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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结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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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仪数着菩提浅笑道:“将来徐氏地位越高,就越要顾忌祖宗家法,丽妃既得先帝遗诏庇佑,又有九公主傍身,只要从此安分做人,徐氏也不敢轻易动你。”
丽妃冷笑:“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明面上不动我,可背地里她只要动一动手指头我就没命了。我死不要紧,可怜我的九儿,三岁就没了父亲,要是再没了娘,可怎么在这宫里活下去?姐姐只当是可怜九儿,保妹妹一个周全吧。”
丽妃说得声泪俱下,躲在后面偷听的五公主想到自己自小没娘,不由得也捂着嘴哭了起来。楚珏却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一来她还沉浸在被太子欺骗的震惊中尚未缓过神来,再者她周旋于太子与宋昭仪之间无非就是为了让宋昭仪留在宫里,而要留在宫里的先决条件就是宋昭仪得过继个孩子。兜兜转转一大圈,眼看着丽妃已经走进了宋昭仪的陷阱,她只要安安静静地看戏就好了。
“丽妃爱女心切,这我能理解。只是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跟徐婕妤斗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可我眼瞅着就要去感业寺了,到时候你在宫里我在宫外,我就是想帮也无能为力啊。”
楚珏暗自佩服宋昭仪的伪装功夫,换做旁人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又受了丽妃这样楚楚可怜的一跪,只怕早拍着胸脯承诺保护丽妃母女安全。宋昭仪就像一匹饿了几天的母狼,眼看猎物都送到嘴边了,她却还能做出一副对食物不感兴趣的样子,到底是宋家人,谋算人心的功夫跟伪装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
“难道平西将军这些年的军功也不能让你留在宫里?”丽妃本想说平西将军手握重兵难道还不能给殿下提点要求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生怕宋昭仪看出她想借宋家兵权打压徐氏的意图。
“宋氏既为人臣,带兵打仗当属本分。”宋昭仪掐着手里的菩提,突然叹了一声气说:“兄长的本意也是希望我能在宫里终老,但祖宗家法毕竟是不能改的。”
丽妃看着她不停拨弄菩提的手,咬了咬牙说:“若是我能让昭仪留在宫里,昭仪是否肯保我和九儿周全?”
宋昭仪只顾低头数弄手中的菩提,并不理会丽妃的话。
“九儿年幼,需要一位德才兼备的母亲教导,方能成才。妹妹出生低微,也不曾读书识字,实在难当抚养帝姬之重任,昭仪若是不嫌弃,请将九儿收为义女,代妹妹管教吧。”
宋昭仪摇头:“孩子是你生的,我不能夺人所爱,收义女这样的荒唐事大公主也不会答应。我在宫里过了兢兢战战过了小半辈子了,往后的日子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感业寺虽不比宫中享福,但胜在安静,我在那里会比在宫里自在。”
听到这里楚珏几乎要笑出来了,宋昭仪可真会拿乔,丽妃都答应把女儿过继给她了,她居然还这样爱理不理。这丽妃跪也跪了头也磕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招数能让宋昭仪松口。
“昭仪若是觉得九儿不够分量让您留下来,那妹妹还有一事要告诉您。”
宋昭仪笑了两声:“我已是无牵无挂,丽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凤仪郡主。”
宋昭仪数弄菩提的手顿时停下了。
丽妃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慢慢的理着裙子上的褶皱:“我是说凤仪郡主的死并不仅仅是难产那么简单。”
“谁告诉你的?”
丽妃竟然笑了一下,丝毫没有前面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先帝喝醉了告诉我的,昭仪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您,不过将来我们母女身家性命可就全仰仗您了。”
宋昭仪捏着佛珠瞪了丽妃许久,终于也笑了一下:“你跟我进来。”
楚珏知道宋昭仪是让丽妃去佛堂里面的暖阁,那里才是宋昭仪最为隐秘的地方。她听见里面的关门声,知道再听不到什么话了,何况她们在这里也呆了一段时间,再不出去露个脸,只怕下人起疑,因此也拉着五公主悄悄出去了。
“凤仪郡主是谁?”五公主缓过神来悄悄问楚珏,她实在好奇究竟什么人能让宋昭仪改变心意。
楚珏原本只是想听听宋昭仪是怎么让丽妃心甘情愿把女儿过继出来的,没想到丽妃为了自保竟说出了这些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并且一桩桩一件件都跟自己有关,一时难以接受。正努力思索着其中的关系,猛然听到五公主问话,随口说了句“我母亲”,顿了顿,又补充说“我是说她是我第一个母亲”。她以为五公主会继续问下去,没想到五公主话锋一转,又说起丽妃来了。
“宋昭仪让丽妃去里面说话,这就算答应帮她了吧。丽妃也是个聪明人,瞅着势头不对就赶紧又给自己找了个靠山,这宋昭仪虽说比不得父皇说一不二,可对付一个徐婕妤也是绰绰有余了吧。”五公主越说越兴奋,仿佛宋昭仪帮的不是丽妃而是自己。楚珏皱了皱眉,漪澜殿里虽然都是宋昭仪的人,但免不了隔墙有耳,本来丽妃隔三差五的往这里跑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五公主又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今天听到的话说了出去,到时候宋昭仪为了自保,不仅会牺牲丽妃,只怕连自己也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她思考着该如何委婉地提醒五公主慎言,不曾想五公主斟了一碗茶双手捧到她面前轻声说“皇后娘娘,请用”。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一起身,正好撞在了五公主手上,茶水洒了五公主一裙子,五公主却毫不在意地笑了几声,一边拿手帕擦着裙子上的水一边幽幽地问:“我说错了不成?”
楚珏笑了一下,不准备再继续谈下去。现在她脑子里全都是丽妃说的太子要立徐良娣为后的话,根本没心思理会五公主。
“宋昭仪既然答应要保丽妃周全,将来难免是要跟徐婕妤斗一番的。太子登基,立后选妃是祖宗家法,徐婕妤有个做太子良娣的侄女儿,已经近水楼台占了先机,宋昭仪想在后宫安生立命,就必须扶植一个既懂事明理又在家世背景上高于徐良娣的人进宫。”五公主笑嘻嘻地按着楚珏坐下:“你虽不是宋家人,但好歹是齐王长女,又是宋昭仪看着长大的,若是要挑人进宫来,再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更何况太子也喜欢你啊。”
楚珏惊恐地看着五公主,刚才那番话换做是宋昭仪、丽妃抑或大公主任何一个跟她说,她都会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在她看来她们就是一群机关算尽的女人。但五公主不同,她一直认为五公主是一个简单到近似天真的人,虽然也曾使坏找徐婕妤麻烦推八公主下水,不过跟后宫中的明争暗斗比起来,还是显得太天真了。所以她才会在太子交代她于后宫中散播徐婕妤尊封一事时第一时间想到五公主,她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懂,现在看来,是她看错了。
“我虽然不爱念书,却也懂人情世故。早在两年前你还在给我做伴读的时候我就发现太子哥哥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五公主见楚珏脸色难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抓着她的手低声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威胁你做什么,更不会告诉告诉别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你想做皇后,那我会帮你。”
“你?”楚珏感到难以置信,“徐婕妤虽然跟你不和,但你毕竟是半个徐家人,徐良娣做了皇后,也是你脸上的光彩,你帮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五公主冷笑了两声:“我帮你是因为我恨徐婕妤,徐良娣是徐婕妤一手扶植起来的,她做了皇后,徐婕妤就是半个太后,比现在还要风光,到时候我就只能看着她得意。可如果你做了皇后,得意的就是宋昭仪,到时候徐婕妤就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只要徐婕妤日子不好过我就开心了。”
楚珏迅速在心里掂量着五公主这番话的真假,五公主虽然不如大公主位高权重,但能得到她的支持,也不是一件坏事,必要的时候还能从她那里探听到一点大公主的意思。可如果五公主也跟自己当初骗她一样用假消息骗自己,那麻烦就大了。
她不开口,五公主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漪澜殿外的凉亭里看着宫女太监不停的在院子里传弄衣箱,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丽妃从宋昭仪的小佛堂里走了出来,楚珏见她嘴角带笑便知道事情成了。五公主看到丽妃走了,也起身对楚珏说:“坐了一下午我也该回去了,晚上承恩殿见吧。”临走她轻拍了下楚珏的肩膀对她说“你想好了就告诉我”,这一拍反而让楚珏清醒了,皇后之位她是势在必得的,五公主既然有意相助,那且先与她结盟,立后一事大公主必然会参与,到时候让五公主去跟大公主周旋,自己也好腾出手去对付徐良娣。
五公主见她点头,也就笑着走了。对于下午的结盟,大家都尽量不露声色,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在五公主跟丽妃一前一后进了漪澜殿,徐婕妤那里就收到了消息,及至听人回说两人在漪澜殿整整呆了一下午,更觉得大事不妙,昨天太子才在凌烟阁宴请了平西将军,今天丽妃就往宋昭仪那里跑了两趟,里面必然大有文章。思前想后,她决定先去探一探大公主的口风,若大公主知道此事,她就顺着大公主的意思表态,若大公主不知道,她便先下手为强将丽妃密会宋昭仪一事说出来,虽是无凭无据不能对丽妃造成什么影响,但以大公主的性格必然会深究,等到先帝出殡太子登基,大公主成为了大长公主再来跟丽妃清算此事,那就有好戏看了。
酉时前后,徐婕妤就匆匆乘撵去了承恩殿,见妃嫔们都不在,觉得这是个单独说话的机会,故意走到偏殿问了声“大公主可在”?大公主正喝茶休息,见她这么早就来了,心里虽然犯嘀咕,却也只好让她进来说话。
徐婕妤见大公主眼浮脸肿双唇发白,一看就是没休息好造成的,只好假意关心说:“大公主这气色可不好,请个太医看看吧。”大公主笑了一下表示没事:“不过是守灵没睡好,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大丧这一个月,多亏了大公主忙里忙外主持大局,这先帝在天有灵看见了,也该欣慰了。”徐婕妤心口不一的说着奉承话,只听大公主笑了两声说:“婕妤这么早来总不会就问我身体好不好吧,这里没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徐婕妤见大公主主动戳破了窗户纸,也就不瞒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人说今天下午丽妃跑去宋昭仪那里呆了一下午才离开。”
“宋昭仪就要去感业寺了,丽妃去送送她,两个人关上门说几句体己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公主不仅知道丽妃去了漪澜殿,还知道五公主也去了,只不过徐婕妤一向跟五公主不和,大公主也就不在她面前提五公主的事,免得让她抓住机会又大做文章。
徐婕妤听过这话只想笑大公主天真,居然以为后宫里面会有姐妹之情,不过面上她还是装得十分恭顺:“这宋昭仪是个吃斋念佛之人,平日里就关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丽妃也没甚交情,有什么体己话能说一下午?怕只怕丽妃瞅着平西将军回京了,这才去哄着宋昭仪想借她家的兵权壮大自己的势力。”
“宋昭仪在宫里还能呆几天?丽妃这时候就是把她哄上了天,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公主没料到徐婕妤这时候还想着跟丽妃争,虽然徐婕妤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在这种任何小事都会引起矛盾的时刻她必须尽可能地维持后宫的平静,这样才能确保先帝的丧事得以顺利结束。
徐婕妤见她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也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还是大公主想得通透,这宋昭仪都要走了,丽妃巴结她还有什么意思?今儿下午或许就是两个人叙叙旧。可怕就怕丽妃心软,见不得宋昭仪去感业寺受苦,主动把孩子分给她一半好让她也留在宫里。这种事宫里虽说没有过,可宫外多的是啊,当家太太死了,留下两个守寡的儿媳妇儿,大娘子没儿子,二娘子瞧她可怜主动提出把孩子过继给她,家业也是两个人一起打理,等儿子大了再交给儿子……”
“够了。”
徐婕妤说得正起劲儿,突然被大公主喝断,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坐了一阵就找借口走了。
大公主虽然表面上不相信徐婕妤的话,心里却是半信不疑了。自大丧以来后宫中几个地位较高的妃嫔的行动她可谓尽在掌控,尤其丽妃是个爱挑事的人,为此她煞费苦心挑了两个机灵的去永寿宫盯着。早在丽妃当着众妃奉承宋昭仪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今天永寿宫又来报说丽妃往宋昭仪那里去了两次,像丽妃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肯纡尊降贵去一个位分比她低的妃子宫里,那里面绝对是有猫腻,何况她去找的是宋昭仪,一个家里有势力朝中有靠山的女人。
大公主分析着其中的关系,等到戌时去正殿听佛,看到丽妃跟宋昭仪按照位分高低跪坐在一起,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等念过一段经文休息是时候,徐婕妤突然问丽妃说:“下午守灵怎么没见你来?宋昭仪不舒服难不成你也不舒服?”大公主听了徐婕妤这话便猜到后面又是一场嘴仗。果然丽妃笑了两声说:“你又不是我的贴身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要管!”徐婕妤听丽妃拿丫头跟自己比,恼羞成怒道:“我不过好心问一句,哪里又惹到你了?我要是给人做丫头,必定规规矩矩安守本分,才不会做出不三不四的事欺负主子。”
丽妃当初被先帝宠幸之时正是徐婕妤的宫女,这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打人不打脸,徐婕妤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又旧事重提,就有些打脸的味道在里面了。丽妃愣了一愣,突然高声说:“今日诸位姐妹都在,臣妾斗胆,肯定大公主做个见证。”
大公主猜想丽妃是要自己给她正名,虽说她是先帝亲封的正二品妃子不假,但她当初是徐婕妤的宫女这也是事实,真要断出个高低贵贱来,大公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在犹豫着,只听丽妃道:“臣妾自知身份低微,既不曾读书识字,也不懂宫规礼节,多亏了先帝垂怜诸位包涵才能有今日。先帝驾崩,臣妾若不是顾念九儿年幼,早一条绳子随先帝去了。”听到这里徐婕妤哼了声,大公主也觉得丽妃这话说得太假了,她要是真准备随先帝于黄泉,当初何必追着赶着把先帝遗诏拿出来以正太妃之名。
“如今臣妾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可怜我九儿年幼,已是没了父亲,若是再没了母亲,可怎么活下去。”
“丽妃言重了,九公主既是皇室血脉,自然会有皇族中人照应,将来丽妃就算有个山高水低,我们姐妹也会尽心将她抚养成人。”大公主听丽妃把话说得如此严重,也只好拿出长姐的姿态回应她。
“大公主有心了,但公主毕竟成婚开府,哪能长时间留在宫里照顾九儿?虽说有奶娘宫女,但毕竟不比亲娘教养得周全。”
“丽妃别兜圈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吧。”跪坐在旁边的徐婕妤开口打断了丽妃的话。
“臣妾蒙先帝垂爱多年,唯有九儿一女,若是连她都教育不好,那便无颜见先帝于地下。可偏偏臣妾是个不通文墨之人,实难当管教帝姬一职,因此臣妾斗胆,想为九儿认一位义母,与臣妾共同管教她。”
大公主心里紧了一下,果然丽妃还是说出这句话了。
“宋昭仪德才兼备,又出身名门,实属教育帝姬首选。臣妾恳请大公主做主,让宋昭仪收九儿为义女,这样将来臣妾也有颜面见先帝了。”