进教室。
　　那男生旁边的座位总是空出来，陆瑾就总是过去坐。两个人每天都会说话，小而短的段子。

　　“你旁边的位置怎么每天都是空的？”
　　“和别的乘客说，这里已经有人啦，让他们去坐别的空座嘛。”

　　“你似乎很自来熟。”
　　“天生的没办法，自来熟不是很好吗？啊哈哈。”
　　“简单概括……其实觉得你是一个白痴。”
　　“……你才是笨手笨脚的傻姑娘吧。”

　　句子断在这里，再开口又换了新的主题。

　　“你每天都带耳机啊。”
　　“要听吗？”
　　“……恩。”

　　每天听到的歌都不一样，英文、中文、日文、纯音乐。摇滚、民谣。那男生听歌杂的很，但无论何种风格又都好听。至少陆瑾是这么觉得的——什么都好听，女歌手略微浓重的鼻音，钢琴敲击音符留下的悠长尾音。什么都好听——那男生说的话也是。

　　两个人，不知道彼此的名字、生日，对彼此完全不了解，却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里交谈。这无论如何，也该算的上是一种奇妙的际遇吧。

　　陆瑾这么想。这种交谈持续两周之后，那男生在早上带了巧克力给她。
　　“非常好吃哦！所以想着给你捎一点。”
　　她摊开手心，男生放上去几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糖。陆瑾剥开一块吃了，细润而不腻的甜。
　　“很美味吧？诶，其实你觉不觉得，这个味道很有恋爱的感觉？”
　　“……那是什么。”
　　“就是说啊。恋爱、恋爱。哦，我到站了。”

　　手心里还攥着两块。等到学校，陆瑾把它们送给了顾渝。后者在看到这些糖的时候发出惊讶的声音。
　　“诶——没想到你也喜欢这糖呀。黎川可喜欢了呢。”

　　黎川黎川黎川。
　　——黎川。

　　陆瑾忽然间明白了。

　　“你说黎川在普通高中读书，是哪个普通高中？”
　　“……就附近那所啊。叫什么？T高吧好像是。”

　　五

　　上到车门的时候，男生便冲陆瑾挥手。她走过去坐下。男生抱怨了今天阴天的天气，学校里多的永远写不完的作业，爸爸妈妈无穷无尽的唠叨。
　　“你不是不写作业的吗？”
　　“那也看着堵心嘛。”

　　“呐，我说。”
　　“恩？”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也不知道你的呀，可这样聊天不是很有意思吗？”

　　她攥紧拳头。
　　“有什么意思啊。”
　　“什么？”
　　“我说——我想。”陆瑾盯住男生“你的名字——”

　　男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一直都没问过——我叫黎川。”

　　她扭过头朝着另外一边，窗外是高大建筑物，被速度拉扯成铅灰色长条阴影。
　　“我啊。”她说，“是陆瑾。”

　　六

　　陆瑾不再迟到了。顾渝觉得这个变化很可喜可贺，她在下课时候拽着陆瑾的胳膊一同去厕所，说你居然不迟到了难道洗心革面了吗啊哈哈。陆瑾微笑着点头，在下一节课给她传纸条写，我们中午去学校天台吃午餐好不好，像电影里一样那种。

　　学校有四层楼，通往天台的门原本是锁着的，因为长年无人管理，锁头早就生锈了，一撬就开。这是一个秘密，只有陆瑾和顾渝两个人知道那门可以打开。陆瑾觉得这就成了她们两人的秘密基地——可以看得见天空的，整个学校里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午休时候她们一同上楼。陆瑾走在前面，她伸手把门推开一个缝隙，视野里出现两个影子。她愣了一下，使劲去看，于是清楚了。那是一对情侣。
　　只属于我们的秘密被他人撞破了。陆瑾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返身往楼下走，几步之后干脆直接坐在台阶上。头埋在膝盖里。顾渝挨着她坐下，用手去抚她的头发。

　　“你这是怎么了呢？”
　　“天台，本来应该只有我们知道的。”
　　“没有关系呀，那里本来就是公共地方嘛，只是我们先发现了它而已。我们单独享有这天台这么长时间，已经相当不错了哦。”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是呀。”
　　“我说，顾渝啊。”
　　“恩？”

　　陆瑾又把头埋得深了些，说出的话因此而含混不清。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好像没有呢。”
　　“黎川呢。”
　　“不知道呀。”
　　“那么。”陆瑾直起身，转过来面对顾渝，抬起手指着对方。

　　“你不快点确认的话，我可是不会让给你的。”

　　请你快一点发觉吧。
　　请你快点发觉吧。
　　陆瑾兀自下楼，拐角处撞见窗里透进来的浓烈阳光，要喘不过气了——她想。她蹲下身，觉得后背被炙烤发烫。大概是梦吧，是不是做梦呢。她用手指去掐自己的胳膊，尖锐疼痛直延伸到泪腺。陆瑾捂着眼睛哭泣起来。
　　这样任由光线吞没自己的话，是会被淹死的吧。

　　七
　　早十分钟的公交车上，乘客就明显少了许多。只稀稀疏疏坐着几个人：忙着上早班的工人、隔壁班总是考第一的班长、额头抵着窗子打瞌睡的中年男子。只是早了十分钟。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再也看不见你了。陆瑾想。她用右手摆弄左手指尖，凉得泛白，潮湿冷清的颜色。
　　夏天已经来了吧。

　　这一天是周六，五月的最后一周。顾渝大早晨就给她发短信，提醒别忘了游乐园的事情云云。顾渝还和以前一样，该怎么对她，还怎么对她。笑容永远干净得纤尘不染。平静是一种令人遗忘的药，有时候陆瑾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楼梯上对好友说了那样的话。

　　“不快点确认的话，我可是不会让给你的。”

　　——让给谁？

　　周日的时候陆瑾很早就到了游乐场门口。对着公共厕所里的镜子把头发散开又扎起来，撩开刘海看见额头下的痘痘，最终还是把头发散开。分针走了半圈之后她在门口看到两个人影。长发扎着马尾的是顾渝，旁边挽着她胳膊的是黎川。顾渝大老远就冲她招手，陆瑾微笑着点头，眼睛看见一旁双手插着口袋的少年，心里紧一下。

　　“我没来过游乐场呢。”
　　“不会吧？你的童年可真无趣呀小瑾。”
　　“对那么高大的东西有点恐惧——哎呀别别别，这个东西还来回转我怎么敢坐，你自己去还不行吗——我说你别非要拉着我呀。”

　　顾渝有点失望的撒开手。扭头看黎川，少年忙着摆摆手。
　　“饶了我吧顾渝公主，这玩意儿我也不敢坐啊。”

　　结果是顾渝一个人去坐了过山车，她很好运的挨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国外帅哥同坐。车开始缓慢运动的时候顾渝紧紧闭上眼。眼底掠过模糊不清的光，红和青。然后一旁坐着的人操着一口不流利的中文说“不害怕没什么”
　　似乎是安慰的口气。

　　陆瑾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下又一下，那顽劣的小圆石头滚到黎川脚边。少年弯腰拾起来，笑着朝她晃了晃。乱踢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呀，陆瑾。
　　要你管。她伸手去拿那石子，指尖碰到黎川的，短暂相接的温度显得格外灼人。她沉默一会儿，开口说话。

　　“我——”

　　过山车呼啸而过，离他们最近的轨道上，陆瑾看到顾渝模糊不清的像，变成单纯颜色的线条构成。车轮压着铁轨，轰隆轰隆，响成一片的心跳。

　　“你说什么？刚刚这玩意儿很响，我没听清。”
　　黎川示意她再说一遍。陆瑾呆愣几秒，再开口就换了新的句子。

　　“我说啊，我很怕坐过山车的，多吓人呀。”
　　“对了。”少年抬手搔了搔头发，“你怎么不再坐公交车了呢？”
　　“坐了早一班的，我也不想总迟到啊。”

　　陆瑾把手插进口袋里，转过身子看着过山车停下。顾渝两步一晃的从上面走下来，坐在她左边的外国帅哥伸手搀她，然后是黎川跑过去接着顾渝，摆手对外国人说了一句“Thank you.”
　　她站在这里，看见黎川搀顾渝的肩，同顾渝并排着走，模样像公园里散步的一对老人。

　　刚刚没有说出口的话是——

　　陆瑾看着远处缩小的人像，兀自开口。声音又低又细，像是耳语。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在我们一同交谈的时候，在我和你相遇的瞬间，在每一个我想到你的零散闲暇。在车站，在学校，在天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在每一个呼啸而过的夏天。
　　——我喜欢你。
　　——我爱你。

　　她们三人一同去邻近的麦当劳吃午餐，午后去图书馆看书。顾渝和陆瑾在看到有趣段子的时候低声交谈然后窃笑，被管理员瞪了几眼。等那中年妇女转过身，顾渝朝她背影扯出一个鬼脸，被黎川笑着制止。
　　方式换成传纸条。陆瑾写“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顾渝在下面一行写：“不嘛我还没玩痛快。”黎川接着写“改天改天，再不回去我妈妈会弄死我的呀，我又不是你这样学习好的人可以有这种特权。”
　　句末画了一个苦笑的脸。

　　于是三个人一起到了车站。顾渝住在相反的方向，陆瑾和黎川则是同路。反方向的车来的早一些，顾渝在挥手作别之后跑了上去。剩下另外两人站在原地。

　　“你和顾渝认识多久？”陆瑾指尖揪着衣襟。
　　“啊你突然这样问我也记不清……很久很久了吧，我总觉得自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在我身边了。小学是同班，初中时候同校。高中就彻底分开了呀，怪我太笨了，啊哈哈。”
　　“很想和她在一起么？”
　　“当然了呀，这么久也没分开过嘛。”
　　“呐呐，顾渝可是喜欢你哦。”
　　“哪种喜欢。”
　　“恋爱的……喜欢吧。”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或许她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又或者，她太了解顾渝了。她心里清楚，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什么，拥有什么，想要什么。所以她做不到，有些事她做不到。

　　“诶，这样啊。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吧，要保密哟。”
　　黎川略微弯下身子，食指搁在嘴唇前面。
　　“我也喜欢顾渝哦。”

　　“……知道啦，这算什么秘密呀。”
　　“真伤人啊你。”
　　“是呀。”

　　没有办法抬起头了。陆瑾用手背去蹭眼角。早就应该知道的，自己还能抱些什么幻想呢，能想些什么呢。不过是一场梦罢了。那辆晚了十分钟的巴士，里面装着一场梦境。上去的时候梦境开始，下去就结束。只是一场小小的打盹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可谁又不想做个美梦呢。扰醒了这梦的，不是别人，正是陆瑾自己。她又能怪谁呢，她谁也怪不得。陆瑾觉得她好像童话里的爱丽丝，不小心闯入一场梦境。扑克牌士兵和黑桃皇后，开满白色玫瑰的花园，全都不是自己的。

　　八

　　“请你——”
　　陆瑾手指按着手机键盘，打了两个字又删除，想了一会儿又把刚刚的两个字重新打上。
　　“请你别对我这么好了。
　　这样下去的话我可是会误会的。”
　　她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屏幕突然亮起来，是顾渝的短信。

　　“黎川刚刚给我打电话告白了呢。好开心。 短信来自：顾渝”
　　陆瑾冲着这条短信楞了几秒，屏幕又一次亮起来。
　　“谢谢。短信来自：顾渝”

　　这两个字在视野里逐渐模糊了，变成含混不清的光斑。陆瑾把头埋在枕头里，呜咽起来。

　　你在谢什么呢。
　　她冲着空气兀自开口。
　　我知道的啊，你的一切，我什么都知道……所以，不用谢了啊。
　　声音逐渐哽咽不成句子。

　　这就是失恋了吧。陆瑾想。第一次失恋就发生在游乐场，这还真是令人唏嘘。
　　黑夜里手机荧屏独个发着冷光。她写给黎川的短信，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这是五月的最后一天，午夜过后，夏天就要到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